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讓·平（中）在競選活動中。
本刊駐南非特派記者 李志偉
1929年，19歲的溫州人程志平坐上郵輪前往法國。他不會想到，80多年後他的兒子讓·平——這個有古銅色皮膚和華人臉龐的政治家，會奔跑在通往加彭總統府的道路上。
「差之毫厘」的總統選舉
在8月27日的加彭總統大選中，74歲的讓·平提前宣布自己勝選。但是，8月31日，加彭獨立選舉委員會發布結果，讓·平以5594票敗北，加彭總統阿里·邦戈以微弱優勢獲得連任。
選舉結果一公布，立刻引發危機。上奧果韋省的投票結果是癥結所在。該省投票率接近100%，阿里·邦戈獲得了95%的選票，被認為「不能讓人信服」。上千名反對派支持者走上首都利伯維爾街頭，高呼「讓·平是總統」。示威者焚燒議會大樓部分建築，包圍加彭廣播電視臺，加彭第一副總理保羅·姆巴的住所也遭縱火。郊區的商場、超市遭洗劫，加彭最大經濟城市讓蒂爾港也出現暴力事件。
讓·平的競選總部大樓則在當晚遭軍警攻擊。事發時不在總部、而是藏身「安全地點」的讓·平說，軍警先在直升機上掃射，隨後衝入大樓，破壞樓內設備。警方表示，此舉是為了抓捕躲入大樓的「犯罪分子」。混亂的一夜過後，反對派稱衝突造成至少5人死亡，其中有大學生。警方還抓捕了上千人。
此時，加彭已成「暴風眼」。9月2日，讓·平在位於利伯維爾的官邸會見記者時說，自己才是大選勝者，呼籲進行全國大罷工以抗議計票結果，要求重新計票，並為剛剛發生的暴亂遇難者進行國葬。
9月8日，讓·平向憲法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對上奧果韋省進行「重新計票」。反對派的這一要求獲得了歐盟、法國和美國的支持。不過，邦戈拒絕這一提議，因為「這不符合加彭法律」。顯然，「重新計票」成為雙方拉鋸戰的中心。
與總統家族的恩恩怨怨
別看讓·平如今與阿里·邦戈鬧翻了臉，當年他和邦戈家族可是非常親近的。
讓·平曾留學法國，在巴黎第一大學獲經濟學博士學位。畢業之時，正值阿里·邦戈的父親、加彭開國總統奧馬爾·邦戈執政10周年，加彭大力引進留學人才。讓·平得到兩個選擇：一是出任一家航空公司的分公司負責人，二是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工作。讓·平選擇了後者，開啟了他的外交生涯。他從項目管理員幹到加彭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代表。
1984年，讓·平出任奧馬爾·邦戈的辦公室主任，隨後又在內閣擔任多個要職。風度翩翩的讓·平很快被奧馬爾·邦戈視為左膀右臂，還娶了其長女雅克琳娜·邦戈，生有兩個孩子。不過，後來兩人離異，讓·平再婚，又生了6名子女。
1999年，讓·平出任外長，5年後當上聯合國大會主席，2007年又被任命為副總理兼外長，成為加彭政壇最有分量的人物之一。2008年，他當選非洲聯盟委員會主席。這是首位華裔在非洲出任這樣的重要職務。
2009年，執政42年的奧馬爾·邦戈病逝，阿里·邦戈當選總統。曾經執政加彭國家石油企業多年的阿里·邦戈，早在父親執政時就是加彭精英階層的核心人物。繼承大位後，他非常重視確立「專家治國」和「走新路」的形象，與讓·平漸行漸遠。2012年，讓·平競選連任非盟委員會主席，由於沒有得到足夠支持而敗北。兩年後，他退出執政的加彭民主黨，加入反對派陣營，參加了反對阿里·邦戈的遊行，還遭到警察催淚瓦斯攻擊。去年8月，他正式宣布投身總統大選，親戚加盟友徹底變成了對手。
總說「我是溫州人」
加彭的這場政爭如何落幕，得看兩位主角的政治智慧。而中國人對讓·平感興趣，則主要是因為他的華裔身份。
加彭位於非洲赤道地區，面積26.8萬平方公裡，相當於江蘇省加安徽省，人口僅170萬，森林覆蓋率高達85%，石油業、林業和礦業發達。作為非洲富國，加彭2015年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8289美元，與中國相當，前幾年還經常超過1萬美元。《環球人物》記者曾前往利伯維爾，入住中國人開的高級賓館。這樣的賓館當地有兩家，這在非洲不多見。當地人介紹，加彭有四五千中國人，中餐館很受歡迎，經營林業的中國企業也不少。讓·平父子的成功故事是吸引中國人前去創業的原因之一。
程志平最初在法國巴黎謀生，3年後與同鄉前往當時為法國殖民地的加彭找機會。起初，他捕魚、伐木，後來到一家法國麵包店當學徒。法國老闆覺得他的名字拗口，就稱他「平」。程志平很能幹，幾年後接手了麵包店，又開辦了漁業加工廠，向法國軍隊供貨，賺了第一桶金。之後開木材廠，娶當地酋長的女兒為妻，生下兒子後，按照信仰天主教的妻子意願，給孩子起名為「讓」。這就是讓·平。程志平生意做大後，熱心修路、建醫院。在當地民眾支持下，他連續3次當選議員，還擔任了議長。
讓·平回憶說，小時候父親總是對他講家鄉的故事。從小在加彭長大、青年時在法國求學的他沒有機會學中文，但他一直想去中國看看。1987年，他陪奧馬爾·邦戈總統訪華，在中國外交部幫助下第一次在北京見到了老家溫州來的親人。
1994年，讓·平首次回到老家浙江溫州永嘉縣臨江鎮驛頭村。他走進祖輩的老宅，體驗父親對家鄉的記憶。當地鄉親都叫他「程讓平」。2003年，他特意來華參加了全球溫州人大會，之後還多次到溫州，甚至有一次帶著家人，事先沒有驚動中國外交部和當地政府，直接去了溫州。2013年，他回鄉為祖居開放剪彩。那是個二進合院式建築，被列為浙江省文物保護單位。屋內有一組蠟像，是讓·平和程志平手牽手走在加彭翁布埃集市上的一幕。讓·平異常激動，讓家人為他拍照留念。他說，每一次回到故鄉，日新月異的變化都讓他感嘆。他也總是說，「我是溫州人」。
從溫州到加彭，讓·平父子闖過了無數險灘。許多人說，讓·平有辦法度過這次危機。一位非洲政界人士告訴《環球人物》記者，「如果法國說『讓·平贏了』，很快就能解決問題」。法國在加彭有駐軍，很有影響力，但法方拒絕公開插手。此外，非盟也有意派高級代表團斡旋危機，雖尚未有結果，但讓人看到了希望。
責任編輯：姜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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