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影視行業被迫按下暫停鍵,無數電影和戲劇從業者遠離現場、舞臺和觀眾。截至4月中旬,有報導說全國三千多家影院企業註銷。
樂清日報全媒體記者 劉言勇 攝
其實,這個行業說大不大,全年600億元的票房規模也遠非國民經濟的支柱。但是,電影業及其相關行業就此停頓嗎?觀眾們就此不再走進電影院了嗎?我想起了王朔的名言:「知道光和光怎麼打招呼嗎?在最黑的地方見。」
日前,電影人方勵在「影人自救,路在何方」的線上論壇說:「20年前我開始做電影的時候,中國沒有電影市場,不還是一群人在做電影嗎?那是因為你熱愛電影。所以說『路在何方』這個命題,要看你因為什麼來做電影的,如果你是因為熱愛,路永遠都有。」
我們也看到,電影行業「升溫」需要政策上的扶持、從業者的加倍努力,需要有大量優質內容登上銀幕,更需要合理的票價和優惠的福利吸引大眾消費。希望疫情過去,我們能在電影院裡見面。
百年前的美國電影噩夢
1918年的最後幾個月,一場災難席捲了美國。這種後來被稱為「西班牙流感」的瘟疫,是人類歷史上最具毀滅性的流行病之一,在美國造成67.5萬人死亡,是美軍一戰死亡人數的五倍多,超過了美國20世紀任何一場戰爭中的死亡人數。
意外受害者之一,是當時剛剛發展壯大的好萊塢。
一戰期間,美國電影業剛剛趁機打敗了曾經的行業霸主——法國和義大利,成為全球電影工業的中心,結果卻因為突如其來的陌生瘟疫,而迎來了一場電影學者所謂「美國電影史上的世界末日」。
1918年9月下旬開始,隨著病毒蔓延開來,全美80%的電影院歇業,時間從一周到兩個月不等,15萬員工因此失去工作。
很難準確量化西班牙流感對美國電影業的財務影響,但是有數據顯示,影院關閉造成的損失約4000萬美元,換算成今天的美元要接近6億美元。
電影生產也遭受重創,好萊塢產量減少60%,東海岸電影業完全停產,流行一時的戰爭片風潮因此戛然而止。
電影對民眾的巨大號召力,似乎也被恐怖的病毒驅散了。1919年,默片影星瑪麗·璧克馥在火車上打了個噴嚏,所有乘客捂著鼻子自動退散開。
面對行業末日,廣大從業人員並未束手待斃。
一些影院老闆積極參與抗疫宣傳,如密西根有120多家影院的經理下令在影院門口張貼廣告,向公眾普及流感知識,試圖擔當起新的社會角色,扭轉電影院在疫情中的形象。
另一些電影院則更加進取,試圖以實際行動證明:電影院並非是為大眾提供廉價娛樂的不安全場所,而應該成為向公眾傳播公共衛生信息的教育基地。
爭取之下,底特律的幾家影院成為了第一批重新開張的實驗地,每次放映正片之前,影院先為觀眾播放衛生部提供的教育幻燈片,內容包括全國疫情數據、流感病因,以及避免和抗擊流感的方法。
這些影院也盡力保證觀眾安全,在開始售票前對影院全方位消毒,安裝最先進的公共通風系統。影院門口張貼的觀影須知寫道:如果有咳嗽或打噴嚏的觀眾不用手帕捂住口鼻,會立刻被工作人員請出影院。
這幾家影院的做法,受到了美國各地區政府的認可,它們紛紛鬆口,允許更多的電影院重新開業,加入對抗流感的隊伍。
電影製作行業也選擇了類似的策略,1919年10月8日,第一部關於流感的教育電影《蔓延的西班牙流感》上映,由底特律衛生專員詹姆斯·w·英茨親自執導,當地教育電影公司大多會出資拍攝。
電影業還是在防疫方面受到了肯定。
疫情過後,紐約市衛生專員羅亞爾表示:「人們因進電影院感染的概率,遠遠小於受到教育的概率。電影業在疫情期間是全國最偉大的教育力量。」
長時間隔絕娛樂活動之後,人們對久別的電影院也更加依賴。1919年12月,美國全國電影院恢復營業,結果迎來了史無前例的最高上座率。
十七年前的中國電影噩夢
十七年前,中國電影遇到過類似的處境。
2003年3月31日,香港淘大花園的一幢公寓突發SARS疫情,超過100人受到感染。
4月20日,官方宣布北京的確診病例增至339例。超市出現搶購,演員宋丹丹也被拍到去買泡麵和必需品。
演藝圈最先被確診的是第四代導演謝飛,他在醫院檢查身體時意外感染上非典病毒。
4月26日,北京市政府下令關停所有公眾聚集性娛樂場所。不少影院停工,只給員工發基本工資。
4月25日上映的《指環王2》成了第一個犧牲品。因為沒有別的片子放,原本排期一個月的電影連放了兩個月。即便如此,劇情更激烈、戰爭場面更加宏大的《指環王2》只拿到了2400萬元的票房,連2002年《指環王》的一半都不到。
2003年,原定上半年上映的電影大多改檔至下半年,包括《海底總動員》《黑客帝國2》《黑客帝國3》《終結者3》。雖然當年引進片子的數量減少,但還是貢獻了近4億元的票房。
受非典影響,2003年票房前八名的國產片僅有2.05億元票房,加起來還不如2002年的一部《英雄》。這2.05億元中有四分之一來自2003年12月底上映的《手機》。
《手機》劇組剛剛開機就遭遇疫情,街上熙攘的人流沒有了,偶有幾個人也嚴嚴實實地捂著口罩,外景根本沒法拍。
馮小剛堅持拍攝,不然要賠錢。劇組只好增加成本,集體去了青島。當時青島沒有病例,當地居民集體抗議,要求劇組就地隔離14天,還指著「京」字汽車牌照說是「SARS牌照」。
阻攔未果,《手機》如期拍攝,當地居民又忍不住去圍觀,只是沒有人主動要求和葛優握手、也沒有人要求合影,只是遠遠望著。劇組人員開玩笑說:「葛優個子高,加上光頭引人注目,遠遠地就好像告訴別人『我是SARS代言人』一樣。」
拍攝之外,劇組人員長時間躲在房間裡,十分憋悶。一天下午沒有拍攝任務,有人提議出去活動活動。因為有葛優太容易暴露目標,一行人決定去室內活動,找了家撞球廳。
葛優剛進入狀態,就感覺有個中年婦女一直跟著他。他開始心不在焉,打兩桿就要回頭看看。只要葛優挪動位置,身後就會發出「哧哧」的聲音。
顯然,這家桌球房早就做好了準備,見到葛優就知道「北京人來了」,派了一位中年婦女盯著他,用消毒噴霧清潔他停留過的區域。沒幾分鐘,葛優已經沒了心情,和劇組人員離開,縮回了酒店。
4月29日晚,小湯山醫院大體成型。一天後,1400名醫護人員進駐小湯山醫院。北京地區的非典疫情被迅速控制。
2003年5月16日,和SARS抗爭了24天的導演謝飛康復出院。一周後,北京地區非典患者的救治工作結束,非典疫情得到控制。
6月11日,停業50天的北京電影院重新開張。
在2003年之前,電影產業基本都是國企在做。非典疫情之後,新政策出臺,支持鼓勵民營資本參與電影製作發行。很多民營影業成長起來,比如現在的博納影業就是在2003年成立的。
另外,2004年後電影審查制度放寬。2003年12月,有關部門頒布了《電影劇本(梗概)立項、電影審查暫行規定》,規定在影片立項上,除重大革命歷史題材、特殊題材、國家資助影片、合拍片之外的國產影片不必再向電影局申報劇本,只用提供1000字的故事提綱。
隨著審查政策放寬以及更多民營資本的參與,從2004年開始,國產電影每年的產量都會增長30%-50%。2019年,中國電影市場的年度票房總量從非典前後的10億元增加到642億元,全國銀幕也從2000塊增加到了69700塊。
電影行業在困境下逆襲
在突如其來的疫情衝擊下,電影行業如何解困突圍?網際網路漸次融入,電影生態出現變局,危機會給電影產業發展帶來怎樣的變革?
2019年一季度中國電影票房報收186.9億元,截至今年3月底,據拓普數據統計,票房報收22.4億元左右,若以去年同期標準計算,疫情下,一季度產生了近165億元的票房缺口。中國電影發行協會副會長、首都華融影院董事長鄧永紅表示,影院長時間停業所面臨的生存壓力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戰。「應該是一場從來沒有過的災難。首都電影院這邊大概損失票房將近4000多萬元。能夠扛到兩三個月的影院,我覺得應該還算是不錯的,還能發工資的(影院)都算不錯的。」
影院是整個電影產業鏈中資產最終端,是觀眾品嘗電影盛宴的場所,中國電影家協會副主席、博納影業集團董事長於冬介紹,停擺近3個月,電影行業從未料想此輪寒冬會如此漫長。近期,去影院拍婚紗照的廣告出現在社交平臺,此外,釋放庫存商品、預售票券套餐都透著自謀生路的掙扎,影院希望能在有限的商業空間內盡全力保持現金流運轉。
為了緩解電影行業的經營壓力,3月起,國家和地方陸續出臺了一系列幫扶電影企業紓困發展的政策,力求通過財政補貼、房租減免等措施,對各生產環節給予補助,這對於電影行業來說是「雪中送炭」。然而,壓力的多重性也讓執行陷入兩難,比如房租減免與疫情下本已步履維艱的民營物業。鄧永紅擔心影院的停擺會帶來產業鏈上下遊的惡性循環,目前讓影院活下來是最急迫的事。鄧永紅說:「現在我覺得最迫切的是專資返還,能有資金給到影院,讓影院先能夠活下來,這點真的非常重要。」
3月底,在中國電影家協會召開的「電影行業應對疫情影響」專題網絡會議上,多位業內人士表達了對「電影專資返還」政策的期盼。於冬表示:「我們去年600多億元票房,將近有二三十億的電影專項資金上繳,能不能適度的返還緩解當前現金流的緊張。今年電影票房達不到去年的一半,希望免徵可以適度放寬,讓行業休養生息。對於重點影片的拍攝給予一定的拍攝補貼資金。面對產業的發展,希望能夠對於符合條件上市的企業,讓它自身造血。」
網絡視聽智庫專家、中國傳媒大學副教授周逵認為,目前,電影行業在資金緊缺、項目減產延期、庫存加劇、上映不確定性因素大增的多重壓力下,變現、降維或成為特殊時期的有限選擇。「線下院線重啟,可能在短時間內還不一定能夠可預期,一些公司他們也在採取非常現實的做法,就是迅速把存量的內容變現,但是未來可能隨著疫情慢慢過去,大家可能會得到一個更穩定的一種平衡。」
於冬認為,經歷疫情的電影市場觸底反彈後,觀眾對好電影、好內容的渴望會只增不減,特殊時期進行優質內容的規劃儲備也是解困突圍的選擇。「這個時間其實是給了我們製片公司更多的時間來調整劇本,利用疫情期間,我們同時幾個籌備的劇組都在研發劇本,都在劇本的創作階段進一步的深化,我們希望今年再推出一部醫療戰線的英雄電影,來獻給特殊時期為國家為人民付出了巨大犧牲的醫護人員,向他們致敬!」於冬說。
日前,中國電影家協會聯合貓眼發布了一份疫情下觀眾觀影意願調研報告,數據顯示,34%的受訪者表示「非常期待」。左衡認為,不妨考慮分區分步,畢竟對依靠現金流支撐日常運轉的影院來說,政策一刀切不利於其恢復元氣。「我個人認為可以在嚴格監控、可控的情況下,安排好人與人之間的間隔,做好衛生消毒,考察一下復工的可能性。」左衡說。
本文寫作參考了央廣網:《新冠肺炎疫情下的電影業》;大象公會:《瘟疫一來,電影圈就亂了》;叉少:《疫情過後,我們還會有電影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