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人是從16 世紀中葉開始做表的,當時由於宗教上禁止穿戴飾品,導致原本的金工和珠寶商被迫轉而發展其他技藝──比如說制表,由此開始了瑞士制表業的濫觴。
獨立品牌H. Moser 在2017 年曾經出過一支怪表,這支表的外殼是用起司做的──沒錯,就是比薩上加的那個起司,不過當然是經過特殊處理的。Moser 的年輕老闆Edouard Meylan 向來很愛玩這種噱頭,這次搞出這支起司表是為了強調它是真正的「瑞士製造」,所以除了機芯是Swiss made 之外連表殼也用上了瑞士名產。
然而這場大秀背後是有政治訴求的,Meylan 耍了這一招是為了抗議當時瑞士政府開始放寬對於「Swiss Made」 這個標示的認定,因為現在只要產品價值的60% 來自瑞士境內就可以使用這個標示──其中所謂的「產品價值」包含了研發成本
也就是說一支表有可能將所有的生產流程都外包到其他國家,但只要研發是在瑞士國內進行的、而且成本超過總價值的六成的話就仍然可以標示為Swiss Made。Meylan 認為這種寬鬆的政策會逐漸弄臭「瑞士製造」的公信力,他甚至用洗錢來比喻這種產地過水的做法,因此才會大動作地做出了這支起司表,並且宣布以後Moser 的表款上都不會再打上Swiss Made ──既然打了也未必是在瑞士做的那又何必要打?
認不認同Meylan 的做法見仁見智,不過這整個事件的確凸顯了「瑞士製造」這個稱號在全球鐘錶業的象徵性意義。瑞士人是從16 世紀中葉開始做表的,當時由於宗教上禁止穿戴飾品,導致原本的金工和珠寶商被迫轉而發展其他技藝──比如說制表,由此開始了瑞士制表業的濫觴。17 世紀初年日內瓦成立了制表師公會,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相關組織,到了18 世紀以後日內瓦市內的鐘表從業人口已經膨脹到開始往北方的汝拉山區外移了,而當地如今也成了表廠林立的瑞士制表重鎮。
當時全球除了瑞士之外英國和法國的制表業也很發達,畢竟在19 世紀以前這裡才是歐洲文化的核心。17 世紀後期法國的胡格諾教派由於政治迫害的緣故大批流亡國外,其中不少人翻過汝拉山區來到了瑞士;這些胡格諾教徒在法國時多為中產階級,來到瑞士以後也將他們原本的營生帶了過來,裡頭也包括了制表,有了這股外部新血的注入著實對當時瑞士制表的文化帶來了不少影響。
17-18 世紀瑞士制表業導入了工業化的分工制度,產量由此大幅提升,到了18 世紀末葉從日內瓦出口的懷表超過了60,000 只,「瑞士制表」的名號遂逐漸在國際打開知名度,再加上Abraham-Louis Perrelet、Louis Moinet、Adrien Philippe 和寶璣這些名號響噹噹的制表大師在這數百年間的眾多重要發明持續改良鐘錶品質,等到20 世紀進入腕錶時代的時候瑞士制表已經成為具有廣泛認知的品牌了,儘管同一時期新興的美國也加入了鐘錶市場,但傾向量產實用的美制表款反而更強化了瑞士製品的精品形象。
四百年來瑞士制表業遭遇過最嚴重的打擊當數1970 年代的石英風暴,由日本發明、美國聯手將它發揚光大的平價石英表在這十年間席捲全球,從本質顛覆了主打精緻、奢侈品形象的瑞士表,讓當地制表業一度凋零到幾乎消失。不過瑞士政府並不打算放棄這塊祖宗留下來的資產,1980 年代他們找來了經營奇才Nicolas G. Hayek,也就是我們熟悉的老海耶克,希望能由他來振興瑞士制表,帶領整個產業起死回生。
海耶克推出的救世主叫Swatch,這支便宜的塑膠石英表乍看之下貌不驚人,但是它卻挾帶了兩個重要的元素:行銷手法和瑞士製造;1980 年代的鐘表市場對於行銷這回事還蒙蒙懂懂,Swatch 的品質比起當時的Seiko或是卡西歐並沒有特別優秀,但它卻比這些日本品牌更懂得透過色彩、流行和時尚這些無關品質的元素炒熱話題,甚至在Made in Japan 已經普及到逐漸失去魅力的當下,它巧妙地喚起眾人心底過去對瑞士表的憧憬,把「瑞士製造」也變成行銷的一環,由此成功地建立了Swatch 的盛世王朝。Swatch 的功勞不僅僅在於捧紅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它重新擦亮了「Swiss Made」 這塊招牌,並且教導了所有品牌「行銷」的可怕力量,往後高級機械錶在1990 年代的捲土重來幾乎就是憑藉著交互運用這兩項元素的心法成功的,而且這套心法直到今天還仍然管用。
四百年來瑞士並非一直都把持著鐘錶市場,中間也一度丟掉主導權跌落谷底,如今他們小心地操作著瑞士製造這個品牌在歷史上的優勢,透過虛(行銷)實(品質)互用的方式小心地維持著如今的地位。不過這小心也許還不夠小心,至少對Edouard Meylan 來說它就覺得現在虛實之間已經失衡了,再加上德國和日本的高級制表愈來愈受到玩家重視、甚至連Apple Watch 都來挖掉了一部分的牆角,瑞士想要繼續維持這個優勢恐怕得一直睜著一隻眼睛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