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不掉的小鋼廠】
記者到達江蘇省新沂市雙塘鎮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按照村民的指點,果然看到了一片燈火通明的廠區,裡面不時傳來鋼鐵相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特別刺耳。
在之後一個星期的時間裡,記者開始在這幾家鋼廠周圍進行蹲點,發現了這樣一個奇怪的現象,這些鋼廠白天並不生產,廠區內也很安靜,但是一到每天晚上九十點鐘,就會陸續開始煉鋼、軋鋼。幾經周折,
記者找到了一位知情人,並約好等晚上工廠開工後,帶記者進入廠區。從外面看,這家鋼廠大門緊閉,但是充滿夜空的巨大冶煉聲響,證明這家工廠此時正在開工。走近廠區,在露天的鋼爐旁,三四個工人正在生產。通過畫面,可以看到,煉鋼的高爐早已經是破舊不堪,工人們的衣著也是破舊不堪,不時從高爐中飛濺出來的火花,濺落一地。
在知情人的帶領下,記者走進了廠區。這家工廠的保安告訴記者,這家煉鋼廠的原料都是收購來的廢鋼廢鐵。在現場,記者看到,這家廠的生產方式非常簡單,直接把收購來的廢鋼鐵放到電爐裡面煉成水,然後倒進鋼模,形成鋼坯。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廢氣,隨風飄向周圍的村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股刺鼻的鐵鏽味。
保安告訴記者,這家煉鋼廠都是夜裡幹活,主要是為了躲避檢查,煉鋼排出的黑煙在白天太顯眼,容易遭人舉報。因為價格便宜,即便是現在市場不好,廠裡的產品也不愁銷路,很多當地村民蓋兩三層的樓房時也都會購買。
整整一夜,記者都是在汙濁的空氣和刺耳的嗡鳴聲中度過。天亮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到,黑煙正是從鋼爐中冒出來的,直到早上8點鐘,這家煉鋼廠才停止了生產。
早在2000年,國家就出臺了《關於清理整頓小鋼廠的意見通知》,其中明確規定,對於不合規的小鋼廠,環保部門要收回排汙許可證,質監部門要收回生產許可證,工商部門要吊銷營業執照。可以說是分工明確,責任清楚。
記者首先趕往新沂市環保局。這裡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家鋼廠是當地政府2004年招商引資過來的,批的生產經營範圍是網架結構生產,沒有鋼鐵生產資質。而更讓記者沒想到的是,這家小鋼廠連排汙許可證都沒有。而按照當地工商部門的要求,建成一座鋼廠,首先要經過市級以上發改委立項,其次需要具備排汙許可證。在這兩項基本條件的基礎上,還需要經過一系列的審批,但是這家既沒有煉鋼資質,甚至連排汙許可證都沒有的小鋼廠卻在當地存在了近十年。
新沂市環保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對於這家企業,不少村民都曾經舉報過,按照國家的規定,環保部門已經對企業進行過處罰 ,但是處罰完,企業如果再生產,他們能做的還只是處罰,想要讓這家小鋼廠關閉,不是環保部門說了算,工作人員建議記者去找當地政府。
離開環保局後,記者隨即來到了新沂市質量技術監督局。質監局稽查大隊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對這家企業以往也處罰過,斷電函、政府取締函都寄過了。但對於為什麼這家小鋼廠還在一直生產的問題,這位負責人一直逃避,沒能回答。
從質監局離開後,記者又趕往新沂市工商局。經檢大隊的負責人卻告訴記者,這不屬於自己的監管範圍,屬於基層分局監管範圍。
於是,按照工商部門的建議,記者又來到了這家鋼廠所在地,雙塘鎮的鎮政府,在這裡,記者終於找到了小鋼廠為什麼關不掉的真正原因。鎮政府的負責人告訴記者:「我們這鋼廠一年的納稅,1000多萬,雙塘你知道一年納稅多少錢不?財政稅收,也就一千七八百萬。整個的財政稅收基本上都是它。」
因為是納稅大戶,儘管小鋼廠連國家基本的環保要求都達不到,依然可以在當地肆無忌憚地生產,這一生產就是十年,也正是在有關部門的不作為,互相推諉下,居住在小鋼廠周邊的百姓叫苦不迭。
在小鋼廠附近的一戶村民家中,記者看到,門上的紗都是四層的,就是為了阻擋鋼廠四散的灰塵。村民告訴記者,「起鋼廠一來就有灰,不來沒有。煙,要刮這個風,要刮到這邊來,任哪裡都霧氣騰騰,看不見,任哪裡灰塵都厚了。」 小鋼廠產生的汙氣是村民們反映最集中的問題,用村民的話說,空氣中都是毒氣。
村民們心疼的還有地裡的莊稼。因為鋼廠長時間的汙染,地裡的莊稼不但減產,而且也都不能吃了。
提起鋼廠,村民們都非常憤慨。但是更讓他們擔心的事,鋼廠到底對他們的身體健康會不會造成影響?村民們反映,鋼廠排放的髒氣導致村裡的很多人都生了病,尤其是村莊南頭的老年人,出現了肺氣腫等各種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