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美國時間2020年2月9日晚,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在洛杉磯好萊塢杜比劇院如期舉行。當晚,韓國電影《寄生蟲》可謂大放異彩,這部電影以強勁的勢頭一舉奪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國際電影、最佳原創劇本四個獎項。這部電影還在奧斯卡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即成為了第一部獲得最佳影片獎的非英語片。
《寄生蟲》是奉俊昊導演生涯的第9部作品,該片從劇本創作到影片正式上映整整花去了六年的時間。那麼,書寫了亞洲電影奧斯卡徵途歷史的《寄生蟲》究竟好在哪裡?這部電影又有哪些不足呢?接下來,就讓我們一同分析。
《寄生蟲》為什麼能揚名奧斯卡?
社會題材電影成為奧斯卡寵兒。在這一點上,我們不妨分析一下最近五年中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的獲獎影片。2016年到2020年的五屆奧斯卡金像獎中,包括《寄生蟲》在內,社會題材電影獲得了當中的四座最佳影片獎獎盃。電影《月光男孩》講述了非裔男孩「喀戎」在逆境中尋求真我的故事,《綠皮書》則講述了鋼琴家「唐」在司機「託尼」的幫助下,完成巡迴演奏的故事。
在電影《寄生蟲》中反映的社會問題也是當下許多發達國家中真實存在著的。經濟的發展對勞動力素質的要求越來越高,用片中角色的話來說就是:「現在可是連招個保安都有500個大學生應聘的時候」。片中的金基澤一家是韓國下層階級的代表,他們學歷不高,缺乏競爭力,還遭遇了創業失敗的困境。他們淳樸善良,卻也缺乏關鍵的是非分辨別能力。生活在困頓與迷惘之中,眼前突然迎來新生活的轉機,而換取生活改善的代價是失去「誠實」的高貴品格。一步錯,步步錯。他們選擇用更多的謊言來掩蓋謊言,貪婪與自私令他們成為隱藏於富人家的「寄生蟲」。
劇情銜接環環相扣,基調劃分明晰工整。在劇情的設定上,《寄生蟲》的巧妙令人拍案叫絕。金基澤一家四口先前的職業分別是學生、司機和保姆,而對應的富人樸社長家中正好也存在這三種職業的人,失業的金基澤一家需要打破原有的平衡,通過擠走原先的就業者,以實現「寄生」富人家的目的。實現這一目的需要付出的努力越來越多,也反映了金基澤一家在「謊言」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起初,基宇幫助妹妹基婷進入到樸社長家的手段只局限於言語的欺騙。而後,基婷為了趕走樸社長家的司機,讓自己的父親得到這份工作而採取了陷害的手段。最後,為了讓母親忠淑得到保姆的工作,基澤、基宇、基婷三人更是精心籌劃,分工明確,連要說的話都是預先排練好的。
線性敘事的講述方式為觀眾快速融入劇情提供了幫助,精巧的剪輯則賦予了電影行雲流水的流暢感。電影的前半部分,在後續劇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觀眾已經能根據電影閃現的些許提示猜到故事的走向,從而獲得滿足感。影片的前半部分基調是輕鬆、愉悅的,金基澤一家在樸社長空蕩蕩的豪宅中的那場放肆狂歡,成為了全片的轉折點。在短短十分鐘的時間裡,保姆雯光和丈夫吳近世與金基澤一家上演了一出鬥智鬥勇的好戲,局面的主導權幾度易手,令觀眾置身緊張、幽默的氣氛中。
承前啟後的伏筆和警醒世人的結局。《寄生蟲》中「伏筆」的巧妙運用起到了串聯劇情和引發思考的作用。樸社長曾與金基澤在車上閒聊,樸社長對基澤感慨道:「挺可惜的,那位保姆算是很不錯的,家裡各方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做事也很本分。怎麼說呢,缺點只有一個,吃得太多了,聽說頓頓都要吃雙人份。」這裡出現的「雙人份」是一個重要的伏筆,當暗藏的地下室的大門被打開,給予觀眾的衝擊如醍醐灌頂一般。原來金基澤一家的「寄生蟲」身份是明線,而前保姆雯光與丈夫吳近世的「寄生」則是隱藏著的暗線。
像這樣設計巧妙的伏筆還有許多。在影片行進到一半的時候,雯光回到樸社長家,為餓了幾天的丈夫送吃的,為此,她剪斷了樸社長家的監控線路。監控是整個事件中不偏不倚的存在,也是旁觀者得以理清來龍去脈的重要工具。失去作用的監控系統沒能記錄下雯光的到訪,也沒能記錄下金基澤的最終去向,監控的缺失居然為金基澤的不知所蹤提供了合理性。《寄生蟲》中出現的設置的伏筆就是如此巧妙,第一次出現是為當下的劇情或人物服務,當它第二次出現時先前出現的劇情得在觀眾的頭腦中被快速串聯起來,起到了承前啟後的作用。
金基澤一家為實現「寄生」不擇手段,他們一家就業的代價是原有就業者無故失業,通過這一行為取得的滿足是不值得倡導的。為此,奉俊昊並不想講述一個沾沾自喜的喜劇故事,他想用一個悲劇的結局警醒世人。在那個雨夜,冰冷的雨水澆滅了他們對富裕生活的嚮往,當他們匆忙趕回自己的住所,才發現那裡已經被雨水灌滿。此刻,他們才發現,富麗堂皇的豪宅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就連那間長期居住的地下室也已經將他們拋棄,他們迷失了。
《寄生蟲》算得上優秀,但也還不夠好
從整體上來看,《寄生蟲》擁有富有新意的劇本、精巧的剪輯和符合時宜的配樂,主題深刻而具有現實意義,《寄生蟲》所收穫的讚譽可以說是實至名歸。但是,一部電影可以做到優秀,卻始終無法做到完美無瑕,對於《寄生蟲》來說,它的不足同樣是無法忽視的。
富人的形象過於簡單。看完《寄生蟲》,你會發現,片中富人的形象是極其簡單的。樸社長身居高位,他所接觸的人非富即貴,他習慣了用社會地位衡量一個人的價值,這使得他的思想十分狹隘。片中,樸社長多次提到「越線」這個詞,在他看來,司機就應該做好他的工作,沒資格做任何一件工作範圍之外的事,「越線」的行為是他所深深厭惡的。而樸社長的夫人則是單純、善良的形象,關愛孩子、體恤丈夫,有著基本的禮貌,但也僅此而已。生活在下層社會的金基澤一家,居然能一次又一次通過哄騙的手段成功欺騙到長期在上流社會中生活的樸社長一家而絲毫沒有被察覺,這樣的情節多多少少有些一廂情願。
虎頭蛇尾,結局走向失控。經歷了前半部分的平穩有序,中段的緊張刺激,《寄生蟲》的結局卻因為過分強調未知和意外而走向失控。片中,金基澤對於樸社長對自己的鄙夷感到不滿,這種不滿逐漸堆積,質變成為肉眼可見的憤怒,但這種憤怒還不足以達到殺人的程度,因此,金基澤的殺人行為顯得動機不足,給觀眾帶來困惑。而金基澤為躲避搜查藏匿到案發地下室、用燈泡向外發送消息這樣的劇情更適合出現在懸疑小說中,在《寄生蟲》中的呈現顯得刻意和俗套,破壞了電影的整體觀感。
主角演技平庸,配角表現出眾。在《寄生蟲》獲得的那麼多獎項中,表演獎項十分有限,《寄生蟲》獲得最多的獎項是最佳劇本獎和最佳導演獎,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劇本的精彩和導演奉俊昊的調度是這部電影獲獎的大功臣。片中,宋康昊飾演的「父親」和崔宇植飾演的「兒子」的戲份大體相當,陷於角色的設定,他們二人的表現有些平庸,沒能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片中飾演保姆「雯光」和她丈夫的配角演員的表現卻可圈可點,「雯光」丈夫吳近世復仇的一場戲,臉上的血汙讓人想到了「小丑」,那種殘酷、癲狂給人的震撼是難以言喻的。
結語:奉俊昊給予亞洲電影的啟示
《寄生蟲》的成功讓大眾再次注意到了這部電影的導演奉俊昊,二十年的導演生涯,執導過的電影不過九部,奉俊昊不是一個高產的導演,更像是一個純粹的電影工匠。奉俊昊的成功,給予了亞洲電影一些重要的啟示。
深耕劇本創作,堅持故事第一。奉俊昊不僅是一位導演,還是一位優秀的編劇。在奉俊昊執導過的電影中,特效鏡頭很少出現,但奉俊昊也有過大膽的嘗試。2006年上映的《漢江怪物》是奉俊昊導演生涯的第4部作品,也是奉俊昊作品中大量使用特效的嘗試。大量的特效給觀眾帶來了極大的視覺衝擊,但也弱化了觀眾對劇情和主題,顯得喧賓奪主。此後,奉俊昊對特效的運用更加謹慎,他選擇深耕劇本創作,用故事情節打動觀眾。在這一點上,奉俊昊和「鬼才」導演昆汀·塔倫蒂諾有著一定的相似性。
作為導演,需要對劇本的質量嚴格把控,奉俊昊和昆汀把控劇本的方法便是自己創作。好的劇本需要不停花時間打磨,昆汀就曾為一部電影劇本的創作花去十餘年的時間。在創作劇本的過程中,人物設定、劇情設置被一遍遍推翻、重建,拍攝還沒開始,他們對於即將拍攝的電影已經胸有成竹。在特效技術尚不成熟之前,講好故事是拍好一部電影面臨的最重要的事,在特效技術發展成熟的今天,「故事第一」的原創也不應該被拋棄,它是一部電影最關鍵的內核。
亞洲電影要帶有亞洲特色,更要在世界範圍內引發共鳴。奉俊昊早年畢業於社會學專業,這一經歷為他日後的電影生涯提供了創作方向和敏銳的社會洞察力。「社會」這一方向的複雜和深邃為奉俊昊的深刻剖析提供了可能,同時,「社會」也是一個在世界範圍內具有共性的話題,這一題材的電影能引發各國觀眾的共鳴和思考。奉俊昊和黑澤明都是亞洲導演,同樣面臨亞洲電影如何走出亞洲的難題。
「武士」是帶有日本特色的角色,而西方觀眾對「武士」的認知卻很有限。對此,黑澤明著重描繪「武士」的事跡,以俠義的精神打動觀眾。與黑澤明相比,奉俊昊對文化共性的理解與運用使得他的電影對於西方觀眾來說沒有明顯的「隔閡」,而鮮明的地域元素又是他們所喜聞樂見的。消除電影在不同觀眾群體間形成的「隔閡」,是亞洲電影走向世界的關鍵,也是世界範圍內電影行業發展繁榮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