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義文
相比遊戲、漫畫等形式的電影改編而言,文學一直是電影改編的富礦,這源自兩種藝術對「講故事」的天然優勢。十九世紀法國作家埃克多·馬洛的長篇小說《苦兒流浪記》曾被數次改編、翻拍,卻一直葆有原著中的純真與夢幻,電影《雷米奇遇記》是對其最新的一次改編,講述了主人公雷米從被遺棄到被撫養,再到跟隨雜技老人週遊歐洲,最後找到生母並成為一名音樂家的故事。就敘事本身而言,影片尤為符合神話研究學者約瑟夫·坎貝爾在其著作《千面英雄》中提出的「英雄之旅」理論,即雷米的「奇遇」過程正是英雄之旅的過程,同時故事中處處填充著拯救主題。
從棄兒到歌唱家的英雄之旅
電影展開「英雄之旅」的敘事之前勢必要首先塑造出具備英雄特質的主人公,他們往往表現出不同於普通人的外貌、性格、身份、能力等,以凸顯「英雄」的獨特性。就本片而言,分別以潛在和顯在的方式塑造主人公雷米的英雄特質:潛在的是其未被直接言明的被遺棄的經歷、來自貴族階級的身份等;顯在的是被直接命名的「最美的歌喉與最真的心」。兩種方式塑造出雷米獨特的形象,也完成了踏上「英雄之旅」的前提。
坎貝爾認為,「神話中英雄歷險之旅的標準道路是成長儀式準則的放大,即啟程——啟蒙——歸來。」雷米從被遺棄到成為歌唱家的過程,恰是一場英雄的成長儀式。啟程階段,是雷米被養父告知遺棄的真相,面臨被送往孤兒院的危險;啟蒙階段,是雷米遭遇危險時遇到雜技人維塔利斯,後者所扮演的正是神話理論中的導師角色,對雷米完成英雄的啟蒙;回歸階段,是雷米經歷磨難,最終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並因為出色的歌唱水平(得益於導師的幫助)成為歌唱家。從弱小無助的棄兒到被窮人收養,再到遇見啟蒙者並一同經歷磨難,最終完成認親儀式、躋身名流,這與英雄由受困到經歷劫難再到涅槃重生的神話學原型相同構,雷米的成長儀式正是英雄的回歸儀式。
為了增加這種傳奇性經歷的可信度,影片特意選取第一人稱視角的敘述方式,努力還原現場感。影片開篇以老年雷米在雷雨夜為孩子們講故事展開,隨後影像轉至幼年的雷米,而結尾再次回到老年雷米講故事的場景,觀眾由此得知老人講的是自己的過往。正如《鐵達尼號》中,老年露絲回憶年輕時與傑克的愛情經歷會讓人感動不已一般,老年雷米的回憶過往也能更大限度地激發觀眾的同情與崇敬之情,因為「英雄」沒有活在歷史中,而是活下來對聽故事的孩子/觀眾講述著「英雄」的過去,這無疑增加了「英雄之旅」的臨在感。
不同人物間的拯救主題
如果僅僅是從弱者成為強者,他只能是自己的英雄,真正的英雄必須要引入拯救的主題。影片中,雷米經歷磨難,完成從棄兒到歌唱家的身份轉換,無疑是自己的英雄;同時,也包含著對他人與動物的拯救行為,使其成為真正的英雄。具體而言,首先,導師維塔利斯固然扮演了啟蒙者的角色,但同時他也是因失手誤殺兒子而無法面對自己的蒙難者,雷米成為他情感的寄託,紓解了心結;其次,群像人物中,飽受貧困的養母最終被雷米接去過上富足的日子,活在失子之痛中的親生母親因雷米的回歸不再痛苦,身有缺陷、抑鬱的麗絲在遇到雷米後逐漸開朗起來並最終成為其妻子,雷米承擔了對眾多人物的拯救;再次,雷米對於動物也保持著足夠的愛心,為經受鞭打的牛哼唱搖籃曲,想盡辦法為雜技猴治病,以及同伴隨的牧羊犬隨時分享心情……雷米的角色與其說是英雄,不如說更像是電影創造的「神像」,他擁有天生的好歌喉,無差別地愛/拯救著身邊的一切,人物完美卻不為虛假詬病,這與觀眾對電影「造夢」的追求不無關聯,因為人人渴望獲得拯救。
同時,影片的拯救主題並非集中在雷米一人身上,而是在不同人與動物身上均有所體現,這表明影片對拯救主題的泛化處理,旨在建立出「善有善報」的倫理觀念。對雷米而言,生母、養母則分別給予其生命與成長,維塔利斯充當了其導師角色,麗絲則為其尋找生母做了關鍵性的付出,另外,牧羊犬在風雪夜也冒著被凍死的危險叫來人拯救了瀕死的雷米。拯救的主題由英雄拯救他人的單向度關係轉變為雙方互相拯救的雙向關係,也因此,英雄的成長儀式既是拯救他人的過程,也是被他人拯救並塑造為英雄的過程,結果最終導向「種善因,結善果」的倫理歸宿,這也符合觀眾的一貫心理。
《雷米奇遇記》再次演繹了《苦兒流浪記》中的「尋親故事」,影片以神話學中的「英雄之旅」為敘事原型,構造出英雄雷米的成長儀式,同時藉由雷米之口自述,為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祛魅」;在故事講述與人物塑造中,通過展現人物之間的拯救主題,最終建立「善有善報」的倫理旨歸。總體而言,影片符合好萊塢電影的「造夢」特徵,像一則成人童話讓人暫時忘卻現實的煩惱。(張義文)
來源: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