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了解世界近代史的人，都會知道日本自明治維新後，逐步走上了對外擴張的道路。在瘋狂的軍國主義蠱惑下，一批批日本人拿著刺刀，在亞太各國橫行無忌，對當地民眾尤其是中國人犯下了滔天罪行。
可儘管全民深受軍國主義毒害，陷入極端狂熱的歷史大環境中，卻有少數人持守了人類的良知，看出日本軍國主義的本質，對國家的對外侵略進行了批判。這些人在當時被絕大多數日本人視為國賊，而內村鑑三可謂是一位「日奸」的代表。
01
內村鑑三生於1861年，他是江戶（東京）一位武士的兒子，從小接受武士精神的訓練。可他生活的明治時代，正是日本走出中世紀，進入近代文明的大變革時期。因此內村鑑三並不滿足於傳統武士文化的影響，立志學習西方文化，以拓展視野，從而報效自己的國家。
1874年，他在東京外國語學校讀書，掌握了英文的讀寫技能。16歲那年，內村鑑三來到北海道，進入札幌農學校學習水產專業。這是一所由西方傳教士辦的學校，史密斯·克拉克是一位博學多才，信仰虔誠的牧師。他以基督信仰的精神感染學生，並教授他們不少西方先進的科學文化知識。因此這所學校的不少學生成了日本近代的文化名人，像大島正健、新渡戶稻造（《武士道》一書的作者）等等就是其中的代表。
與新渡戶稻造等人一樣，在克拉克校長榮美見證影響下，內村鑑三也受洗入教，成為基督徒。而其一生的思想都受到基督信仰精神的激勵，這也是他能夠在瘋狂、險惡環境中，不畏強暴，堅持真理的重要因素。
內村鑑三從學校畢業後，任職於北海道開拓使機關，負責漁業行政工作。可求知的渴望，讓他放棄了優越的工作，橫渡太平洋前往美國的阿瑪斯特大學留學。為了促進日本的發展，他與福澤諭吉等啟蒙學者一樣，將教育視為根本。經過六年的深造，內村鑑三回到日本，進入東京第一高級中學任教。
02
正當他準備為國家培養人才的時候，日本教育界卻發生了一件大事。明治天皇發布《關於教育之敕語》（通稱「教育敕語」），這份文件雖然只有幾百字，卻透露出新的信號，並深刻影響了日本未來的發展。敕語大力鼓吹日本「國體之精華」，宣揚對天皇的愚忠，妄圖把國民培養為天皇的順民，從而為日後的侵略戰爭服務。
而且規定所有學校建立奉安殿，裡面放置供奉天皇、皇后的「御影」（照片）和《教育敕語》。每逢神道教的重要節日，全體師生都要祭拜天皇，閱讀他的敕語。這種把人當成神的儀式，自然遭到了內村鑑三的拒絕。他在「敬拜儀式」進行時，不但沒有向天皇行禮，反而走下了講臺。此舉立刻遭到學校師生的一致譴責，並引發了日本社會的巨大聲討，被視為「大不敬事件」。
有學者統計，當時日本56家重要報刊都向內村鑑三開炮，相關評論達到了143篇。他也因此受到日本的「國賊」、「不忠之臣、」「外國人的奴隸」等等指控。甚至有人給他寄去恐嚇信，並配上了刀具，要求他「剖腹自殺」。
這段時間的內村鑑三可謂災難連連，先是被學校開除，自己得了流感，而心愛的妻子也因病而去。可他並沒有被困難擊垮，繼續走著自己的路。他先在一些西方人辦的學校工作，此後又從事媒體行業，以自己的思想去影響深受國家神道毒害的同胞。
03
不久甲午戰爭爆發，一開始內村鑑三天真地認為，這是文明的日本對「野蠻的滿清」的「正義之戰」，是要幫助中國走出「黑暗」，實現「文明」。可是當他看到日軍在戰場的暴行，並對中國進行殘酷的割地賠款時。他終於醒悟了，日本發動戰爭本質上就是一場掠奪，是徹底的罪惡。於是他開始走上反戰立場，批判日本軍國主義的禽獸行為。他在反戰文章中揭露了日本政客的虛偽，指出「不允許姦淫，但允許流血，憐憫孤兒，但卻允許製造數萬孤兒」。
而十年後的日俄戰爭，內村鑑三再次予以強烈反對，可經過兩次戰爭的日本人，嘗到了對外侵略的好處，變得更加不可一世。面對內村鑑三等人的正義呼聲，自然感覺非常刺耳。於是內村鑑三再次成了「全民公敵」，「國賊」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在巨大的瘋狂輿論中，內村鑑三被迫從報社辭職。
儘管如此，他仍然不改初衷，堅持著自己的反戰理念。他在《和平到來》一文中指出，日本應該走「和平膨脹」道路，「所言和平膨脹之策，乃是以人類之觀念為基礎之教育普及」，「欲使世界日本化，則日本終將滅亡。若將日本世界化，則日本終將為世界之強國」。歷史的發展與內村鑑三所說的驚人相似，證明了他的遠見卓識。日本的侵略不但給亞太民眾尤其是中國人帶來災難，更導致了自己在二戰後期遭到了沉痛懲罰。而日本戰後的崛起，恰恰是以和平手段實現的。可惜在瘋狂的軍國主義氛圍中，任何正義、理性的呼聲，都顯得如此脆弱。內村鑑三未能把日本從深淵中挽救回來。但他能在黑暗中，看到光明，並一如既往地堅持，其見識與勇氣實在令人嘆服。
1930年，內村鑑三在「被日本遺棄」和「全民譴責」中孤苦地走完了一生。可歷史卻還給他一個公道，在日本於二戰中遭到慘敗，國家滿目瘡痍時，1948年6月，日本國會通過決議，宣布《教育勅語》失效。1951年，多數日本人終於醒悟，認識到內村鑑三當年「忠言逆耳」的寶貴价值。於是他被視為日本近代重要的思想家，他的肖像還被印在郵票上，在全國通行，以紀念他的反戰思想。目前內村鑑三的精神已經成了日本精神文化遺產的一部分，當日本右翼勢力思想抬頭時，一些正義人士都會想起內村鑑三，並以他的思想作為精神武器，痛斥軍國主義的荒謬與罪惡。
策劃：魚羊史記 監製：魚公子
撰文：鼓浪隱士 製作：吃硬碟吧、發達蚊
本作品版權歸「魚羊史記」所有，未經授權，不得轉載，侵權必究。歡迎轉發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