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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五」即將收官，面向「十四五」，文化產業要如何更好地實現高質量發展？近日，範周教授受長江商學院邀請，對「十三五」時期文化產業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問題以及「十四五」時期文化產業發展的新趨勢做主題演講，現將部分內容整理成文，以饗讀者。
範周教授為長江商學院文創四期的學員授課，圖片來源：言之有範
研判「十四五」時期文化產業發展的趨勢，首先需要了解「十三五」時期文化產業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只有充分認識並克服這些問題，文化產業才能實現高質量發展。具體主要歸納為以下十點。
創意性不足，缺乏國際競爭力
「十三五」時期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重大成就，經濟總量連續10年排在世界第二位，然而在人均GDP、創新製造、國際貿易等多方面與世界經濟強國相比還存在較大差距。《2020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顯示，當前我國經濟體創新能力排名世界第14位，在基礎研究水平、關鍵技術研究和吸引全球創新資源等方面存在諸多短板。回首「十三五」時期文化產業的發展，創意性不足、國際競爭力較弱成為制約文化產業發展的重要問題。
創意是文化產業發展的核心驅動，創意無處不在。如何實現創意產業化進而達到物質與精神的雙效統一是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在創意轉化上面，國外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改造給我們提供了借鑑的範例。坐落於西班牙畢爾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館在1997年啟用後，總體參觀人數超過2500萬人次，獲得超過70億美元的收益，直接創造的工作崗位接近7000個。博物館的改造讓這個從19世紀以來依靠鐵礦和煤炭產業發展的小城找到了新的經濟增長點，成為宜居的藝術文化之城。
這正是博物館設計的魅力，也是創新的魅力。哈佛大學稱其為「古根海姆效應」，它的成功證明了藝術作為一種文化資源所獨有的價值和潛能，創意性可以產生巨大的張力和綜合效應。這給予所有從事文創產業人員的一個重要啟示是，文化產業的發展需要講好一個故事，需要保持持久的創新力。
跟跑國際太久，缺乏創新引領
回溯中國近代史的發展歷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從學習科學技術到借鑑制度建設，再到專攻思想文化，我們一直在向西方學習。然而，今天的國際交往不再需要亦步亦趨，而是以平等尊重的姿態促成相互合作。從總體技術水平來看，我國目前在許多核心領域的國際技術水平仍較低，自主創新能力有待進一步提升，亟待實現從跟跑向並跑與領跑的跨越。
深圳市大疆創新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無人機品牌擁有全球約70%的無人機市場，甚至在此之前美國軍方都要採購它的產品。但它的陀螺儀、主控晶片等核心零部件都來自世界頂級供應商，晶片製造的難題始終是中國製造難以抹去的陰影。從文化產業的角度來看，當前我國文化產業還未完成從傳統的文化思維向現代創意思維的轉變，在技術、內容、業態等方面自主創新能力不足的問題較為突出，文化產品和服務技術含量較低、原創能力不強，這些都制約著文化產業的進一步發展。
傳統思維模式固化
思想與表達形式存在差距
文化產業諸多領域在發展的過程中受傳統慣性思維模式束縛嚴重，思想較為保守，好的內容、素材無法通過創意實現轉化開發，文化資源沒有得到有效開發和應用。當前，我國文化產業發展仍缺乏思想性、極具中國特色文化作品，講好中國故事的能力有待進一步提升。美國好萊塢採用了中國特色的文化符號拍攝出了《功夫熊貓》《花木蘭》等多部暢銷世界的影片，而國產片走向世界、獲得好評的並不多見。《中國國家形象全球調查報告2019》數據顯示，海外受訪者認為最能代表中國文化的仍是中餐(53%)、中醫藥(47%)和武術(43%)。正是由於中國文化現代性的表達不足致使國際對中國文化的印象大多還停留在中餐、武術等傳統文化領域，還未能準確的傳遞出當代中國的形象與氣質。
傳統思維模式模式的固化還帶來了當前我國文化產品開發的同質化問題，近年來風靡全國的主題公園建設中，投資額超5000萬元的國內主題公園大概有300家，約有70%的主題公園處於虧損狀態，20%勉強平衡盈虧，運營狀況良好的主題公園僅為10%。許多項目追求短平快而盲目山寨和粗製濫造，缺乏創意設計，形成大量模式和內容大同小異的項目，同質化問題十分嚴重。例如依託王者榮耀遊戲中人物背景建設的主題公園，缺乏文化內涵，對人物塑造僅僅停留在單純的遊戲人物模仿，遭到網友吐槽。事實證明，好的IP並不一定出現好的產品。只有文化企業或文化產品形成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才能夠在市場上存活。為此，企業首先應該做好定位和規劃設計，提煉、打造自身的核心競爭力，對項目資源、稟賦、特徵進行充分的考量。
文化產業缺乏高端人才
頭部獨角獸企業數量較少
人才不足是制約文化產業升級轉型和又好又快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當前，文化產業人才與文化企業地區分布不平衡，大批文化產業人才集中在北京、上海、深圳、廣州等城市，《2019年全球人才競爭力指數報告》顯示，中國位居2019年全球人才競爭力指數排行榜第45位，表明了在人才培養、吸引、留存等方面有待進一步提升。文化產業的特性需要大批既懂內容、也懂市場、營銷的複合型人才，在吸引人才的同時還要注意解決缺乏高端人才的問題並改變當前的分配機制。未來，文化企業的人才招聘與培養需要共同創業的合伙人精神。
獨角獸企業代表著新經濟的活力、行業的發展趨勢和一個國家的競爭力。我國文化企業數量雖然經歷了20多年的快速發展，但在國際上缺乏世界知名企業。在國內區域分布上「馬太效應」較為明顯。胡潤研究院發布《2020胡潤全球獨角獸榜》，中國有227家獨角獸企業上榜，其中傳媒和娛樂行業僅有19家獨角獸上榜。
金融創新較少，傳統金融服務
無法滿足文化企業的實際需求
文化企業金融服務仍是我國金融服務的薄弱環節，特別是經濟發展進入轉型期以來，金融服務供給與文化企業融資需求之間仍存在差距和不匹配的情況，文化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等問題還一定程度存在，需要持之以恆予以改進。當前，文化產業融資受政策和經濟影響較大，新冠肺炎疫情使得國內外環境發生深刻變化，經濟下行壓力增大，文化企業融資能力以及財務可承受能力下降，加重中小微文化企業融資困難。
2019年6月26日，北京「文創四板」掛牌孵化培育基地在國家文化產業創新實驗區正式啟動，標誌北京 「文創四板」正式投入運營。北京四板市場利用中國文化企業最集聚區域的園區優勢，為文創企業提供「文創普惠貸」「蜂鳥貸」「文創創業貸」等30餘種特色金融服務產品。雖然部分地區的文化金融有了實質性的進展，但從全國整體發展情況而言仍存在金融服務不配套的問題。
打通政策最後一公裡
以老舊廠房改造為例，老舊廠房既是展現中國工業文化的重要窗口，也是延續城市文脈、拓展城市文化發展空間的重要載體。隨著老舊廠房改造文創空間進程的發展，很多問題亟待突破。絕大部分老舊廠房在轉型中面臨的首要難題是土地性質的變更，之所以面臨這樣的問題是因為在制度設計上仍有不合理之處。
北京市目前存在眾多文化產業園區，其中尚8和郎園的做法為老舊廠房改造提供了新思路，雖然它們的發展路徑和模式全然不同，但是都積極的與政府保持密切的溝通與交流。
尚8在經營過程中逐步摸索了一套自有的經營模式，在老廠房改造初期就有整合行業資源並為其提供創業服務的先行思路。通過對入駐企業項目的篩選，本著「用戶優先」的理念，緊緊圍繞用戶需求將空間、資金、服務、社群圈資源整合成獨有的生態模式。
郎園堅持「修舊如舊，保留城市記憶」的建築改造理念，堅持低碳環保，建設數位化園區。郎園保留了原來的老舊廠房、辦公樓、宿舍樓等舊建築，在全新業態定位和使用功能需求上進行工程改造。園區內保留一草一木和爬藤使建築景觀環境古樸、安靜，頗具藝術特色。
缺乏「十年磨一劍」的精神
習近平總書記在馬欄山視頻文創產業園考察時講到：文化產業既有意識形態屬性，又有市場屬性，但意識形態屬性是本質屬性。一定要牢牢把握正確導向，堅持守正創新，確保文化產業持續健康發展。
一方面，文化產業雖有商品性和市場性的一面，但其核心與本質是帶有精神性的。因此，在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之間，文化產業必須要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
另一方面，中國文化產業之所以缺少競爭力，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製作機構和從業人員急功近利。尤其是影視行業，曾經一度利益喧囂至上，消磨了從業人員「十年磨一劍」的敬業精神，也導致文化產業缺乏高質量的文化作品。
因此從事文化產業的企業和個人需要時刻警醒不要觸碰原則底線。11月16日，標榜品質製作堪稱《亮劍3》的《雷霆戰將》在上線兩周內遭到全網下架，人民日報評論稱：「偶像劇套路用在抗日題材此路不通」「只有心懷敬畏，尊重歷史、尊重觀眾才能拍出真正接地氣的影視作品」。這樣的案例為所有文化產品的開發人員都敲響了警鐘。
有產業沒有產業鏈
IP開發中的不可持續性明顯
文化產業可持續發展，離不開有序的產業鏈和成熟的商業模式。在傳統發展模式下，我國文化資源配置受行政區劃限制，地方保護、產業壁壘問題比較突出，文化企業較難形成自己的產業價值鏈。隨著文化旅遊、影視製作、動漫遊戲等新興文化產業異軍突起，文化產業「有產業沒有產業鏈」的問題更加凸顯，影響了我國文化產業邁向高質量發展。
與此同時，由於文化內容的精品率不高，並沒有形成一定數量的具有全球影響力的IP品牌，規模可觀的文化產業卻在實際發展過程中文化企業從中獲益十分有限。
迪士尼作為全球頭部文娛企業，在IP開發和打造方面始終領先。2020年新冠疫情同樣影響了迪士尼的收益，根據迪士尼四季報，2020財年公司實現營業收入653.88億美元，同比下滑6%；迪士尼樂園、體驗及產品板塊收入165.02億美元，同比下降37%；影視娛樂板塊收入96.36億元，同比下降13%。但值得注意的是，自由現金流反而漲了，從去年同期的11.08億美元升至35.94億美元。這主要得益於2019年底上線的流媒體平臺Disney+。其中獨家片庫和強大的製作能力是Disney+最大的優勢。Disney+上線後，迪士尼對其持續進行資源和IP傾斜，陸續上線了9部《星球大戰》電影、《冰雪奇緣2》、音樂劇 《漢密爾頓》《花木蘭》等作品。截至2020年三季度末，Disney+的付費用戶數量已經達到7370萬。
規劃上盲目跟風有餘
缺少在地性
隨著文化產業的快速發展，一些創新性強的文化產品或文化項目一旦在市場上獲得成功，跟風情況非常嚴重。尤其是在文旅產業的發展過程中，一些企業不考慮自身的主客觀條件，忽視當地文化產業的發展狀況，盲目跟風建設，嚴重影響了文化產業的均衡發展，也制約著文化產業的良性發展。因此，各地區必須根據不同區域發展情況及特色進行有針對性的謀篇布局。
湖北省荊州市在古城歷史城區範圍內建設的巨型關公雕像，高達57.3米，被住建部點名通報。按照通報內容，如此體量、如此高度的雕像不僅違反了《荊州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的有關規定，也破壞了古城風貌和歷史文脈。關公義園已經開門營業四年，關公像作為景區核心景觀吸引遊客，總收入不到1300萬元。而在建設中，僅關公雕像就花費了1.729億。未來類似於這類雕像或者項目無論拆除、遷移還是其它處理辦法，都面臨著資源的浪費問題，這也是當地政府事前監管缺失、事後再處理所要面臨的巨大難題。
包括不久前引發輿論熱議的「獨山縣公共財政負債400億事件」，讓這個西部小城成為全國的負面典型，未來獨山縣應探索不同於東部發達地區的特色發展之路，需要開動腦筋不是簡單地照抄照搬；需要發動當地幹部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群策群力；需要在生態環境有效保護的前提下，走出一條可持續發展之路。
重國有輕民營的思想尚未完全破除
民營經濟是推動我國經濟發展和市場經濟的重要力量。數據顯示，民營企業稅收貢獻超50%，民營企業是政府稅收和國家財力的最大貢獻者。同時，民營企業也是城鎮就業的最大保障，是中國科技創新的主力軍，是中國經濟微觀基礎的最大主體。
但在文化產業發展中，各級政府往往更注重給予國企更大的優惠和扶持，在市場準入、項目審批、財政支持、行政管理等方面存在著差別對待，尤其是銀行在對民營企業特別是中小微企業發放貸款時存在「重大輕小」的觀念，為本身存在規模小、實力弱、可抵押擔保品少的中小微企業在貸款上面增加了較大的壓力。
面向「十四五」，我們需要回顧成就，也同樣需要反思問題。認清現實，放下包袱，堅定前行，中國文化產業必將走出自己的通衢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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