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小、啊呸,公子!公子您慢點!」一向最忠心耿耿的碧瑤在人群中被擠得左搖右晃,眼瞅著前頭月白色的身影就要跟不住了,她奮力推開眾人,終於擠到了洛沉歌身邊。
她的小姐,不,此時是公子,正搖著一把十二骨扇靠在欄杆上看得津津有味。
碧瑤累得氣喘籲籲:「公子,您看一會兒過個癮就夠了,我們趕緊回府吧,不然被老爺知道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啊!」
「笨!」洛沉歌扇子一合敲在了碧瑤頭上:「你不說我不說,我爹怎麼會知道?再說了,這享譽中原的暮雲樓溶月姑娘好不容易要登臺演唱,我怎麼能錯過?」
暮雲樓裡面的姑娘們個個容貌豔豔才藝出眾,其中便以溶月姑娘為首。聽說溶月美若天仙、歌勝百靈,洛沉歌對此早就心生嚮往。
不過三年前溶月因感染了一場風寒失了聲,從此不再登臺表演。經過多方調養,不久前才重回巔峰水平。暮雲樓在今日大擺盛宴,既是感謝各位達官貴人的照拂之意,又是溶月的復出之場。
昨日暮雲樓的請帖送到了洛山山莊,爹爹和哥哥都不好風月之事,洛沉歌卻激動得整夜睡不著覺,一大清早便偷來請帖,和侍女碧瑤女扮男裝大搖大擺走進了暮雲樓。
「快看,溶月姑娘出來了!」人群中響起一陣鼎沸之聲,洛沉歌向臺上看去,舞臺上一眾舞姬分成兩列魚貫而出,一位著淺紫雲紗的美人款款而來,眉目含情,丹唇半啟,引得歡呼聲此起彼落。
洛沉歌將扇子在手心一敲,「果然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我們沒白來!」
旁邊的碧瑤卻撇了撇嘴小聲嘀咕:「小姐比她美多了,來這裡看她還不如回去照鏡子。」
洛沉歌拍敲了一下碧瑤腦袋:「好好欣賞,別胡言亂語!」
溶月的歌聲果然不負盛名,清越婉轉如山間鶯啼,把一首《月出雲飛》唱出了夏夜月光如水、清風拂面的意境,洛沉歌聽得心滿意足。
一曲終了,掌聲如雷。
暮雲樓的樊媽媽搖著一把團扇從一旁上臺,朝各位看官福了福身道:「感謝各位達官貴人的捧場,我們溶月姑娘久未登臺,實在心中有愧,今日特加一曲以表歉意,要唱什麼歌嘛,就看各位大人的意思了。」
此話一出,看臺上又是一陣歡呼聲,什麼《國色天香》、《東城情歌》各種時下最熱門的口水歌紛紛被提及,大家爭先恐後地報歌名,仿佛誰的嗓門大誰就贏。
洛沉歌也不甘示弱,她也跟著人群高聲喊:「《步生蓮》!《步生蓮》!」
洛沉歌手裡拿的是送到洛山山莊的一等門票,本來是二樓的雅座,但她嫌位置偏了一點,直接站到了二樓看臺正中間的位置,正挨著一個用層層帷幔圍起來的雅間。
洛沉歌耳尖,聽到雅間裡一把溫潤悅耳的聲音道:「巡撫大人是要聽《花好月圓》是嗎?那便這首吧。鶴風,要《花好月圓》。」隨後看到一個侍從模樣的人從雅間裡走出來,對著臺上高聲道:「《花好月圓》!」
洛沉歌暗自誹謗,什麼爛俗的品味,溶月姑娘高山流水般的音色,怎麼能來唱人間富貴歌曲,也不嫌膩得慌。
卻看到樊媽媽在臺上笑得一臉諂媚:「好好好,就這首《花好月圓》,大人好品味!」
洛沉歌差點摔下欄杆,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洛沉歌一個沒忍住對著臺上大喊:「這品味太差了!什麼《花好月圓》,一點都配不上溶月姑娘的歌喉!」
各位看客都是人精,一看《花好月圓》是特等雅座點的歌曲,雖不合意,也懂得不要自找麻煩。剛剛還各種喧鬧的眾人很有默契地安靜了下來,就顯得洛沉歌此時的聲音特別突兀,特別清晰,悠悠然地在暮雲樓迴蕩。
「呃……」看著眾人紛紛抬頭望她,洛沉歌一時間窘迫得不行,碧瑤在一邊急得抓耳撓腮,只恨自己剛剛沒捂住小姐的嘴。
既然已經很尷尬了,不如再爭取一下,反正她現在女扮男裝,整個東城沒人認得她。洛沉歌清了清嗓子道:「溶月姑娘歌喉清越,想來只有《步生蓮》最配得起,《花好月圓》實在是……」
「譁啦」一聲,身邊的帷幔突然被撥開,一位黑髮束冠的男子站在洛沉歌面前,劍眉星目,鼻子高挺,洛沉歌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詩: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洛沉歌一時間有點看呆了,差點忘了自己的話還沒講完,機械地接回話說:「呃,對,剛剛說到,那《花好月圓》實在是……」
對面的男子迅如閃電,一個定身穴便把洛沉歌定在原處。洛沉歌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她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男子。
劉晉陽看著面前一動不動的洛沉歌,滿意地彎了彎嘴角,朝著臺上的樊媽媽說:「《花好月圓》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有品位的歌曲,極契合溶月姑娘的歌喉,也極契合今晚的氣氛。」
一曲《花好月圓》中賓客盡歡,個個眉開眼笑,除了洛沉歌。
洛沉歌的眼中似是要冒出了火,她活了二十年,從未遭受過此等屈辱,她堂堂一個洛山山莊的大小姐,就連她爹都捨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今日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定住了身!
碧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扯著劉晉陽的袖子不斷求情。等到眾人散盡,劉晉陽才施施然踱步到洛沉歌面前:「行走江湖,你還不懂言多必失的道理,今日便是我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一個彈指準確無誤地彈在洛沉歌額間。
「哎呀!」洛沉歌疼得蹲下了身,她此時火冒三丈,站起來指著劉晉陽就是一頓臭罵:「哪裡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你怕是還不知道我爹是誰,我告訴你,我爹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要你好看!」
劉晉陽搖了搖頭:「你這小兄弟,模樣長得好,性格卻這麼差。我今天阻止你也是為了保護你,若你爹是個明白人,你搬來你爹,還不知道被打的是我還是你。」
洛沉歌氣得說不出話,熱血上頭就想扯著劉晉陽回府裡找人修理他,沒想到她一心只顧著衝過去,卻沒留神腳下,被矮几一絆,整個人就要往地板撲下去。
劉晉陽眼明手快地撈住洛沉歌,卻因慣性太大被她撞倒在地。
兩人保持著緊緊抱住的姿勢,看著不過面前不過寸許的俊臉,洛沉歌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忙不迭在碧瑤的攙扶下站起來,指著劉晉陽罵道:「你這個登徒浪子!」
劉晉陽一臉莫名其妙,兩個大男人,怎麼能扯到登徒浪子上去?不對,剛剛胸前柔軟的觸感……劉晉陽瞭然,隨即似笑非笑地看著洛沉歌。
洛沉歌臉紅更甚,她帶著碧瑤急匆匆地逃離此處,臨走前還不忘狠狠地剜了劉晉陽一眼:「流氓!」
劉晉陽看著遠去的月白身影笑出了聲。
2
三月鶯飛草長,東城最有名的酒樓——翠微樓此時結滿了紅綢燈籠,一派喜氣洋洋之色,眾多男子站在樓下伸長脖子、滿臉期待,一時間整條街上竟是車馬不行水洩不通。
洛沉歌從帷幕後露出雙眼睛,看見樓下一堆歪瓜裂棗,一臉悲容地對著她爹洛千山哭訴:「爹爹,我真的不想嫁人,您就讓我再多陪您幾年好不好?」
洛千山看慣了洛歌裝可憐的樣子,哼了一聲說:「歌兒,今天你若能乖乖拋繡球,那自然最好;你若不想拋,爹爹自然安排了人替你拋。不管怎麼樣,我今天是把你嫁定了。要不然,還不知你要惹出多少事!」
洛千山撂下狠話便拂袖而走,洛沉歌剛才還眼淚如豆,此時悲容全收,一拳錘在了洛沉言身上:「哥!你都不幫我說好話!你就捨得你唯一的妹妹被丟進那虎狼窩嗎?!」
洛沉言嘆了口氣,幫洛沉歌別好鬢髮道:「也不怪爹爹生氣,你女扮男裝闖進青樓去,要是被人知道了,誰還敢娶你?再說了,整個東城所有的世家子弟你都看不上,爹爹為你這婚事也是愁白了頭,這才想出這個趕鴨子上架的主意。」
洛沉歌囁嚅道:「我自然知道爹爹一心為我謀劃,可是世界上又有幾對像爹爹和娘親一樣的神仙眷侶?你看這樓下的人,要麼是求財,要麼是求色,哪有人是真心為我來?」
洛沉言撲哧一笑,「你年紀輕輕,懂什麼神仙眷侶?緣分嘛,妙不可言,說不定你今天就遇到了呢?再說了,要是你夫婿是看中我們洛山山莊的財力,有你爹你哥在,自然不會被別人佔便宜,若是為了你的美貌,嗯……那他品味還挺獨特的,你要好好把握。」
「哎喲!」洛沉歌一腳就踢中了洛沉言小腿,洛沉言疼得齜牙咧嘴,「就你這母老虎性格,有人願意娶你我們都要燒高香了,就你還挑三揀四!」
看著洛沉歌撇著嘴不理他,洛沉言還是軟下了心:「我在樓下放了幾個人,你看那些束著青色髮帶的便是。你若真沒看到喜歡的,就把繡球拋給他們,他們自會千百法子胡攪蠻纏撒潑耍賴,這樣的人,爹爹肯定捨不得讓你嫁。」
洛沉歌感激地朝洛沉言抱了抱拳。時間快到了,她蒙上面紗在碧瑤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往樓上走去。
劉晉陽生平最煩人多,遠遠瞧著翠微樓下人頭擠擠,他拉著陳啟祥就要往回走。
沒想到這巡撫大人的獨子陳啟祥卻是個最愛湊熱鬧的主,說什麼也不肯放過洛山山莊大小姐拋繡球這一大事,扯住劉晉陽就往人群裡鑽。
劉晉陽一頭黑線,看著這興致勃勃的紈絝少年,忍了很久才沒有一個手刀把他敲暈。
今日他本欲和巡撫陳見忠商討海運事宜,沒想到一進府被塞了個陳啟祥,說什麼帶他出去走走見見世面。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晉陽哥哥我們快走近些!聽說這洛山山莊的大小姐洛沉歌是東城難得一見的美人,今天她在這翠微樓拋繡球定親,好多人都過來看熱鬧呢,我們趕緊上前瞧瞧。」
劉晉陽對美人毫無興趣,只是現在袖子被陳啟祥緊緊攥著,鶴風又早被人群擠散,他生怕這十二歲少年被人擠傷了,只得自己小心翼翼地護著他。
劉晉陽一臉冷漠地叮囑:「那你看一眼就得走了,我還得回去跟你爹爹商討要事,沒這麼多閒暇功夫陪你廝混。」
洛沉歌剛出現在翠微樓樓臺就引起樓下一片歡呼,洛沉歌把面紗又攏緊一些,她冷眼掃了一圈樓下眾人,一個個歪瓜裂棗笑容猥瑣,居然連一棵好苗子都沒有,她嘆了口氣。
洛沉歌一雙眼睛在人群中逡巡,正在找哪個綁青色髮帶的好下手一點,突然就在人群中看到一襲玄青色身影。面似溫玉,身量頎長,站在人群中清俊如山上青松。
是他!暮雲樓裡的流氓!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居然還有膽到這裡來!洛沉歌氣得咬牙切齒,樓下的劉晉陽卻渾然不覺,一臉不耐煩地護著身邊的小少年不斷往外擠,眼看著就要擠出人群。
洛沉歌看著劉晉陽的動作心裡怒火更甚,她不知道洛沉言是怎麼認識他的,但那流氓頭上的玄青色髮帶卻是真真切切。收了她哥的錢還不好好幹活,此時一個勁地往外擠是怎麼回事?!
洛沉歌顛了顛手上的繡球,在心裡精準地計算拋出的方向和力道,那流氓比眾人都高,看來砸中他的頭也並非難事。這繡球雖不是什麼兇器,但這實心漿布外珠子翠鈿繁複,要是被砸到頭上,免不了起一個包。
洛沉歌幾個深呼吸,又活動了一下手臂,使出吃奶力氣狠狠地把繡球朝劉晉陽頭上砸去。
劉晉陽正專心推搡著陳啟祥往人群外走,風動耳聞聲,一個回頭迅速將朝他飛來的不明之物一手握住,再晚一秒,可能就要受人暗殺了。
眾人譁聲一片,劉晉陽才看清手中的暗器是枚紅色繡球。
「哇哇!晉陽哥哥!你要娶洛家大小姐了嗎?」陳啟祥興奮得雙眼放光。
劉晉陽涼涼地看了暮雲樓一眼,樓上空無一人。這繡球飛來的力度和方向,可不像是尋常女子找夫婿的樣子,倒像是尋仇,有意砸他個腦震蕩。
劉晉陽隨意丟掉繡球就準備往外走,沒想到卻被一群家丁團團圍住。「公子,我家老爺有請!」眾人異口同聲,腰上別著長刀。
劉晉陽眼裡肅厲乍現,鶴風抱著繡球趕緊擠到他身邊一陣耳語:「公子,切不可在此動武!剛剛是屬下無能被人擠散,沒來得及幫您擋下繡球。但您既然接了繡球,還是跟他們走一趟為好。畢竟我們此時的身份只是一個小商人,若節外生枝,怕是要壞了我們大事。」
此話不假。劉晉陽思索片刻,就和鶴風跟隨家丁朝洛山山莊走去,順便譴人把那個拖油瓶陳啟祥送回巡撫陳見忠府上,絲毫不憐憫他想跟著來洛山山莊而在大街上鬼哭狼嚎的樣子。
3
洛山山莊的莊主洛千山坐在主位上,年過半百依然目光炯炯容色剛毅,怪不得能一人撐起這麼大的山莊。
洛千山靠鏢局發家,後來產業遍布東城,酒肆、旅館、農莊、貨運,各行各當,都和洛山山莊有些聯繫。
洛千山的身邊站著一位白衣男子,丰神綽約,想必就是他那從小便才華過人的兒子洛沉言。
劉晉陽朝洛千山遠遠地抱了一下拳:「在下劉晉陽,常年在海上走貨經商,前幾個月才來到東城,接到繡球純屬意外,實在無意冒犯貴千金的選親大會,在下向諸位賠罪。」
一番話倒是說得四平八穩,洛千山卻一手拍在茶桌上:「放肆!我們還沒嫌棄你,你倒先嫌棄起我們來了?我洛家的女兒,還輪不到你這個無名小卒埋汰。你既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接了我女兒的繡球,就得給我乖乖成親!」
也怪不得洛千山這麼生氣。在劉晉陽接下繡球之後,那些腿快的線人早早就把劉晉陽的身份、喜好扒了個底朝天,英俊未婚,不愛眠花宿柳,又和巡撫大人陳見忠有些往來,看來是個有抱負的青年。
洛千山還以為沉歌這次能得到一場圓滿姻緣,沒想到這劉晉陽竟拒絕這樁婚事,洛千山希望落空,此時氣得吹鬍子瞪眼。
劉晉陽嗤笑一聲:「貴千金是奇醜無比還是性格極差,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塞給一個男人?」
「你!」洛千山氣得頭暈,「來人,給我拿下!」
一時間正堂上刀劍怒張,「爹爹,容我跟他說幾句。」一聲清脆的聲音從後堂傳來,洛沉歌面紗未解,款款走到劉晉陽面前,「你跟我來。」
劉晉陽鬼使神差地跟著洛沉歌來到後堂,洛沉歌揭下面紗,露出一張極漂亮的臉,杏眼小臉,唇紅膚白,穿男裝時是清俊少年,穿女裝時在清麗之外又透著些微嫵媚。
「是你?」劉晉陽一時間有些愣神。
洛沉歌雙手抱胸,一臉鄙視地看著劉晉陽道:「也不知我哥怎麼想的,竟找來你這種託,說好的撒潑無賴都沒有,還這么正人君子,他不知道我爹爹最欣賞英俊少年了嗎?你再怎麼抵抗,我爹都會逼你跟我成親的。」
劉晉陽一頭霧水:「什麼託?話說,你是在暮雲樓上對我懷恨在心,此時才來向我使絆子嗎?」劉晉陽正色道:「先前是我對不住你,鄭重向你道歉。但成親一事卻絕無可能,還望姑娘海涵。」
洛沉歌叉著腰,氣勢完全不比高出她一個頭的劉晉陽弱:「本姑娘比你更不想成親好嗎?但我爹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我們要是跟他硬著來,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為今之計,是找到一個解開當前困局的方法。」
「所以呢,你有什麼方法?」
洛沉歌粲然一笑,「我們假成親!」
劉晉陽有些驚訝,都說姑娘家最重名聲,這洛沉歌倒真是與眾不同。
按照他的身份,若真要成親,還得祭天敬神告太廟,可不是當下這種處境能做的。不過這假成親嘛,他嘴角浮起一絲笑容:「怎麼個假法?」
洛沉歌說得頭頭是道:「我們先答應成親,等我爹放鬆警惕了,你再尋個機會溜走;若一直跑不掉,我們就成親之後再合離,到時候我爹也阻攔不了了。」
劉晉陽假借商人的身份接近南唐巡撫陳見忠,目的就是要找出他這麼多年來走私軍火結黨營私的證據。但陳見忠奸詐謹慎,始終待他淡淡的。若能成為東城洛山山莊的女婿,劉晉陽便能有個堂堂正正的身份了。
劉晉陽心中有了盤算,他點了點頭:「這方法倒不錯。」
「不過,」洛沉歌立刻換上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我們絕對不能有夫妻之實,聽到沒有!」
洛沉歌眼睛很大,像泛起白霧的盈盈天池,此時瞪著眼睛裝得很兇,卻一點狠氣都沒有,反而稱得整張臉生動又鮮活。
劉晉陽自認見過很多美人,但那些美人大都低眉順眼羞澀嬌怯,就連公認最刁蠻任性的妹妹瓊枝公主,在他面前也是一副乖巧甜美的樣子。
洛沉歌卻不同,好比府裡那隻炸毛的貓咪,劉晉陽覺得很有趣。他伸手撫摸了一下洛沉歌的頭:「你放心好了,這也是我想要的。」就像是給貓順毛。
洛沉歌一下子拍掉劉晉陽的手:「哼,就算你答應與我聯手,我也還沒對你消氣。」
劉晉陽嘴角一彎,拱了拱手道:「先前都是小的不是,姑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洛沉歌被他逗笑,這般眉眼乖巧的樣子,跟剛剛的冷峻公子恍若兩人。
二人從後堂走出,齊齊向洛千山行禮。洛千山撫掌大笑:「好好好,你二人情投意合,也不枉我費盡了心思。晉陽公子安心在我洛山山莊住下即可,成親的事,我自譴人為你們操辦。」
洛沉歌低眉順眼地應了聲是。看著爹爹這麼高興的樣子,她心中有些不忍,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洛沉言也很欣慰,他察人無數,這劉晉陽一看就氣宇軒昂非池中之物。幸好洛沉歌有心宜之人,用不上他安排好的五六個下人,不然這場拋繡球還不知如何收場。
4
他們二人的婚期定在五月,正是風和氣清花繁葉茂的日子。
洛沉歌掰指算來,兩個月之中,定有無數機會可助劉晉陽逃跑。劉晉陽在心中也早有考慮,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他拿下陳見忠了。
為讓眾人放心,劉晉陽和洛沉歌時不時得做出一些恩愛甜蜜之舉。洛沉歌一開始還以為會彆扭難耐,沒想到這劉晉陽竟是個不可多得的妙人。
劉晉陽會帶著洛沉歌去泛舟遊玩,舟上準備好一應爐火茶具,他在船頭靜靜釣魚,洛沉歌在船尾掬水玩樂,魚上鉤了,劉晉陽收拾一番便能烤出一尾風味獨佳的烤魚。配著上好的西湖龍井,洛沉歌吃得津津有味。
他們還去騎射,再烈的馬在劉晉陽手下都溫順得不像話。劉晉陽拉彎的弓像十五的滿月,百步穿楊,遠遠就能射中敏捷的兔子。洛沉歌也不甘示弱,跟劉晉陽比賽了幾場,幸好劉晉陽並非一心求勝的愣頭青,會偶爾輸幾次,洛沉歌覺得很有趣味。
在山莊這短短的時間裡,劉晉陽還跟洛沉言成為了惺惺相惜的兄弟,他二人時常切磋武功、對弈飲酒,關係突飛猛進。
引得洛沉言時不時就來對洛沉歌吹耳風:「你這新找的夫婿,我對他實在是一百個滿意,不管是才華見識還是人生志趣,都是千裡挑一的才俊,你可要好好把握。」
洛沉歌白了一眼:「這不是你找來的人嗎?我就是看他束著玄青髮帶才把繡球拋給他的。無奈他正中爹爹法眼,我們這婚事逃不了,我們才通了氣敷衍一下爹爹。」
「什麼?!」洛沉言一臉震驚,「他不是我安排的人啊,我還以為你倆情投意合,沒想到你竟敢陰奉陽違,要是被爹爹知道還不扒了你的皮!」
洛沉言立馬伸手捂住她哥的嘴:「噓!你小點兒聲!我這不是走投無路了嗎?我之前還以為你收買了他,他才答應我假成親,如果不是,又是為何?他沒打著我們家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吧?」
「沒有,洛山山莊有爹爹和你哥坐鎮,你就放心好了。倒是你,錯失了這樁大好姻緣,你就不會覺得可惜嗎?我看你和晉陽相處得不錯,你難道對他沒有一點動心?」
洛沉言一番話像在洛沉歌腦袋裡點了一串炮仗,噼裡啪啦,一時間腦袋裡全是漿糊。
說實話,洛沉歌之前並沒有想到男女之情上去,她答允和劉晉陽成親,本來就是一樁你情我願的合作,她明白劉晉陽終究會離開,所以滿腔心思全放在思索如何助他脫身這一件事上,只是現在回過頭想想,這相處的一個多月,竟是段難得的好時光。
洛沉歌雖說是洛山山莊的大小姐,自小就有洛千山和洛沉言的寵愛,但她其實很孤獨。
爹爹自然不用說,每天忙著打理家裡的生意,能看到他的時間屈指可數。而洛沉言天賦過人,從小就跟在洛千山身邊經商習文,閒暇時間更少。他沒有什麼少年氣性,就算關愛洛沉歌,也多是站在長輩的角度,談不上什麼陪伴。
娘親在生下洛沉歌的第二年就因病逝世,她從未享受過母愛,也沒人教導她要如何當一個賢良淑女,等到長大了,才發現性子早被養得莽撞淘氣。
洛千山這幾年幡然醒悟,發覺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關注太少,全無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再想管教都難了,才想著趁自己還有些威勢,儘早幫她找個好夫家,免得日後受人欺負,但也因此和洛沉歌生出不少口角。
洛沉歌不想嫁人,一點也不。她看過很多委曲求全的例子,比如丈夫偷腥自己還得忍氣吞聲的舅家表姐,比如生不出兒子而被婆家嫌棄的姨家表妹,這個世道對女子有諸多桎梏,與其唯唯諾諾勉強湊合,還不如自己一個人活得自由灑脫。
可是她爹卻一心要她嫁人,明著暗著又規勸又脅迫,洛沉歌不厭其煩,這才決定和劉晉陽假成親,落一個耳根子清淨。
成親是假,但洛沉歌的感情是真,劉晉陽表面上看起來冷漠疏離,實際上卻細心體貼。
他知道洛沉歌不是那種嫻靜羞怯的閨閣女子,但不會像他人一般規勸她要做個大家閨秀,而是順著她的意,帶著她騎射蹴鞠賞花品酒,甚至還與她一起逛酒樓鬥蟋蟀。這段日子裡,洛沉歌笑得情真意切,她從未感到如此快樂。
想到這裡,洛沉歌莫名有些低落,她好像喜歡上劉晉陽了。
窗柩上劉晉陽扎的草蝴蝶隨風飛舞,他謄抄好的用來給自己練字的《蘭亭集序》被春風翻開了幾頁。這些鮮活的日子美好得像顆五彩琉璃石,但洛沉歌清楚記得,劉晉陽說過成親一事絕無可能。
唉,自己第一次春心萌動,卻註定是場缺憾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