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愛你。代替我揭露他們的惡行吧!」
「女兒,求求你接一下電話吧…!!」
……
……
結束了這段對話後,23歲的韓國鐵人三項運動員崔淑賢也隨即結束了自己尚在青春的生命。
崔淑賢在釜山的宿舍裡選擇自殺,警方在整理崔淑賢私人物品時發現了一本日記,日記裡寫道:「今天下午,我被打的很慘,我每天都在流淚。」
據崔淑賢的友人介紹,她選擇自殺的原因,就是已經受夠了教練的毆打、辱罵、騷擾,這些肉體及精神上的虐待,崔淑賢不堪其擾。
生命誠可貴,崔淑賢也並不極端致死之人。今年2月,崔淑賢向市政廳提起指控,指控她的教練、隊醫以及隊中兩名年長的隊友都對她有過暴力施虐行為,5月下旬,警方將安檢轉交給了檢方,並建議以攻擊罪名起訴,警方在報告中寫道,「檢方一直在調查此案。」
今年4月,她向韓國體育及奧委會投訴,要求徹查涉事人員,機構受理了投訴,為了更好的與崔淑賢溝通,機構派出一位女性調查員參與調查。
不過還沒等調查有所結果,崔淑賢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崔淑賢留下的遺物中,還有自己偷偷在受虐待時錄下的聲音,對話內容著實令人毛骨聳立:
「喂!你這個廢物!」
「你被我打過兩次了吧?為什麼非要挨打才能長記性?」
「你不配被我打!」
對話中,穿插這類似於皮鞭之類的物品抽打在崔淑賢身上的聲音以及崔淑賢低悶的忍痛聲。
崔淑賢和友人曾說,自己像被狗一樣被毆打,這已經像是家常便飯了,真的寧願去死也不願再有這樣的遭遇。
崔淑賢自殺後,友人們、家人們以及網友都憤怒至極,集體要求對此事一定要討個說法,甚至韓國總統也已經出面做出回應,要求檢方務必徹查此事,調查清楚為何崔淑賢的投訴沒有得到及時的回應,並防止類似事情再次發生。
7月6日上午,韓國政府舉辦了「崔淑賢自殺事件」的發布會,在發布會上,昔日隊友紛紛站了出來為崔淑賢作證。
「被打耳光、被拳擊打是我們的日常。」在暴力威脅下,受害的隊員們敢怒而不敢言。
對於隊伍裡面對的暴行,隊員們給出了驚人的舉證:
「有一次聚餐,教練讓崔淑賢陪酒,當時崔淑賢趴在衛生間裡,站都站不穩,胃疼得讓她一直在叫。」
「隊長說崔淑賢是精神病患者,阻止她和我們走得很近。訓練中出現失誤,隊長就會抓住我的領口,將我拉到樓頂威脅,如果再有問題就自己去死。」
「自稱為隊友的治療師說自己是大學教授,以治療為藉口,撫摸胸部和大腿,隊醫還說過,讓崔淑賢到達極限,讓她自己去死。」
最終崔淑賢用死,換來了事件真相的公布。
「韓國運動員就是在強暴和毆打中長大的。」
發出這樣感嘆的是一些其他項目中受過虐待的運動員。
2019年下半年,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會公布了一項調查結果:
從7月22日到8月5日期間1251名退役運動員反饋的調查中,有近半數的人曾在運動生涯中遭受過暴力,424人(33.9%)遭受過口頭暴力,192人(15.3%)遭受過身體暴力,143人(11.4%)遭受過性暴力。45.6%的人每年經歷一次到兩次暴力,8.2%的人則幾乎每天都會遭受暴力。
促使國家人權委員會做出這項調查的,是韓國短刀速滑運動員沈錫希。
2012年,年僅15歲的沈錫希在國際短道速滑賽場迅速崛起,韓國媒體更是不吝惜使用「短道速滑新女王登基」這樣的詞彙來稱讚沈錫希的天賦,而沈錫希也沒有辜負國人的期望。
2012年世青賽,沈錫希拿到世青賽500米、1000米、1500米第一,超級1500米第三以及全能第一名的傲人成績,2014年索契冬奧會上拿到了3000米接力冠軍、1500米亞軍以及1000米季軍。2018年平昌冬奧會上再次奪得3000米接力冠軍,不過個人項目的成績並不如人意。
就在2018年年底,沈錫希揭開了自己藏在心中的傷疤:在距離還有冬奧會20天的時候,自己的教練趙載範對她進行了毒打,並一拳打成了腦震蕩直接重傷住院!
這一事發生後,很快有媒體翻看了事發時間後韓國冰上聯盟的相關說辭——重感冒。
眾人愕然。
然而沈錫希遭虐待的故事並不是一兩次這麼簡單。
「我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11歲開始,沈錫希就被當時的教練頻繁毆打,「你聽得懂人話嗎?讓你抱著胸都不會?」這樣帶有侮辱性的話語只是最日常的招呼而已。
「有一次她把我叫到辦公室裡,用冰刀狠狠敲了我20幾下,之後我遭受肌肉撕裂,皮膚撕開和嚴重淤青,第二天還得照常訓練。 當時我哥哥也在隊裡訓練,打我哥更狠,用的是高爾夫球桿!」
更令人難以想像的是,施暴的竟是一名女性教練。
沈錫希15歲的時候,這名女性教練終於被調走,沈錫希一度以為看到了曙光,然而,等待她的確實另一個噩夢的開始——趙載範空降而來。
「我那時候覺得非常噁心,他這就是性騷擾,但我只能告訴我媽,對誰也不敢說。」
在韓國媒體的報導中,沈錫希講述了自己的屈辱歷史:趙載範入隊之處尚且會隱藏,但很快便暴露了自己的不軌之心。趙載範訓練中會以關係友好的名義抱著她不撒手,最難以接受的是,趙載範甚至會不經意之間趁機往她的嘴唇上親吻。
這才是高中生年紀的沈錫希,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在運動隊裡與淫魔共事的能力。
接下來的幾年,趙載範還不斷的通過簡訊想沈錫希表達「愛意」,沈錫希的母親得知此事後,聯合其他家長向短道速滑隊進行抗議,但抗議卻生生被壓下來了。
沈錫希17歲的時候,趙載範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與沈錫希單獨共處一室,沈錫希不得不就範了。隨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沈錫希都成為趙載範發洩獸慾的工具人。
這一切發生的名義說起來十分荒唐:「我這是為你好。」
趙載範在隊內已經橫行成癮,對諸多包括沈錫希在內的運動員瘋狂的毆打。最終,3名長期受到虐待的女隊員經過商量後,向警方報案,趙載範鋃鐺入獄,但只被判了10個月的監禁。
在沈錫希向檢方舉證了自己的遭遇後,趙載範二審獲刑1年6個月。而沈錫希則換上創傷後應激障礙和抑鬱症等多種心理疾病。
年輕運動員被暴力、侵犯之後,隊伍甚至協會往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式解決,加之韓國社會濃厚的服從文化及男尊女卑思想,這樣的事情頻繁的在韓國發生,也就見怪不怪了。
一名退役的韓國運動員向韓國媒體講述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更加恐怖的事情:女高中生運動員要被教練安排去給政界、商界大佬陪酒。
「我知道非常多這樣的事情,我親眼看見的也有很多了。一些官員會在酒席上邀請一些女性的年輕運動員,並且還有一些直接提前會要求這些運動員穿裙子、不要穿運動裝,酒席上喝了一些酒之後,就會命令這些姑娘坐到自己腿上,更有甚者,手直接摸進裙子裡。」
「大家是沒有任何辦法反抗的,姑娘們甚至還會被當做教練員與權貴們結交的籌碼。」
越來越多已經成名的韓國運動員,嘗試通過媒體將自己的遭遇對外公布,這才引得韓國當局的重視。
去年,韓國總統文在寅下令徹查類似事件,不要再像過往一樣蜻蜓點水,一定要從根本上改變韓國體育界醜惡的行為。
在這樣的行政指令下,韓國人權委員會進行了大量的暗訪和調查,得到了前文所提到的令人瞠目的數據。
然而就在一年後,崔淑賢的自殺重重的打了當局一個響亮的嘴巴。
與崔淑賢自殺一同登上中國熱搜榜的還有韓國著名女團AOA的前成員權珉娥,7月3日,權珉娥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控訴自己在組合期間,遭到隊友長達10年的霸凌,施暴者疑似AOA隊長申智珉。
在10年的受虐中,權珉娥一度重度抑鬱症復發,從而選擇割腕自殺,甚至不止一次。哪怕選擇死,她也並沒有在10年間對披露過這些事情。
不是她不想說,因為就算說出來,也難以改變任何狀況,或許還會給自己的職業生涯添堵。
2019年,韓國爆發了5個真正觸動社會的重量級新聞:
李勝利老鴇案——男團巨星涉賄賂警方、涉毒、涉為VIP提供色情介紹甚至迷奸業務。
張紫妍調查案——自殺女星自曝被經濟公司強行安排陪睡,死後10年重啟調查仍無果。
崔雪莉自殺——深陷陪睡輿論,遭網絡暴力,重度抑鬱症,與具荷拉為閨蜜。
具荷拉自殺——前男友頻繁家暴,以不雅視頻做威脅,重度抑鬱症,崔雪莉自殺後1個月,也選擇自殺。
N號房事件——甚至有不出名的女藝人被威脅製作色情片用於銷售。
這五個案子,就算不再講述一遍,相信絕大多數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關注熱搜榜的,那一定再熟悉不過。
和這些相比,女運動員們的遭遇無疑是小巫見大巫。
濃厚的父權制風格的韓國職場文化,讓看似最光鮮的兩個公眾職業女性無力自保。財閥當道,父權風格瀰漫,受害的女性公眾人物還要飽受網絡上的瘋狂詆毀。
2015年全球性別差距指數排名中,韓國在145個國家中排名第115位,甚至遠遠低於一向以男權至上著稱的日本,並與那些高度歧視女性的南亞、中東、北非地區國家齊名。
韓國電影《玩物》是根據張紫妍事件而改編,電影結尾公布了一組可怕的數據,45.3%的韓國女藝人曾被要求陪酒,62.8%曾被要求進行性接待,這是2013年的數據。
韓國當局一再聲明,希望儘可能的消滅韓國體育以及韓國娛樂圈內這樣不堪的現象,這樣類似的聲明和決心,至少也已經有10年已久。
韓國民眾也都知道,崔淑賢絕不是最後一個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