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入川始祖譚福五老人之墓,為墊江縣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老家的牆上大伯當年當知青時用石灰刷寫的標語「全黨動員,大辦農業」
成都七中高2013級1班 譚秋言
指導老師:饒玲
我的家庭只是中國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中的一個。
我的家族源於湖北麻城譚姓,在元末明初湖廣入川的第一次移民大潮中,落戶川東地區。最初入川時共有五弟兄,在巫山縣境內的廣渡口邊分手且賦詩一首:「本是元朝宰相家,洪軍兵散入川涯,巫山岸上分攜手,風勁江邊插柳芽,體態在天皆是命,悲鄉思我又思他,五人一別歸何處,一夢雲遊水撒沙,吾兒自有三兩路,各人逃散去安家」。從詩中可見,本家族應該有元朝貴族背景,至於這個背景究竟為何,家譜卻沒有詳盡的記載。也許當時是為了避禍,有意諱莫如深,不想卻給後世留下了一個謎。
譚氏五兄弟以「福」為字輩,以長幼排行,分別名福一,福二、福三,福四、福五。福一、福三、福四祖支系分布萬州,梁平,石柱,忠縣一帶。福二祖支系主要分布在墊江縣原高安區,福五祖則支系主要分布在原墊江縣坪山,鶴遊兩區及涪陵、長壽一部(解放前一直屬於涪陵管轄,當時叫重慶府涪州北裡鶴遊坪,1953年拆分為墊江縣坪山、鶴遊兩區)。我屬福五祖後裔二十三世子孫,祖居原涪陵縣鶴遊坪宏農灣。
鶴遊坪向為川東名鎮,涪北鎖鑰。名為「坪」,其實就是拔地而起的一塊高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屯兵養戰的好地方。其地理面貌獨特,間於大巴山和武陵山系之間。多深丘幽壑、巨石陡崖,但又有沃野百裡、阡陌縱橫。其間小橋流水、竹叢炊煙、牧笛橫吹、漁舟唱晚,極具田園牧歌風貌。更有逾兩百年,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大的古城堡。說到鶴遊坪的古城堡,可有一定的名氣。兩百多年前,為了避兵匪之禍,坪上的居民依山傍巖修築了長達兩百餘公裡的牆垣,把鶴遊坪牢牢地圍了起來,並在險要關隘修築寨子,一個寨子就是一道關卡,共有36道大卡,72道小卡。坪上的居民在裡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近年墊江縣申報千年古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專家前來考評,看了政府推舉的各處古蹟,都不為所動,最後來到鶴遊坪,沒想到,他們一見到哪古樸、渾厚、高低起伏、綿延不絕的寨牆,立即兩眼放光,連豎大拇指,稱為世界上最大的古城堡。最後,墊江因鶴遊坪的古寨而順利入選千年古縣。關於鶴遊坪的來歷,還有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有一位皇帝在初定天下之後,依道士之言,放出了白色的仙鶴到各地去選擇吉祥之地修建新都皇城。放鶴前詔告天下,凡是見到仙鶴下地遊玩不走的,當地官員必須速報朝廷。一天,仙鶴來到今鶴遊坪上空後,便落地不走了。人們自此便稱此地為「鶴遊坪」。但鶴遊坪最終卻又未被立為「皇城」,據說是因為仙鶴在到達鶴遊坪時,看到一位老人家在煮飯,為了討一個好兆頭,於是便問該老人「立得立不得」,結果該老人耳背,以為是問她煮的米瀝不瀝得,於是回答說「立不得,立不得」。由於老人的這句「立不得」讓皇帝覺得兆頭不好,於是就放棄了在鶴遊坪建立皇城之想,從而留下一個美麗的遺憾。:
我族世代務農,曾祖父譚鍾輔以務農為業,初通文字;曾祖母廖自貞為一典型農村舊式婦女,曾纏足,不識字,但聰穎賢熟,秀外慧中。曾祖母生下一子一女,取名國泰,春枝。爺爺四歲時,曾祖父因病去世,家裡頓時支柱,兩年後,姑祖母春枝也因病早夭,曾祖母和爺爺孤兒寡母遂相依為命。為維持生計,爺爺八歲便上街擺零攤,十二歲便跟大人一起到涪陵珍溪鎮挑鹽滷回來賣,爺爺後來多次回憶起當年的日子,說自己是長夜不見光明(夜裡不點燈),長年難聞肉香,可見日子之艱難。爺爺祖居之宏農灣,為譚氏家族之書香門第,出過大量的讀書人,雖無大家,但也有秀才、舉人之流,在偏僻的川東農村,足為舉祖之傲。爺爺也曾由族中長輩扶助,入私塾四年,因天資聰慧,勤奮努力,很快脫穎而出,被視為宏農灣讀書人唯一種子。族中有一長輩,曾參加國民政府文官考試,獲下川東第一名,時任涪陵商會會長的譚幼輔先生,他以為宏農灣讀書人不能絕種,為此,他出錢資助爺爺到涪陵上新式中學,但爺爺剛到涪陵,即告解放,爺爺便參加工作,從此揭開了他自己,同時也揭開我們這個家庭的新篇章。爺爺十六歲就當村長,此後歷任區文書,組織、宣傳幹事,區委書記等職。婆婆也是貧農家庭出身,也沒有讀過書,解放後就參加了工作,18歲便當了鄉長,後來又任副區長,後來遇見了我爺爺,便有了如今的大家庭。
解放後,爺爺婆婆對新中國充滿了激情和希望,努力的工作,於是生活條件在當時算好的。直到三年自然災害,我們家又一次遇到了挫折。說是自然災害,其實過來人都明白,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主要是當時的大躍進、浮誇風造成的。當時許多人被餓死,我的大伯也差點被餓死。本來爺爺婆婆在工作,都有供應糧,大伯不應挨餓,但爺爺婆婆工作忙,就把大伯放在老家由曾祖母照看,曾祖母善良,四鄰八舍的人因為飢餓,都來跟曾祖母討吃的,老人家總是有求必應,結果大伯差點被餓死。在浮誇風盛行的時候,由於我的爺爺敢於說真話,抵制這一種現象,結果挨了整。聽爺爺說,當時有一個區已經餓死好多人了,區委書記還向縣裡報喜,說糧食放了衛星,畝產上萬斤,縣裡組織開現場會,讓全縣的幹部去參觀,村民們家家糧食滿倉,我爺爺當眾揭短,他把糧倉上面一層的穀子刨開,結果下面全是稻草,區、縣的領導下不了臺,但把帳給爺爺記上了。還有一次,是縣裡的主要領導要我爺爺把他那個轄區的竹子砍去煉所謂的鋼鐵,我爺爺以勞民傷財頂了回去。爺爺為他的正直敢言付出了代價,被一擼到底,我婆婆也受到牽連,從領導降成了普通職工,家境就逐漸困難起來了。後來我爺爺只有做生意,卻被當做投機倒把而飽受打擊。於是我二伯,三伯上不了學,我的家族被人打壓。大伯好不容易上完了高中,成績在全校是最優秀的,但當時沒有高考制度,上大學實行保送,強調政治,不講學習成績,以我家的情況,當然不能被保送上大學,所以他又被下放到農村當知青,幸好就在本地當知青,可以照顧家庭,尤其能為家裡掙工分(現在老家的外牆上還存留著大伯當年用石灰刷寫的大幅標語「全黨動員,大辦農業」)。當時正值「批鄧」時期,爺爺也被批鬥,爺爺小時候落下一種病,一激動就會暈倒,但那些當權的人不顧爺爺的死活,仍然抬著爺爺批鬥。大伯不顧別人的嘲笑,隨時守在爺爺的身邊陪鬥。可想而知,一個剛出校門,正值青春期的年輕人,心理面承受著怎樣的壓力,但一家人都堅強地挺著,相信總會有過去的一天。那幾年,是我們家庭最困難的時候。直到「四人幫」被打倒了,我們家才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恢復高考更是改變了我們家庭的面貌。可道路仍然是曲折的,恢復高考的第一年,我的大伯考上了重點大學分數線,由於政審的人悄悄做了手腳,大伯沒被錄取。第二年也就是1978年,大伯再次上了重點線,這次的政策更加寬鬆,尤其強調政審必須跟本人見面,這使得那些好使陰謀詭計的人束手無策了。大伯是在田頭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當時他正在勞動,我無法想像他當時的心情,30多年過去,大伯已經是大學黨委書記、博導、教授了,他仍然覺得,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瞬間,是他一生中最激動的時刻,用他的話說,當時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另外,二伯、三伯也同時考上了中專。現在的中專幾乎沒人讀了,但在當時,考上中專就意味著鐵飯碗,意味著當國家幹部,也是了不得的事。一家人同時考取三個,當時轟動了全縣。隨後,爺爺的問題也平反了,整個家庭又進入了康莊大道。
往事不堪回首,這其中幾番挫折,幾番起落,仿佛是命運在給我們家開玩笑。但其中的規律,卻又有跡可尋:首先是我們每個家庭成員都聰明、能幹且特別能吃苦;其次是生活態度積極,始終樂觀向上。縱觀家庭史,雖然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甚至幾番瀕臨絕境,但一家人慣於苦中尋樂,始終堅信一切都會過去;三是我們一家人都特別善良,尤其主張以德報怨。不管是爺爺、婆婆,還是我們的父輩乃至我們,都以助人為樂。爺爺曾說,不記仇是我們的家風,以德報怨是我們家的追求。在這方面,爺爺為全家人樹立了榜樣。他多次挨整,多次被朋友背叛、出賣,但他總是說,這不能怪哪一個人,而應歸咎於那個特殊的年代,歸咎於極左的政治環境。在那個人人自危,動輒要劃清界線的環境下,人很難說真話,很難講義氣、重感情。所以,他的朋友們評價他具有古代的俠義之風;最後也是最大的一個原因:我們家庭的命運主要還是被時代的大環境所改變的。中國現、當代最大的兩次社會變革,都深切地影響和改變了我們家的命運。當曾祖母和爺爺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時,任憑他們怎樣的堅強和樂觀,也絕不會從根本上改變自己的現狀,爺爺曾說過,當時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過年能吃上一頓白米飯。婆婆也一樣,她曾在大年三十夜到親戚家借兩升包穀做一頓年夜飯,親戚怕他們還不起,沒有借給她。無論是曾祖母,還是爺爺、婆婆,他們都沒有想到,他們的命運會在1949年被徹底地改變;又當爺爺、婆婆還有大伯、二伯們在極左的泥潭裡苦苦掙扎時,儘管一家人堅信一切都會過去,但也絕不會想到,1978年的到來會再次改變全家人的命運。沒有粉碎「四人幫」,沒有高考制度的恢復,我們家絕不會有今天的。到了我們這一代,我根本無法體會到他們當年的生活,每當長輩講起時,我都無法理解。但我相信,一個人的命運,一個家庭的命運,固然跟自身的努力有關,但從根本上還是由國家和社會的大氣候決定的。我們的家庭就是對於歷史最好的照應。從我爺爺那代起,我們的家庭改變了務農的命運,三代人的努力使我們家庭更加壯大。從農村到城市的移居,從孤兒寡母到子孫滿堂。這一切的一切都來源與新中國的成立和改革開放。
再說我們這一代人,五個兄弟姐妹已經有四個考上了重點大學,其中還有兩個哥哥分別是英國牛津的碩士和美國得州大學的博士。生活過好了,再也體會不到以前的苦日子。現在的我們已經不需要去追求溫飽了,我們有我們的路,我們有我們的使命,傳承並發揚家族的優點,緊跟時代大潮,為家族再創輝煌,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孜孜以求,應該是我們這一代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