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譯評 羅傑•伊伯特眼中的《天地玄黃》

從今天起，16毫米紀錄雜誌正式啟動影評翻譯專欄。針對當期沙龍分享的國外影片，我們的譯者將會選擇國外具有代表性的知名影評人的評論，獨家翻譯，並同期呈現給片友。毫米君非常有幸邀請到第一位譯者：有來頭的京城交際花、人妻辣媽、資深翻譯女青年——有韌性的呂小花（感謝小花老師為文章的趣味性獻身~）。聲明：本文版權為「有韌性的呂小花」所有，授權16毫米紀錄雜誌獨家刊發，如需轉載或合作，請公眾號直接留言聯繫，尊重版權。小花老師和毫米君堅決不原諒私自轉載行為，冠名也不行哦，麼麼噠。

這部紀錄片在豆瓣上評分9.1，爛番茄上打分為80%。我搜了搜該片的影評，發現著名的影評人羅傑•伊伯特曾將其評為最偉大的電影之一。

伊伯特影評網頁下有位網友留言：剛開始我有點不大高興，看到伊伯特只給這部影片打了三顆星，很高興他重新考慮了，並將其評為最偉大的電影之一。

在我看到的頁面上，伊伯特給《天地玄黃》打了四顆星，這篇發表於2008年10月16日的影評如下。

正文：

如果人類再發射一次航海家號宇宙飛船，船上只能攜帶一部電影的話，那麼這部電影該是《天地玄黃》吧。這部影片沒有任何語言，所以也無需翻譯給外星人。影片畫面壯美，聲效自然，音樂有特意作的曲，也有無意間的偶然發現。影片的主題是我們的星球和生存於其間的生命。它超越了歷史和時間。倘若外星人看見了，他們也能體會：啊，這就是地球，我們若是過去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體驗的就是那樣的生命。當然啦，宇宙飛船被找到的那天，這一切景象和生命或許早已消散於雲煙。

影片由導演羅恩•弗裡克歷時14個月拍攝。為了拍攝該片，弗裡克設計了專門的時移攝影系統。1992年拍攝的《天地玄黃》是自1970年以來第一部採用陶德寬熒幕的影片，底片規格為65毫米。而直到現在（2008年），似乎也並未有其他影片採用過陶德寬熒幕。2008年的藍光修復版本是我看過以及想像過的最精美的影碟。修復版從陶德寬銀幕版本製作而得，數位化到了完美的程度，可以說比原始版本更加出色。這是第一部從65毫米電影修復而來的8K解析度影片，由這個世界上唯一一臺可以搞定這項技術的掃描儀完成。修復者說，這樣的解析度堪比人類的眼睛。光是為了《天地玄黃》這一個片子，你就值得去買一個藍光放映機了。

電影中景象絕倫，無論令人喜悅還是令人憂傷，總是以它們自己的方式展現出獨特的美。但我不想用「風景如畫」這樣的詞來降低它的水準。我觀看這部影片的時候，一個好友恰好進來，當時鏡頭上正好是一隻大毒蜥頭部的特寫鏡頭，她看著讚嘆道，「這真美」。我問她是不是喜歡蜥蜴，她身體抖了抖回答說，「我討厭蜥蜴」。她看的時候想到的不是蜥蜴，她是在觀察這個生物頭部上彩虹般的鱗片。美麗是很個人的事情。我們看到了它的美。

亞洲的某處，他們面朝一尊佛陀。他們的動作要比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的鼓手們更為複雜、節奏更為錯綜。也更加激蕩人心，因為他們是為了崇拜而動，並非一項任務。他們將這場宗教儀式達到了完美，在他們的臉上我們看不到緊繃，也看不到堅毅，儘管消耗著體能，但臉上卻呈現出滿足和欣喜。他們的動作洋溢出滿滿的愉快、活力四射。

土著人的美麗難以言說。他們的身上戴著無數小珠子串成的項鍊、手鍊和身體裝飾物，他們的胳膊和臉蛋繪製著複雜圖案，圖案上交纏著無數的點狀物。他們拿起便宜的塑料梳子，蘸一蘸塗料，然後在皮膚上滑動，點狀圖案就這樣完成了。他們那催人入眠的舞步不知怎地與亞洲的舞者們呼應著，互相迴蕩。我們在年輕的亞馬遜女孩眉梢上看到了鮮亮的猩紅色圖案，女孩透過鮮綠的樹葉，莊重地凝視著外面。肯亞馬薩伊族的年輕婦人身著美麗的衣物，讓任何的「時尚設計」都顯得遜色。

更多的景象：雨林中一棵古舊的參天大樹在慢鏡頭中緩緩落下，充滿悲傷。露天礦場那一系列的爆炸，在慢鏡頭中展現出詩般悲涼之美。一個個深挖的礦井讓土地滿目瘡痍。旋轉而下直至井底的通路無可辯駁地美麗，一條條相互交疊。高空俯視下的原始森林中，鳥兒像波浪般一波波起伏著，成百萬成百萬地從地平線飛來，又朝著地平線飛去。

印度，許多撿垃圾之人在一個巨大的垃圾場，翻弄著垃圾，以此為生，跟鳥兒跟流浪狗競爭著。婦女，小男孩，小女孩。光著腳。膽子大點的男孩們直接爬到垃圾車頂，滑進新鮮的垃圾中，翻尋著珍寶。鏡頭中一件T恤衫都看不見。他們全都穿著印度最便宜的織物，在這裡，一個女人可以蜷縮在硬紙板箱中走在路邊，站起來後「著裝」看著還挺優雅。 成千成千的雞蛋，浮動在傳送帶上。剛剛孵化出的小雞，有著黃色的絨毛，從一個傳送帶上翻滾至管槽，然後跌跌撞撞地被運至下一個傳送帶。它們睜著雙眼，東張西望，充滿好奇，它們小小的翅膀撲騰著。這將是它們人生中最自由的時刻了。之後它們就會被分類，扔進漏鬥，旋轉而下，出來的時候一個個的，身上標記著染料，嘴尖被除掉了。每一隻小雞隻消一秒就遭遇完了整個過程，一隻又一隻，一秒又一秒，工人們重複著這個動作。無數的小雞被一排又一排堆放，塞入箱中，這箱子小得令它們動彈不得。南美一家血汗工廠中，眼前望去是成千上萬的女孩和年輕婦女們，用手製作著香菸。挨得太近，四肢根本無法伸展。一家日本工廠中，工人們安裝著計算機零部件，成千上萬的工人，每個人都重複著其中一個小小的動作，整天如此。有人手上纏著繃帶，三隻手指短了一截。 俯角拍攝之下，工廠裡這些工人們，一排排地消失在了遠方。這不是什麼電腦特效，這些畫面來自辛勤的努力，來自對細節的完美主義式死磕，無論是在拍攝中還是在修復時。還來自於精心的攝像機機位設置。想像從中央車站的巨大廳堂上方向下看去，同時發生著兩個動作：一是加速處理的乘客從大廳中匆匆而過，二是上方的攝像機在緩慢移動。拍攝快動作很簡單，但是當攝像機在上方精緻而緩慢地移動拍攝時，這就相當難了。有一個東京十字街道的俯拍鏡頭，鏡頭中成千的行人和車輛交互湧動著。地鐵裡的扶手電梯，在加速鏡頭下，倒出了無數旅客，就好像傳送帶倒出小雞一樣。 一隻猩猩站在溫池中，水沒到肩膀處，水汽四溢。我們注視著它。它的雙眼蒼老而充滿思索。星空滿天。鏡頭又回到這雙充滿思索的雙眼。它在想什麼？作家W•S•塞伯德曾說：「人類和動物隔著無法理解的鴻溝相互打量。」【羅傑•伊伯特在評《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時也引用過這句話==】人們在想什麼？東京街頭的男人等著信號燈變色，吸了口手中的香菸。妓女在門外三三兩兩站著。鋼鐵工人們臉上髒兮兮的。僧人，地鐵站的女孩，歌舞伎。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在密集的街景中同鏡頭眼神交會？這巨大的陶德寬銀幕鏡頭藏在了哪裡？為何它沒有嚇跑跳羚，而是在完美的聚焦中一動不動地站著？

當外星人看到這部電影時，他們能理解其中的畫面嗎？沙漠中升騰起的縷縷明晃晃的羽毛般煙氣，原來是科威特的油田在燃燒。棄用的B-52轟炸機消失在地平線。曼哈頓。屍體在恆河岸邊燃燒著。他們會知道驢子正在拉著它難以承受的重量嗎？他們或許能理解山脈、瀑布和火山。我們呢？《天地玄黃》讓我們深思著我們不會去的那些地方，我們正在破壞的地方，還有那些我們會找到重生的地方。

它就像是一篇禱告。

「Baraka」（影片英文原名）一詞源於伊斯蘭神秘主義派別蘇菲派，意為「祝福，呼吸，生命的精華，在其中，進化的過程一一展開」。從伊斯蘭教總的來說，它是「安拉散發出的品質和力量，能夠傳達到物體之上，進入人類心中。」在猶太教，它是儀式和祝福。在斯瓦西裡語中，它意味著「祝福」。在法語俚語中，它表示「祝你好運」。在塞爾維亞語和保加利亞語中，它表示「小棚屋」。在土耳其語中，它表示「營房」。在全世界，它是《真人快打》遊戲中的角色名。

毫米君郵件：[e-mail]

若喜歡活動或文章，轉發給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