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京落寞 江湖再無「賭王」

2020-12-14 網易財經

(原標題:【特寫】葡京落寞,江湖再無「賭王」)

右側兩棟建築為葡京賭場,金色立面建築即為新葡京賭場。

老楚在「賭王」何鴻燊的旗艦賭場新葡京輸了八百多萬元。

去澳門賭博的一天行程大概是,早上從深圳蛇口坐船到澳門本島的外港客運碼頭(又稱港澳碼頭),轉坐賭場派來的豪車到3公裡外的新葡京,然後「開工」(開始賭博)一天一夜。

選擇新葡京,是因為老楚在貴賓廳有會員卡,賭場時不時會贈送兩三萬元的泥碼(只可下注,不能兌換成現金的籌碼),同時在酒店預定方面給予方便和優惠。

老楚並不算是最豪的客戶,在賭場貴賓廳裡下注100萬元的客戶,會得到賭場或相關中介公司贈送的免費酒店房間,甚至是直升機接送的待遇。

但現在豪客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增加的訪問澳門遊客,他們從機場、碼頭、陸路口岸入境,打卡葡京賭場、威尼斯人賭場、銀河賭場、金沙賭場、新濠影匯賭場。

最後,這些遊客們發現,葡京除了賭場還是賭場,而其他賭場有購物、文娛和其他鮮明的主題設施,如威尼斯人的室內運河、巴黎塔,銀河的水上樂園、百老匯,新濠影匯的電影主題,他們選擇吃喝玩樂,也可以在旁邊的賭場玩上兩把,費用中位數在5000元左右。

在澳門,賭場實行「批給」制度,實際上就是「賭牌」,獲得賭牌的博彩公司有6家,分別為澳門博彩控股有限公司(00880.HK)、永利澳門(01128.HK)、銀河娛樂(00027.HK)、美高梅中國(02282.HK)、金沙中國(01928.HK)、新濠博亞(MLSO.US)。

這些博彩公司擁有賭場數量分別為22家、2家、6家、2家、5家、4家,總計41家賭場,何鴻燊創立的澳博控股雖然有22家賭場,但只有新葡京賭場為獨資經營,其餘賭場均為合作經營。1961年至2004年間,澳博控股經歷了42年博彩專營歷史,這也是何鴻燊被稱為「賭王」的來源,而且是權勢最大、在位時間最長、獲利最多的賭王。

自2002年澳門政府發放新賭牌,到2004年金沙賭場(新賭牌後第一家開業賭場)開業,2007年美高梅金殿開業,意味著6家擁有賭牌的公司均有賭場營業,歷經15年的競爭,澳博控股市場佔有率被全面趕超。

財報數據顯示,2018年初,澳博控股的博彩毛收入市場份額為15.1%,低於金沙中國(23%)、銀河娛樂(22%)、新濠博亞(16.1%)、永利澳門(16%),剩餘7.8%的市場份額屬於美高梅中國。

葡京賭場一角,左側圍合區為貴賓廳

大貴賓廳

2019年春節黃金周,到訪澳門的旅客錄得超過121萬人次,較2018年春節黃金周上升26.6%。整個2018年,澳門入境旅客超過3580萬人次,同比上升9.8%,創歷史新高,其中90%以上來自內地、中國香港、中國臺灣。

遊客的到來,並未給澳博控股帶來市場份額提升,成敗都在於貴賓廳。澳門賭場博彩主要分為三大類,中場(大廳)、角子機(老虎機)以及貴賓廳,以百家樂為例,中場的最低投注額介於200元到1000元,而貴賓廳的最低投注額介於2000元到5000元。

與拉斯維加斯等國外賭場收入主要來自於中場不同,澳門賭場貴賓廳博彩收入貢獻了整個賭場50%以上的收入,有些甚至高達70%以上,這些貴賓廳基本由其他公司、財團、私人承包,專注於豪客博彩。從2014年開始,在反腐、反洗錢、禁菸等多項政策管束下,澳門賭場的貴賓廳業務急轉直下。

2月23日,下著小雨的周六,界面新聞記者曾和大量遊客一起探訪新葡京娛樂城(澳門稱賭場為娛樂城),一路之隔便是老葡京,如今通常將兩個賭場視為一體,這兩座建築分別落成於2007年、1970年,新葡京娛樂城一樓大廳就是賭場,設置了很多低投注額的博彩遊戲,二樓、三樓以百家樂為主,四樓、五樓除了中場外,設置了部分貴賓廳。

中午時分,從各地來的遊客陸續上桌開工,但新葡京賭場內可以看到部分賭桌被閒置,相比較於中場的熱鬧,高額投注區的貴賓廳內賭客稀少,基本上可以一個人玩一張臺,以廣東廳為例,總計5張賭檯,只有4張營業,僅有5位賭客在開工。

澳博控股在澳門經營歷史之長,造就了一些特殊現象,如旗下賭場擁有全澳門最多的賭檯,荷官(賭檯發牌人)年紀普遍比較大,澳門其他賭場從業人員大部分來自澳博;由於遊客諸多,澳博對進入賭場人員年齡審查較少(澳門規定21歲以下禁止進入賭場),同時也是因為遊客諸多,百家樂最低投注額還有200元的賭檯,其他家賭場最低投注額幾乎為500元。

現年98歲的何鴻燊出生於香港,何東爵士弟何福的孫兒之一,何世光兒子,年少是含著金鑰匙的闊少,後家道中落,何鴻燊發奮讀書考入香港大學,他從澳門白手起家,歷經戰爭、黑社會利益之爭、澳門回歸等重大事件,是澳門賭業發展史上最重要人物。

早年為了平衡各方利益,何鴻燊開創性地創造了合作經營賭場,以及貴賓廳承包業務,隨貴賓廳業務還出現了賭場中介人制度。賭場貴賓廳有多種合作模式,其中一種是承包人自負盈虧,上繳固定費用給賭場,賭場負責賭具、荷官等;另外一種為承包人只負責尋找客戶,賺取中介費用;也有按照比例來共擔風險的合作模式。

在貴賓廳,賭客通常不需要帶現金過來開工,而是由中介人以99%或更低的價格從賭場方面取得泥碼,賭客如果輸完,就是需要將錢還給中介人,中介人再繳錢給賭場,其中1%的差價便是中介人的收入。

泥碼只可用於下注,但贏錢後賭場賠付現金碼,中介人會幫賭客將現金碼兌換為泥碼繼續下注,這一過程被稱為「洗碼」,這個中介人也被稱為「疊碼仔」,泥碼的引入方便統計賭客下注額度,同時方便計算中介人應得到的中介費用。

貴賓廳業務多年發展,衍生出一系列新業務,如「股票」中的配資業務,貴賓廳裡也有,通常所見是「1配四」,例如客人拿10萬,中介人配50萬籌碼給客人,等於是10萬加40萬上臺,以此類推。甚至還有「賭檯底」業務,賭客在檯面上照常賭,中介人或所屬公司在臺面下以更高賠率與客人賭。

貴賓廳業務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均給澳門賭業帶來了一定負面影響,目前已經有部分賭場貴賓廳已開始考慮終止「泥碼」運營,是對這一業務的持續反思。金立手機老闆劉立榮就曾是澳門賭場貴賓廳的豪客,輸了七八億元;再如吳佩慈男友紀曉波,曾在澳門賭場「疊碼仔」。

新葡京賭場

失去的10年

大部分人一旦踏上澳門這片土地,內心裡就種下了一顆改變命運的種子,但大部分並不能順利發芽,培育這顆種子的地方就是41間賭場。

擁有22間賭場的「賭王」何鴻燊從來沒有上臺賭過,他的觀念是大有大賭,小有小賭,他一輩子都在生活、生意上堵,開賭場就是和所有上臺的賭客在賭,但在澳門市井街坊看來,全澳門的男人都賭不過賭王,而賭王卻搞不定女人。

何鴻燊一生公開承認有4名太太,大太太已逝,子女也異常低調;二房太太掌控了澳博控股,二房太太的大女兒何超瓊持有美高梅中國22.49%的股份,二女兒何超鳳是目前澳博控股的董事會主席,兒子何猷龍控股了新濠國際,這意味著澳門6家博彩公司,3家與賭王二太太家族有關。

沸沸揚揚的「爭產」風波後,何鴻燊於2018年底全面退出各類生意,家產也不同比例地分給了四位太太及其子女,儘管二太太家族似乎接班了「賭王」的位置,但從6家博彩公司的營業收入來看,從2007年新葡京酒店落成,到預期2017年落成的上葡京酒店(已延遲),澳博控股失去了10年。

2017年度,澳博控股實現營業收入418.21億港元,其中博彩收入412.9億港元,酒店、餐飲、零售及其他收入7.31億港元;而銀河娛樂實現營業收入625億港元,其中博彩收入580億港元;金沙中國實現營業收入603億港元,其中博彩收入506.8億港元。

從收入結構來看,金沙中國非博彩收入最高,來源於非博彩業務的精心營造,其稱在澳門經營規模最大綜合度假村,擁有12605間客房、140家餐廳、19萬平方米購物中心、17萬平方米的會展場地、四家劇院、一座15000座位的綜藝館。金沙中國旗下旗艦賭場是威尼斯人、金沙城中心等,其2017年吸引的總遊客高達9240萬名,平均每日訪問量高達25.32萬人。

博彩業務方面,金沙中國、銀河娛樂主打中場客戶,反而在中場、貴賓廳、角子機業務上全面超越澳博控股。2014年初,澳門賭業「三分天下」,金沙中國市場佔有率25.3%成為第一,銀河娛樂份額22.3%,澳博控股份額20.9%。

從時時市值來看,澳博控股市值僅536. 3億港元,而金沙中國市值高達3151.44億港元,銀河娛樂市值2473.08億港元,就算將賭王家族在美高梅中國、新濠博亞中的權益市值全部加起來,仍然達不到前兩者的一半市值。

賭王的沒落,從爭家產導致股權、管理層不穩定中顯露無疑,最具代表性的事件即是路凼填海區的上葡京項目,多年規劃至2014年才開工,預期2017年開業,但延宕已兩年時間。

澳門擁有30多平方公裡的土地面積,從北至南由澳門半島以及氹仔、路環二島組成,互相之間以橋梁連接。新葡京以及其他博彩公司最初的賭場均位於澳門半島,但後續氹仔、路環二島之間填海成為路凼填海區,金沙中國、銀河娛樂等大型綜合度假項目落地於此。

澳門威尼斯人賭場

隨著氹仔碼頭以及澳門國際機場的擴建,遊客更加傾向於在路凼填海區登陸遊玩。2011年,澳門銀河一期開業;2014年,威尼斯人開業;2016年,永利皇宮開業;2018年,美獅美高梅開業。與永利皇宮相鄰的上葡京項目卻延宕落成,澳博控股轉型之路尚未開啟。

目前,上葡京項目已經竣工,預計今年年底營業。

這個投資300億港元的項目,佔地面積超過25萬平方米,其中九成地方為非博彩設施,三家酒店擁有2000間客房,還有多家米芝蓮星級餐廳、一個附設更多餐飲選擇的主題購物中心,以及華麗的「成婚殿」及多用途劇院。

陳舊的設備與管理機制、非博彩業務的滯後、新旗艦項目的延宕,賭王在澳門已經輸了。除此之外,競爭還出現在一橋之隔的珠海橫琴自貿區,以及部分海外開放博彩的地區。

賭場,最容易將人性中的惡魔集中釋放,將人生中的大小不一,長短不一的賭局濃縮到一個晚上,甚至是一把牌上,如願賭不服輸,至死方休。誠如何鴻燊所願,無論輸贏,從此江湖再無「賭王」。

本文來源:界面新聞 責任編輯:王曉武_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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