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刺史部為漢武帝所置十三刺史部之一,轄南陽、南郡、江夏、武陵、零陵、桂陽六郡及長沙國。新莽時長沙國為郡,共有七郡,東漢時因之。由於荊州東毗揚州,南鄰交州,西抵益州,北接司隸、冀州,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建安十三年(208年)爆發的赤壁之戰就是在荊州江夏郡展開的。是役不僅奠定了三國分立的政治格局,也開啟了曹、蜀、吳爭奪荊州的序幕。但在赤壁之役前,荊州較戰亂頻仍的中原地區則呈現出一種相對安寧的局勢。這種局勢的出現,與荊州牧劉表的長期慘澹經營不無關係。
一、劉表統治下的荊州劉表雖然坐鎮荊州,「帶甲十餘萬,地方千裡」,又有清流名士「八俊」、「八顧」、「八及」之譽,以「西伯自處」,然其「多疑無決」特點常為世人詬病,甚而蒙受「木禺(通偶)」、「坐談客」之譏;死後不久,嗣任荊州牧的少子劉蹤舉州而降,與同是繼承父業,但能保守江東、抗衡曹操的孫權相比則形成明顯的對照。曹操遂有「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若豚犬」之感嘆。獻帝初平元年(190年),「詔書以劉表為荊州刺史」,出任一方諸侯,從而成為東漢末年政治舞臺上的一位頗為重要的人物。此前,中原局勢早已混亂不堪。是年正月,「關東州郡起兵討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
戰事在中原一帶激烈展開,迫於諸侯聯軍壓力,董卓於二月裹挾獻帝及朝臣遷都長安以避其鋒。在遷都過程中,董卓採取殘暴手段掠奪人口,劫搶財物,「盡徙洛陽人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屍盈路。卓自屯留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裡內無復子遺。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下冢墓,收其珍寶」。荊州所轄的南陽郡,歷有「南陽帝鄉,多近親」之稱,因毗鄰京城洛陽所在河南尹,人口財物損失自然也相當嚴重。荊州形勢同樣也是一片混亂。原刺史王叡雖與長沙太守孫堅、後將軍袁術等參與眾諸侯討伐董卓的行動,但各懷異志,未及先攻董卓,反先自相攻伐。
由於孫堅與王叡早就結有宿怨,孫堅趁機勒兵襲殺王叡,繼之又誘殺不肯供給其軍糧的南陽太守張諮,與袁術合兵於魯陽(今河南魯山)。由於得到孫堅的支持,袁術逐佔據南陽郡,屯於有「其地重險,楚之北塞」之稱的魯陽,試圖阻止劉表之州。劉表尚未赴任,荊州已非全璧。劉表正是在外伺強敵,內亂不已,「寇賊縱橫,道路梗塞」的險惡形勢下,僅奉一紙「詔書」,「單馬入宜城」,開始長達近二十年經營荊州的歷史。劉表的這一舉動,無疑具有相當的膽識。劉表既不赴荊州州治壽春(今湖北臨沉東北),也不至南郡郡治江陵(今湖北江陵),而首先進入南郡宜城(今湖北宜城),這一赴任路線事先可能也經過一番籌劃。
壽春雖為荊州州治所在,然而鄰近「阻兵作亂」的蘇代所領的長沙郡;至於南郡郡治江陵,亦與貝羽華容縣相去不遠。劉表先至宜城,可以避蘇代、貝羽之鋒芒,以免在立足未穩之時即被逐出荊州。而宜城位於漢水北岸,與南郡另一重鎮、後被劉表作為州治的襄陽相去不遠,可以漢水為依託,抵禦佔據漢水以北南陽郡袁術的攻擊。更為重要的是,東漢中後期,地方豪強大族勢力迅速崛起,甚至可以左右一方政局;朝廷命官如果得不到地方豪強大族的支持,也難以宰州主郡。蒯良、蒯越兄弟是中盧(今湖北襄樊西南)人,多有智謀,尤其是崩越更為知名,「深中足智,魁傑有雄姿」,曹操在平定荊州後曾與荀彧書曰:「不喜得荊州,喜得異度(崩越字)耳」,對蒯越也很是推崇。
蔡琨是襄陽人,《三國志集解·劉表傳》注引《襄陽者舊傳》有「漢末諸蔡最盛」之語。蒯氏兄弟與蔡琨對劉表的支持,代表了南郡豪強集團對劉表已經認可。劉表當然深知其中底蘊,因此一到宜城,就延請南郡地方豪強大族人物蒯良、蒯越兄弟與蔡琨「相與謀」。劉表於初平二年移治襄陽,「以觀時變」,只是初定荊州形勢,而近在南陽郡的袁術,並不願意劉表從此坐大荊州,企圖趁其立足未穩之時一舉攻滅之。儘管袁術佔據荊州七郡中最為富庶、戶口眾多的南陽郡,但因其「奢淫肆欲,徵斂無度,百姓苦之,稍稍離散」,反而嚴重削弱了自身實力。初平三年,袁術指使豫州刺史孫堅圍攻襄陽,輕敵冒進被殺。
不久,袁術被曹操、袁紹合力擊敗,率餘部逃至揚州九江郡,失去了繼續與劉表爭奪荊州的資本。而是時各路諸侯在中原地區混戰正酣,無暇南顧,客觀上也為劉表全力經營荊州創造了條件。劉表得以據境自守,坐觀群雄爭鬥,愛民養士,形成「帶甲十餘萬,地方千裡」的態勢。劉表在荊州的成功統治,引起了正「播越」在外的朝廷的重視。劉表雖無「共獎王室」的雄心,但拒境自保尚有餘力。在劉表的經營下,相對戰亂頻仍的中原地區,荊州處於相對安寧的狀態,加之從東漢初年「中興以來,荊州無破亂,及劉表為牧,民又豐樂」,因此,荊州也成為中原士民避亂遷徙的一個重要地區。
二、荊州對於劉、曹、孫三家的戰略地位1、荊州對劉備的重要性建安十二年(207年),劉備在司馬徽、徐庶的舉薦下,屈駕三顧隱居於襄陽隆中(今湖北襄陽西)的名士諸葛亮,討教爭霸天下之大勢。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隆中對」。其中重點是規勸劉備北不可與「挾天子而令諸侯」的曹操「爭鋒」,南引「據有江東,已歷三世」的孫權為援好,先取「其主不能守」荊州為基業,再兼併「劉璋閥弱」、「思得明君」的「天府之土」益州,兵分益、荊兩路直取中原,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劉備雖被曹操視為與己並侍的「英雄」,但在天下大亂、群雄逐鹿的局勢下,一直漂浮不定,沒有一塊真正屬於自己可以安身立命、徐圖發展的基業。
建安五年(200年),劉備在再敗於曹操後,不得不於次年託身於荊州牧劉表的麾下,「表自郊迎,以上賓禮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始獲得一段相當寶貴的休養生息的時機。從這一意義上講,劉表可謂是劉備的「恩主」。諸葛亮卻獻策劉備謀奪「恩主」的基業,其中除了劉表「不能守」的因素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與荊州所處的戰略地位有關。2、荊州對於曹操的重要性無獨有偶,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徵烏桓,徹底消滅了袁紹的殘餘勢力,平定中原後,即有意徵伐劉表。曹操「問荀彧所策」。荀彧獻策曰:「今華夏以平,荊、漢知亡矣,可聲出宛、葉而間行輕進,以掩其不意。
」所謂「荊、漢」,是指劉表所言。宛、葉均屬南陽郡,宛縣為南陽郡治(今河南南陽),葉縣(今河南葉縣西南)為南陽郡北部重鎮。荀彧所說的「宛、葉」,與諸葛亮所云的由荊州北上直取「宛、洛」,雖然在用兵的方向上有北上與南下之不同,但對荊州尤其是南陽郡戰略地位的重視則是一致的。宛、葉之間的通道,自秦漢以來,無論是南徵或是北伐一直是必經之道。劉邦與項羽爭霸天下、平定九江王英布之亂,就曾數次出兵宛、葉之間。東漢初年,馮衍曾讚揚光武帝「以聖德靈威,龍興風舉,率宛、葉之眾,將散亂之兵,血昆陽,長驅武關,破百萬之陳,摧九虎之軍。
雷震四海,席捲天下」。可見無論是兵向「宛、洛」的北伐,或是「聲出宛、葉而間行輕進」的南徵,荊州都是必先奪取的首要目標。建安十三年,曹操依從荀彧的策劃,兵出宛、葉,直抵襄陽,迫使繼任荊州牧不久的劉琮舉州而降。3、荊州對於孫權的重要性荊州對於孫氏集團所控制的江東,也同樣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早在建安五年(200年),孫權承父兄遺業,初領江東之時,魯肅進言曰: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為將軍計,唯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規模如此,亦自無嫌。何者北方誠多務也。因其多務,剿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據而有之,然後建號帝王以圖天下,此高帝之業也。
魯肅之語,除「鼎足江東」不確外,但先「剿除」與江東近在咫尺的江夏太守黃祖,進而攻伐劉表,佔據荊州,以保證江東上流的安全,當是東吳保守江東的基本國策。不過此時孫氏集團立足江東未穩,「唯有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廬江、廬陵(興平二年時孫策分豫章郡置),然深險之地猶未盡從,而天下英豪布在州郡,賓旅寄寓之士以安危去就為意,未有君臣之固」。孫權只能暫時收起經營荊州的雄心,「以觀天下之釁」。建安十三年春,內部已穩的孫氏開始實施奪取荊州的策略,攻殺黃祖,只是由於曹操迅速南下荊州,迫降劉琮,盡得荊州水軍,「自江陵東下」,水陸並進,東吳自身安危反而受到嚴重威脅,只能與劉備集團聯合抵禦曹軍,圖謀荊州之事只好暫緩,但為日後與曹操、劉備再奪荊州埋下了伏筆。
曹操、劉備、孫權這樣的「英雄」與「梟雄」,對荊州或虎視眈眈,或暗中覬艦,關鍵如同魯肅所說荊州「外帶江漢,內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萬裡,士民殷富,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