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宋仁宗一朝是整個北宋文人最活躍的時期,晏殊、範仲淹、歐陽修等人都在這一時期登上了歷史舞臺,而同時期的宋祁也有著不俗的才情,為後世留下了許多經典名作。
宋朝重文輕武,所以當時參加科考的人數相當多,其中不乏一些兄弟組合,譬如大名鼎鼎的蘇軾、蘇轍兄弟,曾鞏、曾布兄弟。
宋祁和他的哥哥宋癢也是一同科考的親兄弟,據說考官劉子儀認為弟弟宋祁更為出色,應當位列狀元。可太后劉娥認為:弟不先兄,乃擢郊第一。所以哥哥宋癢為狀元,宋祁位列第十。
當時坊間曾流傳兄弟「雙狀元」的佳話,所以仁宗皇帝下令在河南商丘修建「雙狀元塔」,以此來紀念宋氏兄弟的盛名。
金榜題名後的宋祁與哥哥宋癢的正色立廟堂不同,他將及時行樂的理念發揮到了極致。
在詩作上體現為那首《玉樓春·春景》: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其中一句「浮生長恨歡娛少」就表達了宋祁對人生苦短的不滿,所以生活中他極力追求快樂。
而讓他被歷史牢牢記住的還是那句「紅杏枝頭春意鬧」,王國維先生就曾在《人間詞話》中對這句詩給予了高度評價:這一「鬧」字境界全出。
不僅如此,由於宋祁為官曾做過尚書,所以也因此得了個「紅杏尚書」的美稱。
宋祁對快樂的追求在生活中則體現為風流奢侈,而哥哥宋癢一向清約莊重 ,對宋祁的這般荒唐行為很是不悅。畢竟當年家中一貧如洗時,曾經將一柄祖傳寶劍劍鞘上鑲嵌的飾品剝下換取食物,如今發達了不先想一想如何兼濟天下、振興家業,反而紙醉金迷到如此地步。便問宋祁:是否忘了當年在州學吃醃菜下飯的日子?而宋祁則答道:當年我們求學吃醃菜下飯,到底是為了什麼?
十年寒窗苦讀,為的就是改變人生。如今宋祁已經入仕為官,在報效國家的同時來提高一下自己的生活水平,這一點確實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他做得似乎是有些過分,以至於包拯都懷疑他為官不廉。最後還是仁宗惜才,以降職來保住了宋祁的前途。
如果說張先在感情上的態度是:有情不必終老,那麼宋祁對待感情的態度就是:有情定要終老。光看他府上那十幾房夫人就能看得出來,宋祁才不管什麼白月光、硃砂痣,只要是他喜歡的,統統都娶回家才好。
但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所以妻妾之爭是免不了的,而宋祁為了平衡她們之間的關係,頗費了一番心思,更吃了些苦頭。據說某次宋祁在外面宴飲時感到寒冷,遂命人回家取衣服。哪料那十幾房夫人都派人送來了衣服,宋祁看著眼前的衣服頓覺心裡苦啊!穿誰的呢?穿誰的都是錯,都會傷了妻妾們的心,都會引起她們的爭鬥,於是宋祁只得挨著凍回家。
妻妾多也不無好處,起碼對文學創作還是有一點幫助的。由於跟女性的接觸多了,所以宋祁就曾寫過一首《蝶戀花》來反映少婦內心的複雜情緒:
繡幕茫茫羅帳卷。春睡騰騰,困人嬌波慢。隱隱枕痕留玉臉。膩雲斜溜釵頭燕。遠夢無端歡又散。淚落胭脂,界破蜂黃淺。整了翠鬟勻了面。芳心一寸情何限。
即便府中妻妾眾多,宋祁還是沒有停止自己的多情。有一次宋祁於街上遇到了皇家的車隊,事發突然,宋祁只好站在路邊避讓。突然聽到有人喊「小宋」,宋祁抬頭一看,目光正與一位宮女相交,那一眼便是萬年啊!可不等宋祁晃過神來,車隊卻早已遠去,只留宋祁一人在風中悵然若思。
回家後,宋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佳人如驚鴻掠影般在他心尖上留下了痕跡,可宮門內的人,如何能尋呢?便提筆寫下了一首《鷓鴣天》來紀念這次的萍水相逢:
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櫳,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這件事情在當時流傳甚廣,終有一日還是被宋仁宗知道了。但是宋仁宗覺得蓬山也不遠,便本著君子有成人之美的態度,將那位宮女賜給了宋祁。驚鴻妙詞結良緣,宋祁喜抱美人歸,可見才華帶來的可不僅僅是功名和聲名啊!
再來看看宋祁對於及時行樂的人生態度,在工作上的體現。宋祁與歐陽修奉旨修撰史書《唐書》,修史本就是一件枯燥乏味、費神費力的事情,更何況還是漫長的十七載啊!於是宋祁便從中尋找樂趣。
宋祁修書時,有妻妾在一旁伺候,為他紅袖添香。工作勞累時,便傳來美酒佳餚,再一賞歌姬曼妙動人的舞姿。如此排遣,工作中的那些煩惱,自然都能消散於九霄雲外了。
這一生的瀟灑與快樂,都被宋祁享受到極致了。也許是宋祁覺得自己這輩子太過平庸,做官沒有位極人臣,做學問沒有自成一家。便對兒子交待自己的身後事要極盡簡單,不必找先生看風水,更不必求朝廷的諡號跟追贈,只需普通棺木下葬,墳前種幾棵松柏即可。
這與他平日行事風格有著極大的反差,都能讓人懷疑說出這話的人是不是他了。從另一角度來看,大概是宋祁對生前極度奢華的生活厭倦了、後悔了,希望子孫後代不要重蹈覆轍,以此來教育後人嚴於律己、勤儉節約、不隨波逐流吧。所以他才會寫下《自訟》這樣的詩作:
坐氈無客凍鴟愁,談樹蕭然兩見秋。執戟不知身寂寞,寫書猶得罪風流。官閒無日慚軒鶴,機盡多年謝海鷗。借問殿科能免否,杜陵男子有耕疇。
宋祁做官雖然政績平平,但是他敢於直諫、不畏強權。宋祁曾遞上彈劾張貴妃的劄子,列舉了張貴妃的種種不是。張貴妃是何許人也啊?她可是宋仁宗心尖上的人兒,單看她死後被追封為溫成皇后,就足以見得宋仁宗對她的寵愛有多深了。於是在宋仁宗的盛怒之下,宋祁毫不意外的被貶了官。宋仁宗貶斥官員是常有的事,晏殊、範仲淹等人就曾被貶斥多次,所以沒過多久,宋祁又被傳召回來了。
回首宋祁的一生,雖然仕途順風順水,不曾有過大的波折。可個人經歷卻極具戲劇色彩,他本是狀元身,卻與之擦肩而過。他原有滿腹才華,卻在同時期的濟濟人才的對比下,顯得不太耀眼。他雖風流,卻不下流,跟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君子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宋祁筆下靈動唯美的詩詞,流芳百世,驚豔了後人。修著的《新唐書》,也為後人研究歷史,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這樣一位風流多才的「紅杏尚書」,在凡塵俗世裡活得通透明了。因為看清了人世浮華,所以才堅持及時行樂,最終也確實做到了不負此生!
作者:西柚,一直都喜歡詩詞文化,願將一切情思都付諸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