鬼醫桃夭,善惡如謎。金鈴過處,片甲不留。
今年四月末,一部國漫劃破了沉寂已久的國漫圈。
《百妖譜》改編自裟欏雙樹所寫的同名小說,由青年動畫導演董易操刀,在歷經兩年的仔細打磨,用靈醫桃夭、磨牙小和尚、柳公子、灰狐四人云遊的方式講述著百種妖怪與世間滄桑,在水墨感十足的中國風場景中展現人間萬愛千愁百感。
有人說這又是一部證明國漫興起的好作品,但也有人說這是繪夢公司中規中矩的翻身工具。在讚美與批評的聲浪下,豆瓣評分7.8與B站評分9.3的巨大落差讓《百妖譜》成為了這個初夏人們爭論到底何為好國漫的代表。
從喜洋洋、光頭強的稚嫩單純動畫到《大聖歸來》、《大魚海棠》、《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大理寺日誌》等充分展現中國風採的國漫,中國漫畫正在脫離「傻白甜」的人設,逐漸崛起與成長。在國漫強大的路途中,書改動畫是較為常見的一種方式,在《魔道祖師》、《從前有座靈劍山》等書改動畫的成功之下,董易選擇更近一步,將深淵悠長、回味無窮的妖人治癒小說改編為動畫形式,踏出了國漫異種族動畫的新步伐。
灰狐篇中的灰狐
從國內動漫市場角度來看,人、妖治癒系動漫較少,《百妖譜》把握住市場稀缺性,從完美小說基底出發,將東方美感與人間溫暖相融合,打開別具一格的內斂跨種族風格動漫。對比國外動漫市場,日本著名的《夏目友人帳》、《蟲師》與《百妖譜》風格類似,但《百妖譜》以中國歷史與神話傳說為根基,同時搭配人間煙火味十足的寫實水墨畫風,更加凸顯著國風特色。
小說改編動畫一方面能夠吸引原著黨的流量,增加動畫自身的受關注度;另一方面則受到了更多市場與專業人員的檢驗。一旦動畫製作出現與原著不相符的情況,或者動畫自身製作存在問題,整部動畫將受到詬病與質疑。
《百妖譜》無疑成為飽受質疑的後者。桃夭的動畫人物與原著中清新可愛的風格嚴重不符、內容改編較大缺乏連貫性、動畫篇幅限制整體故事的講述、故事情節推動較為尷尬、人物配音略顯突兀、感情遞推時較為追趕等問題紛紛被提出。從動畫製作專業、動畫配音專業、原著黨等專業人員的視角出發,《百妖譜》確實是一部中規中矩的改編動畫,細節之處不能仔細琢磨但大體能夠過關。
慶忌篇中的水神慶忌
在《百妖譜》飽受爭議時,動畫導演董易在社交媒體發表了自己對這部作品的看法:「她並非是一個最精煉的完成品,但確確實實是一個進步的腳印——如果讓我自我評價這部作品的話,我想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
的確,《百妖譜》是一個不精美的完整品,但從國漫發展的過程來看,《百妖譜》無疑是一次新穎的嘗試,她用自己的風格踏出了國漫的新步伐。接下來嘮嗑鋪將從《百妖譜》的創作基礎、整體風格、敘事視角、情感表達四個方面分析這部完整品值得一看的理由。
在動畫創作過程中,主要可以分為憑空架構、以歷史為基礎、從現實生活出發等幾類。《百妖譜》則屬於以歷為基,從中國古代真實歷史和神話傳說出發,為文章、動畫提供強烈的真實感與代入性,讓讀者和觀者在閱讀觀看時有踏實之感。
灰狐篇中以王全斌為原型的將軍
《百妖譜》時間大背景確立在太平興國元年,第一篇灰狐中的少年則是以宋朝開國將領王全斌為原型,借王全斌自身年少入營充當人質、參軍後輕財重士寬厚容人、攻城黷貨殺降殘害百姓的事例描繪出年少執酒仗劍天涯拯救蒼生,卻歷經歲月人性洗禮後成為殘害兩萬降兵的眾矢之的。
還原眾人因爭奪漱金鳥而落沒的場景
第二篇漱金中的漱金鳥則取自《拾遺錄》中 魏時,昆明國貢漱金鳥。國人云:「其地去然州九千裡,出此鳥,形如雀,色黃,毛羽柔密,常翾翔海上,羅者的之,以為至祥。」、「鳥常吐金屑如粟,鑄之可以為器。」、「宮人爭以所吐之金飾釵珮,謂之闢寒金。」等內容。第三篇中的狼妖、蜉蝣妖與第四篇中的水神慶忌同樣取自古代神話與《管子‧水地》。
蜉蝣篇中的宋代元素
《百妖譜》除整體故事參考中國歷史與傳說外,動畫中從建築、服飾到色彩調配均符合宋朝的時間界定。結構多樣的灰黑瓦片房、宋衣宋褲與袍裙外褂的交替、低調大氣的整體畫風等均展現出宋朝重文輕武、融合發展、平淡含蓄、素雅簡練的時代特徵。
《百妖譜》中的人與妖怪均來自中國歷史和傳統神話故事,這樣的劇情設定為動畫奠定裡濃鬱的中國特色,讓人與妖怪的故事情節更加合理可信。且其整體內容的基礎架構均以宋朝歷史為基,從多處細節夯實動畫的年代感與「真實感」,在幫助大眾理解劇情的同時增強其文化自信。
評判動畫的質量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整體畫風。《百妖譜》作為中國動漫在其整體畫風中融入大量國風元素,將寫實水墨畫風與動漫2D技術完美融合。從宏觀大環境到微觀小細節、從桃夭磨牙到街頭路,《百妖譜》的畫風均體現著唯美、典雅、靈動之感。
國風意境
動畫中的遠景環境中的桃林、綠水、群山、冬雪等場景均是傳統水墨畫中常見的意境,製作組在借鑑傳統繪畫景物的同時加入了自身對動畫中具體情景的理解。在灰狐篇的回憶階段整體色調以灰黑為準,通過寫實手法營造出少年初心不再的憂傷之感,而在蜉蝣篇色調則以藍綠為主,用明朗、趣味的視覺感受烘託世間無情與人生值得的兩種矛盾觀念。
相較於部分國漫在繪製妖怪與靈人時或誇張或兇惡或魅惑的手法,《百妖譜》中對人物與妖怪的繪畫同樣延續著寫實水墨手法中精美、恬靜的韻味。身著簡樸紅衣的桃夭、如平常鳥雀的漱金鳥、可愛執著的慶忌等既與動畫整體內斂含蓄的情感表達相匹配,又代表著中國傳統低調沉靜的審美態度。
承襲中國寫實水墨的畫風讓《百妖譜》中的多處場景均展現著民族特色,在整體故事推進時均向觀者傳遞著「國風之美」,為大眾在深入理解動畫內涵奠定了觀感上的享受基礎。
從主題來看,《百妖譜》其實彌補了中國動畫領域中關於人類與妖怪的治癒故事的空白。動畫以靈醫桃夭為線索,以妖怪向桃夭求助的形式展現妖怪視角中人世間的善惡美醜。
蜉蝣篇
灰狐篇講述了人性與利益的權衡,從灰狐的視角說出曾經渴望挽救蒼生於水火中的年少志氣卻在四十年間被錢權利益消磨,最終令渴望成為俠客的少年走向嗜血將軍的遺憾;漱金篇對比了花時間陪伴身邊與花金錢增添名利貴氣何種為孝,從漱金鳥的視角說出現實生活中年輕人追逐外在錢財與守護陪伴親情的矛盾;蜉蝣篇表達了樂觀豁達的心態,從蜉蝣妖的視角說出獨自打拼的悲苦與一日一生的樂觀豁達心態;慶忌篇道出了堅守信義的執著,從慶忌的視角說出說好的諾言即使耗費幾十年也要等的誠信高尚品行。
灰狐篇將軍殺害降兵
曾經年少輕狂的夢想被現實消磨殆盡、有錢有名有權就能夠給父母盡孝、獨自到社會闖蕩遭受白眼與欺騙的絕望、迅速變化的環境與難以琢磨的人性讓誠信逐漸不值一提,這是我們生活中真實存在的現象,但也是生活中無法訴說的人性百態。
妖因種族不同且常年修行,其品性更加單純善良,常被用來隱喻人類心中的至善,而人則因受紛擾世俗的侵擾內心更加複雜多變。《百妖譜》借妖看人的方式實則是突出了至善與至惡的對比,用妖怪的執念隱晦地說出現實世界中的灰暗、世俗與溫暖。這種與直接揭露人類醜惡「疤痕」不同的表達手法更能夠引導觀者深入思考,進而激發內心的純粹思想。
這是一部給成年人看的動漫,它用最純粹簡單的方式傳遞著深藏在內心的真善美。
從精湛動畫製作的標準來評判《百妖譜》,其確實是一部普普通通的作品,但從情感傳遞、理念引導的標準來評判《百妖譜》,其則是一部成功的精品。
漱金篇的孝道思考
《百妖譜》採用單元劇的形式將人間的親情、友情、愛情、自我欣賞之情混雜著難以接受卻普通至極的情緒「冷飯殘羹」表達出來。《百妖譜》從情出發,通過描繪生活苦難讓觀者產生人生共鳴,再以展現希望信仰傳遞給觀者熱血溫情,能夠讓人看完感傷而不失望、震撼而不埋怨、哀傷但卻充滿力量。
為挽救曾經少年遺失的初心,灰狐甘願獻出生命並留下我救的不是他,而是多年前一個寒夜裡、醉夢中、仗劍江湖的少年的話語;為讓宋媽不受喪子之痛,漱金鳥耗盡修為化為人形、吐盡避寒金換取摺紙之術陪伴宋媽七年以盡孝道;為讓狼人能繼續有信心活在這世間,蜉蝣妖在僅有一日的生命中向許下了永遠不能實現的承諾。
灰狐篇中的灰狐與少年
被物慾、錢財蒙蔽雙眼時應該回憶兒時執酒仗劍的信仰,在奔向大千世界時可以常常回家望望,在遭受老闆指責、生活瑣碎煩惱時設想假如生命如蜉蝣一般之時又該如何珍惜時光,在被他人欺騙之時告誡自己慶忌的信義值得讚揚。
《百妖譜》從情出發,在一件件小事中內斂地訴說著世間的真情實感,讓觀者歷經淚目、感嘆、收穫、重拾信念的情感成長,為展現國人心中隱藏情感的治癒系動畫邁出了良好開篇。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即便有無數觀者吐槽《百妖譜》情節尷尬、細節短缺,但更多的觀者卻表達出極致的讚美。其實從非原著黨的普通人視角來看,《百妖譜》唯美的中國畫風與人間冷暖的展現是最打動內心的地方。
桃夭
在看完每一篇時,我們都會被其中蘊含的愛恨情仇感染,並不禁發出國漫在崛起的讚嘆!中國動漫作為文化輸出的重要環節之一,曾一度遭受質疑,但整體在如《百妖譜》這般完美結合中國情的不精美完整品的不斷遞推完善下,才能夠達到如今大讚國漫的階段。
打破沉寂、以史為基、點墨成畫、借妖看人、從情出發,《百妖譜》配得上她的高分與讚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