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侵華日軍製造的南京大屠殺,既是南京之殤,也是中國之殤、人類之殤。鼓樓醫院成了黑暗時刻中的微光,留守的醫務人員,不分國籍,以勇敢無畏的醫者仁心從日軍的屠刀下救治傷者,給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倖存者帶來重生的希望。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席捲全球,廣大白衣天使挺身而出、勇赴國內外抗疫一線,他們逆行的英姿是抗疫前線最美的身影,他們的堅守是人道主義傳承的最好詮釋。在今年的疫情中,中日兩國互幫互助,悲憫共情,「風月同天」。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新冠肺炎疫情以一種特殊形式告誡世人,人類是榮辱與共的命運共同體,重大危機面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獨善其身,團結合作才是人間正道。
銘記歷史,不忘過去;珍愛和平,開創未來。在第七個國家公祭日即將到來之際,交匯點記者選取了鼓樓醫院這個特殊的交匯點,採訪昔日「堅守者」的後人、最美抗疫「逆行者」,記載這段跨越了83個春秋的人道主義精神傳承,也聽日本友人講述疫情期間中日友好互助的故事,謹以此向所有攜手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的人們致敬。
留守與逆行,人間大愛沒有國界之分
「他是一位美國公民,也是一位人道主義英雄。」「他將因為在南京大屠殺期間的英勇行為而永遠被我們懷念。」美國加州阿卡迪亞市,羅伯特·威爾遜醫生紀念碑上的碑文向人們講述著他的事跡。
在鼓樓醫院1892樓,威爾遜救治傷員的黑白照片至今完好保存,展現著他醫者仁心、救死扶傷的職業操守。
羅伯特·威爾遜1946年在東京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作證時的照片。
羅伯特·威爾遜,1906年10月5日出生於南京,1922年前往美國學習,之後在哈佛大學醫學院獲博士學位。1936年1月他回到南京,成為鼓樓醫院的一名外科醫生。
1937年11月,侵華日軍逼近南京,美國大使館多次催促美籍僑民撤離。但是,對南京深厚的感情、醫生的職業道德都讓威爾遜選擇留在這裡——「我們怎麼能離開病人呢?」
約翰·馬吉拍攝的羅伯特·威爾遜為傷員做手術時的影像截圖。
當時的鼓樓醫院,患者數量驟增,醫護人員銳減,威爾遜一直處於超負荷工作狀態。1937年12月15日,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150例病人中只有10例屬於內科和產科,其餘都是外科,我必須得抓緊時間……昨天做了11例手術,今天10例,還查看了病房。」
伍長德、梁庭芳、李秀英等東京審判、南京審判的重要證人,都得到過威爾遜的救治。對於威爾遜等人的工作,約翰•拉貝給予極高的評價:「他們在醫院工作中做出了我一生中見過的最好的成績。」
2018年12月12日,小羅伯特•威爾遜和家人訪問鼓樓醫院。(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威爾遜的兒子小羅伯特·威爾遜說,「作為一名外科醫生,父親總是盡力救治那些被日軍殘害的平民,有時候甚至一天工作20個小時。他在履行一名醫生的職責,這也是源於對中國人民的愛。」在父親影響下,小羅伯特·威爾遜也成為了一名醫生。
如今,因為新冠肺炎疫情,72歲的小羅伯特·威爾遜不能像往常那樣,去墨西哥為弱勢人群免費診療。但讓他感動的是,父親當年工作過的鼓樓醫院,有很多醫護人員逆行而上、支援抗疫,中國政府赴委內瑞拉抗疫醫療專家組成員、鼓樓醫院重症醫學科主任顧勤就是其中之一。
顧勤說,那段時間她時刻準備著,也習慣了隨時出發。「不只是我,我們全科室的人都是如此。」
顧勤與委內瑞拉當地醫護人員交流。(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愛與愛並行」,這是江蘇援助委內瑞拉防疫物資上的標語。作為中國向拉美和加勒比地區派出的第一個專家組,這支由8名專家組成的「逆行者」隊伍飛行30多個小時,跨越15000多公裡,在沒有硝煙的戰場,展現了高尚的醫德和人間大愛的人道主義精神。
「疫情這麼嚴重的時候,他們前往委內瑞拉,為需要幫助的人提供援助,非常令人欽佩。」小羅伯特·威爾遜說。「大家都在為人類健康一起努力,這是沒有國界的。」顧勤說。
「這麼遠,疫情這麼嚴重,你們都來了,中國醫生好了不起!」委內瑞拉醫護人員和社區居民對專家組的到來非常歡迎。顧勤介紹,當地醫護人員很想多學一些中國經驗、江蘇經驗,他們問了很多問題,每一個細節都想知道。「你們為什麼能取得這麼好的成績?遇到這種情況,你們怎麼做?核酸檢測陽性率應該怎麼評價?抗病毒治療的時間和劑量怎麼確定?」
4月7日,中國政府赴委內瑞拉抗疫醫療專家組走訪當地醫院。(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兩周時間裡,專家組去了委內瑞拉國家衛生學院、疾控中心、4家定點收治醫院、一家社區衛生院,還與當地疾控人員一起流調,在疫情防控措施、治療方案優化等方面交流探討。
「建議根據風險等級劃分不同病區,進行分區管理。」
「病人出院後,也要繼續觀察。」
「輕症病人如果居家隔離,社區傳播風險會比較大,建議進行集中管理。」
……
授予專家組成員的「弗朗西斯科•德•米蘭達」二級勳章。
兩周的辛勤工作,毫無保留地傳授抗疫經驗,專家組的工作得到委方高度認可。4月8日,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會見專家組時,用中國傳統的抱拳禮表示感謝。他們啟程回國那一天,副總統羅德裡格斯親自授予專家組成員「弗朗西斯科•德•米蘭達」二級勳章。
「在抗擊疫情關鍵時刻,我們國家派出醫療隊,展現了大國風範,這就是一種大愛。」顧勤說。
守望相助,對「湧泉相報」的最佳詮釋
12月13日臨近,在位於德國海德堡的約翰·拉貝交流中心,燭光又將在約翰·拉貝塑像前如約亮起。
約翰·拉貝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在南京大屠殺期間,他發起建立南京安全區,為20餘萬中國平民提供了棲身避難的場所,他記錄下日軍暴行的日記也成為揭露日軍罪行的鐵證。83年來,拉貝的國際人道主義善舉閃耀出的珍貴的人性之光,始終指引和激勵著後人。
為傳承祖父對和平的追求,拉貝先生的長孫託馬斯·拉貝在中德兩地發起建立多個約翰·拉貝交流中心,還將祖父所著《拉貝日記》南京卷原件捐出,續寫拉貝家族與中國的深厚情誼。
託馬斯·拉貝在海德堡約翰·拉貝塑像前。
此外,作為海德堡大學醫學院的婦科內分泌專家,託馬斯·拉貝與中國同行長期保持著業務上的交流合作。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令幾乎每個人都無法置身事外。託馬斯始終關注著中國疫情,也關注著走上抗疫前線的醫護人員。
江蘇是向疫情中心的湖北派遣醫療隊員人數最多的省份,南京鼓樓醫院呼吸內科主任醫師苗立雲就是馳援武漢的醫生之一。
接到鼓樓醫院將組建醫療隊馳援武漢的消息時,苗立雲沒有絲毫猶豫就報了名。「2003年非典疫情時,我即將研究生畢業,在學校負責學生的防疫工作;工作後,在高致病禽流感疫情發生期間,我也曾被派往南京『小湯山』支援。」他說,作為呼吸科專家,自己理應站到最前線,「論專業、論經驗,我都責無旁貸。」
苗立雲(後排左三)與鼓樓醫院醫療隊在武漢第一人民醫院。
2月13日,苗醫生所在的鼓樓醫院第三批援武漢醫療隊從南京出發,兩天後即整建制接管武漢第一人民醫院的兩個病區,在一個多月中,共收治了70多位病人。之後,隨著部分病人轉入收治重症患者的定點醫院,苗立雲又隨醫療隊轉戰湖北省人民醫院東院區。
「工作量雖然大,但我們平時的工作強度也不比在武漢那時候低,更多的壓力來自於對病毒的未知。」苗立雲感嘆,為保證防護安全,醫護人員每四小時換一次班,看似比平時的工作時間短,但厚重的防護服給行動帶來諸多不便,「再加上在那樣的環境和防護下,人多少會有些思想上的壓力。」
好在默契的配合給了大家十足的底氣。鼓樓醫院第三批援武漢醫療隊的100多名醫生、護士來自各個科室,「相當於一個小型醫院,」苗立雲介紹,「大家並肩作戰、打好配合,不需要過多的磨合,很快就進入了狀態。」事實也證明,即使與病毒正面交鋒,只要防護到位就不會被感染。病患陸續好轉、出院,也給了醫療隊員們很大信心。
苗立雲(左四)與醫療隊員完成在武漢市第一醫院的工作,在醫院門前留影。
再談起援鄂這段經歷,苗立雲只是說,治病救人是醫生的職責,關懷病人、設身處地為病患考慮更是鼓樓醫院一直以來所堅守的。這與鼓樓醫院的歷史密不可分。
「每年入職鼓樓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會從『1892樓』開始學習和了解院史,我也不例外。」
1892樓曾是一座病房樓,因建於1892年所以也被稱為「1892樓」。苗立雲說:「每次從1892樓路過,都會覺得身上的責任更加明顯。它承載著這麼厚重的歷史,鼓舞著我們這些後人。」
鼓樓醫院是南京歷史上第一所西醫醫院,也是南京大屠殺期間城內唯一對難民開放的醫院。拉貝先生曾在日記中記錄:「路燈熄滅了,在夜幕中,可以看見傷員在街道上蹣跚,沒人去幫助他們,已經沒有醫生、衛生員和護理人員了,只有鼓樓醫院的幾個正直的美國醫生還在堅持著……」在這裡,美國醫生威爾遜等中外醫護人員將一條條生命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與拉貝先生一道,使安全區成為一座名副其實的「諾亞方舟」。
2003年,苗立雲從醫學院畢業進入鼓樓醫院工作。在逐漸成長為醫院中堅力量的同時,也越來越深入地了解鼓樓醫院以及南京的歷史。經歷了此次援鄂抗疫,他感慨:「無論面對戰爭還是未知的病毒挑戰,向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是每個有能力、有良知的人的本能反應,相信拉貝先生和鼓樓醫院的前輩們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這些國際友人身在異國、孤立無援,他們義無反顧的堅守表現出對生命的尊重,真正地體現出人道主義精神。」
相比之下,苗立雲更覺得感恩和慶幸,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慶幸有得力的隊友、有醫院後方有力的支持,武漢以及湖北也正是得益於全國上下的團結合作,才能取得抗疫的勝利。「從這個角度看,我們更應該加強國際合作,把中國的經驗帶給更多人。只有世界的疫情控制下來,我們的國家才會更加安全,我們的生活才會重回正軌。」
這也正是南京——這座曾受助於拉貝先生的城市所在努力的。3月中旬,當湖北的疫情持續好轉,苗立雲和醫療隊員們即將結束在武漢第一人民醫院的工作時,疫情在德國暴發。因藥品和防護物資短缺,託馬斯·拉貝不得不向中國大使館求助。得知消息,南京市政府迅速籌集了一批防疫物資,並多方打通物流通道將其運往海德堡。4月21日,這批物資順利送達託馬斯•拉貝手中。他感慨,在這一特殊時刻,來自中國的饋贈讓他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中國人民從來不會忘記向朋友施以援手。
南京為託馬斯·拉貝籌集的物資即將出發。
4月21日,來自南京的防疫物資順利送達託馬斯·拉貝(左)手中。
這次跨越8000多公裡的捐贈是一種回饋,也是一種傳承,更代表一種開放合作的態度。在託馬斯·拉貝眼中,兩國醫學界和社會各界在疫情期間緊密合作、真誠交流,以對話交流化解了危機。
當前,受第二波疫情影響,德國的「封城」仍將持續。這個公祭日,在距南京萬裡之遙的海德堡,一盞燭光將代表託馬斯·拉貝遙寄哀思。戰爭的硝煙早已散去,但在與病毒的戰爭中,拉貝先生留下的人道主義之光依然給人們強大的力量。
薪火相傳,「他們所在之處,便是安全區」
12月1日,南京,齊曉敏作為南京鼓樓醫院的代表,參加第二屆江蘇慈善論壇暨2020全省社會組織展示交流會並捧回第五屆江蘇慈善獎「最具影響力慈善項目」大獎,她欣喜地與遠在加拿大的布萊迪一家分享這一好消息。
「真為你高興,齊!」史蒂芬·布萊迪醒來後第一時間回復,「又是一年12月,可惜今年咱們仍是無法見面。」
理察·布萊迪,外科醫生,1931年至1942年在南京鼓樓醫院工作。
提起祖父,史蒂芬·布萊迪滿懷敬重:「1937年,我祖父在幫助家人安置到香港後,立刻設法回南京。當時南京城禁止出入,他輾轉很多地方,終於在放開後,第一個進入了南京城。」18歲的梅根·布萊迪說:「曾祖父在我心裡就是英雄,他可以跟全家一起去安全的地方,但他義無反顧地返回戰火中救助難民。」
齊曉敏介紹布萊迪醫生當年在鼓樓醫院救治難民的經歷。(陳澄 攝)
南京,就這樣與布萊迪一家緊緊聯繫在一起。2008年,史蒂芬便帶著家人來到鼓樓醫院,一家人四處轉悠時,熱心的齊曉敏接待了他們,從此與布萊迪一家成為了朋友。「當年大屠殺期間,布萊迪醫生把自家汽車後排座椅拆掉,用來轉運傷員,」齊曉敏回憶道,「史蒂芬那次來就是想尋找拆下來的座椅,可惜我沒能幫上忙。」
多年來,史蒂芬多次帶全家來南京探訪,用齊曉敏的話說,「就像走親戚似的。」「第一次去南京時,我女兒們還小,現在都是大孩子了。」史蒂芬說。梅根表示:「來南京幾次,我似乎更能理解曾祖父,他的奮不顧身,是對和平的追求,是對愛的傳承。」
(左起)布萊迪一家四口、特裡默家庭、齊曉敏在鼓樓醫院1892樓前。(樂濤 攝)
布萊迪醫生身上那道人道主義的光芒,以奇妙的方式在這座古城、這家醫院延續。
齊曉敏自2016年起,每年兩次前往位於非洲的坦尚尼亞桑給巴爾,參與江蘇海外醫療隊援助項目。第一次來到非洲,齊曉敏深深震驚於當地的醫療衛生狀況。2018年,「茉莉丁香」中國(江蘇)——桑給巴爾宮頸癌篩查項目正式啟動。一直參與該項目的齊曉敏最開心的時刻就是「那邊不斷有好消息傳來,接受篩查後經過治療的女性,身心都恢復健康,就是我最大的收穫。還有些患者治癒後順利懷孕生下小寶寶,我真替她們開心!」
齊曉敏(左二)與同事(右一)在桑給巴爾與治癒的患者及患者孩子。(受訪者供圖)
不巧的是,這幾年布萊迪一家每次來南京,齊曉敏都恰好在桑給巴爾援助。史蒂芬說:「去年7月和12月我們去了南京,齊都在非洲,幾次不遇甚是遺憾。」除了遺憾不能跟老友見面,史蒂芬也曾一度為老友的安危擔心。齊曉敏表示,援外醫療隊隊員們每次都儘可能做好一切防護措施,包括帶上愛滋病阻斷藥等,希望在複雜的環境中保護好自己。「再危險也還是想去!」齊曉敏的語氣很堅定,「今年因為疫情沒能去桑給巴爾,項目進度已經落下不少,急人。」
齊曉敏(右)與同事在桑給巴爾工作中。(受訪者供圖)
老友忘我投入援助項目的精神,讓史蒂芬想起自己的祖父。「我的祖父83年前在南京救人,齊如今在非洲援助,他們都是和平與人道精神的傳遞者,只是仿佛在不同的平行時空,」他說,「我為他們感到自豪,他們所在之處,便是安全區。」
布萊迪一家送給齊曉敏的禮物。(受訪者供圖)
去年,史蒂芬與梅根一起做了禮物寄給齊曉敏,卡片上,齊曉敏的照片與83年前的英雄們拼在一起,仿佛一個同心圓。收到禮物,齊曉敏感動之餘有些羞澀,「與大屠殺期間堅守在南京城的英雄們比,我做的這些不足掛齒。我一定會堅持把『茉莉丁香』項目做好,愛與和平,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人類的主題啊。」
三月初,齊曉敏(中間)與同事一起準備口罩捐助給桑給巴爾人民。(受訪者供圖)
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全世界人們的生活,卻無法阻止愛和人道主義的傳遞。
「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工作人員沒有忘記我們,之前還給我們寄來兩箱口罩,」史蒂芬非常感動,「像收到親人沉甸甸的愛,我想這就是人類的偉大之處吧,全世界都有愛的傳遞。」
齊曉敏則自年初就堅守在工作崗位,想方設法為醫院到處募集防疫物資。三月初,國內疫情剛剛好轉,防疫物資儲備也稍微寬裕些,她立即想到了桑給巴爾人民,又組織籌備了一萬隻口罩給她牽掛的人寄過去。
「愛會澆滅那些戰火,和平也將隨著雨水到來,它在灰燼中緩緩升起,包裹好那一切的痛楚……」
接受記者採訪時,梅根在家準備著假期前的期末考試,一邊哼著自己去年在燭光祭上演唱的原創歌曲《感同身受》。
曾祖父當年奮戰在廢墟中的信念給予了她力量,如今醫護人員們衝鋒在沒有硝煙的「戰場」,再次給她希望:「很快一切都會好轉,很快我就可以去南京了,我要更加努力學中文了!」
坐標南京,共繪愛與和平同心圓
一位為歷史真相奔走、致力促進中日友好交往的日本僧侶;
一位南京保衛戰後在鼓樓醫院奮戰144天的中國醫生後人;
一位衝在抗疫前線、在武漢重症病房與死神賽跑的南京醫生;
一位傳播中國文化、助力《拉貝日記》歐洲巡演的德國學者。
12月13日、第七個國家公祭日前夕,他們共同發聲銘記歷史,珍愛和平,呼籲全世界團結合作,跨越地域、國籍、種族之別,攜手應對挑戰。
銘記,這是一場歷史真相的接力傳播
12月9日,日本真宗大谷派南京友好訪華團秘書長、真宗大谷派僧侶山內小夜子吃完早飯就匆匆回到辦公桌前,與團員們討論4天後為悼念南京大屠殺遇難者而舉行的和平法會的流程細節。
山內小夜子(右一)與團員為12.13和平法會做準備。(受訪者供圖)
山內小夜子這個名字對南京人來說並不陌生。她的外祖父是一名曾經參與進攻南京的日本士兵,被譽為「日本良心」的日本老兵東史郎站出來揭露日軍侵華事實之後,被日本右翼告上法庭,山內小夜子成為東史郎案「日本後援團」秘書長,並在東史郎逝世後,繼承他的遺志,繼續將南京大屠殺的歷史真相告訴日本民眾。
從1987年第一次訪問南京至今,山內小夜子始終致力於為尋找和傳播南京大屠殺與日本侵華真相而奔走。她說:「我們不能忘記祖父輩時代的加害歷史,要正視並學習歷史,誠摯面對南京大屠殺受害者,通過謝罪反省構築新的關係。」
自2003年開始,每年12月份,日本真宗大谷派和平法會訪華團都會訪問南京,參加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舉行的悼念儀式和國際和平法會。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她們今年無法親臨現場,所以計劃於12月13日當天,在日本京都的東本願寺內同步舉行悼念和法會。山內小夜子介紹,為避免群體感染,法會嚴格控制參會人數,現在已經有40人報名,涵蓋普通市民、學生等各階層、各年齡層。她曾說:「希望我這些微不足道的行動,能夠為中國人民帶來一絲撫慰。中日人民更加友好,是我心中最大的願望。」
傳承,這是一份代代相傳的人間大愛
在南京鼓樓醫院充滿現代化元素的大院裡,一棟青灰色的西式小樓靜靜地佇立在院區東北角,它是鼓樓醫院的舊址。創建於1892年的鼓樓醫院是南京地區第一所西醫院,所以這座小樓又叫「1892樓」,在這裡陳列著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期間在鼓樓醫院工作的中國醫生周紀穆的一本32頁的回憶錄手稿。
周紀穆資料照片(樂濤攝)
1937年日軍侵佔南京期間,鼓樓醫院是城內唯一一家為平民提供全面醫療救治的機構,國際友人威爾遜醫生和布萊迪醫生就是在這裡不分晝夜地救治了數千中國難民。其實,這支醫療隊中還有14名中國護士和3名中國醫生,當年20歲出頭的周紀穆臨時作為威爾遜的助手,在鼓樓醫院堅守了144天,參與救治5000多人。周紀穆的二兒子周錦碚介紹,2004年80多歲的周紀穆來南京探親時,參觀了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悲痛沉默了許久後,找到工作人員,揭開這段經歷塵封了67年的經歷。周紀穆決定趁著記憶力尚可的時候,將這段經歷記錄下來,讓更多的人了解這段歷史,接下來的幾年,他完成了一部2萬多字的回憶錄《風雨九十載》,成稿六個月後,周紀穆在上海病逝。
「去世前父親一直都想再去他戰鬥過的地方鼓樓醫院去看一看,由於身體原因,抱憾離世。」 周錦碚說他們後來與威爾遜醫生的後人在南京相聚過,「醫生是一份高尚的職業。美國大使館多次勸威爾遜撤離,但他還是留下來保護南京人民,這是人道主義精神。」每年公祭日前後,周錦碚都格外關注南京的相關報導,「有機會我會帶著第3代第4代去南京參加悼念活動。」
無論是外國醫生還是中國醫生,他們都以勇敢無畏的精神堅持了下來,成為危難中百姓的守護者。80多年過去了,這種救死扶傷的精神一直都在鼓樓醫院流淌著。鼓樓醫院重症醫學科主任醫師唐健就是其中一位傳承者,入職24年以來,她始終謹記「健康所系,性命相託」這句誓言。
唐健所在的武漢同濟醫院光谷院區確診清零。(受訪者供圖)
「救死扶傷就是我們的本職工作,不論是在自己的醫院,還是到其他地方去支援,都是在履行我們的職責。」作為江蘇第五批援湖北醫療隊成員,唐健在武漢同濟醫院光谷院區戰鬥了50天,總共收治了90多位重症新冠肺炎病人,每天都在與死神賽跑,唐健和同事們堅定地「守好生命最後一道防線」。在重大危機前面,唐健總是衝在前線,她參加過2003年SARS抗疫,也支援過崑山和響水的爆炸事故救治,醫者仁心的使命感讓這些白衣天使成為逆行的勇士。
跨越,這是一簇命運與共的和平之光
在武漢疫情暴發初期,來自日本的援助物資外包裝上那句「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一時間在各大平臺刷屏,成為中日友好的象徵。山內小夜子所在的訪華團成員也四處收集口罩,買不到一次性口罩,她們還連夜趕製了手工棉布口罩。幾周後,疫情在中國逐步得到控制,但在日本卻迅速蔓延。投桃報李,南京給他們寄來了口罩,訪華團團員立山映用中文寫下感想:「已經差不多2個月在日本的藥店都買不到口罩了。我們以為再也不會得到一次性口罩了。卻萬萬沒想到戴上了來自南京的口罩。」山內小夜子動情地說感受到了中國跨越國界,對全人類的貢獻,「地球上面有著不同國家、歷史、文化、習俗、價值觀,但應當像是一個村落一樣,跨越不同,彼此尊重,互相幫助。」
中國與世界攜手抗疫的事跡也讓來自德國的尼克感動又驕傲,在南京生活了十多年的他現在是南京大學德語精英班的教師。2019年7月,原創歌劇《拉貝日記》赴歐洲巡演,在西方掀起陣陣高潮,這個德語劇本就是尼克和同事常晅一起翻譯的,「我很榮幸能幫助這段歷史走進西方世界。」
原創歌劇《拉貝日記》歐洲巡演。(資料圖)
他清晰地記得,2007年12月13日,二期擴建完的紀念館重新開放,他陪同一個中日教授代表團前去參觀訪問,短短一個小時給他帶來深深震撼,「很壓抑,情難自控,在參觀結束後看到那尊潔白的和平女神雕像,那種意象深深刻在我腦海裡,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和平的光芒。」他意識到經歷過歷史慘劇的南京正在成為一個發揮和平重要性的地方。
德國教師尼克與友人參加第六次國家公祭燭光祭活動。(受訪者供圖)
「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這段歷史從一個特定群體的集體創傷成為一段世界記憶,閃耀著和平之光,從中我們更加可以看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性。」尼克認為面對複雜的全球局勢,世界各國應該團結起來,共同面對挑戰,「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只有人們都嚮往和平,和平才能長存。」
策劃 孫慶
採寫 衛鑫 劉瀏 陳澄 朱娜
視頻 高鑫 譚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