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人文科學」中,禪宗算是頂層意識形態的重要參照之一。雖然也沒聽說哪個當權者親自去實踐,去下苦功夫了知真義;但是上到帝王下到平民,「禪」的粉絲真的是不少數。禪門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只不過不知真義,有用嗎?
據說慧能大師在南方教學禪宗的時候,當時的皇帝幾次讓人帶話,叫他去國都傳法。
六祖睬都不睬:「你皇帝又怎樣?不要影響我的教學計劃。」估計皇帝老兄氣得鼻子都歪了,可一點轍也沒有。
還好,後來有位慧忠禪師來到了京都,也算是給了皇帝們的面子。南陽慧忠,是慧能大師的高徒。受玄宗召,住在西安龍興寺。其後、唐肅宗、唐代宗都很器重於他,向慧忠大師請教佛法。也就是說慧忠同志以禪師的「身份職業」成為國師,且是幾代皇帝所認可的國師。
今天來講關于慧忠禪師和他一個侍者的公案。
國師一日喚侍者,者應諾。如是三喚三應。
師曰:「將謂吾孤負汝,卻是汝孤負吾。」
侍者肯定是關係很近的,我們可以理解就像是秘書。我們拿一個公案出來,去分析其中的深義,就仿佛用鏡子來照一下古今的你我他,這樣那些辛苦記錄公案的同學們之努力才有價值。
先用今時的語境讓古人生動起來。
慧忠國師有一天把自己的秘書召到跟前。他曉得這個秘書真挺勤快的,應該好好開導一下。人家成天辛苦地幹活,當然有理想有追求嘛。
於是那個秘書就來到跟前,嘿嘿,我們給他取一個名字叫「甄艾粉」吧。
忠哥喊到:「甄艾粉」。
小甄同學答道:「哎!」
忠哥又喊:「甄艾粉」。
小甄同學答道:「哎!」
忠哥再喊:「甄艾粉」。
小甄同學挺起胸大聲說:「哎!」
忠哥嘆了口氣說:「原以為我會辜負你,然而卻是你辜負了我。」
如果我們當平鋪的一個故事:「這兩逗比在演小品麼?且一點也不好笑!」但這樣的態度,咱們的前輩孔子會跳出來曰:「聞一知三才合格,聞一知十才優秀,你丫聽到一個還不當回事。孺子啊孺子,該怎麼教?」
哈哈,開個玩笑。
我們再把整個事件往深處拓展,然後再從一個點切到底,也來做一個聞一知N的好同學。
這個故事的背景是唐朝,是禪宗進入主流文化的時代。看那幾代的皇帝都找一個懂佛法的國師,可想而知了。所以在那個時代,如果你於此道有建樹,不管是誰都會對你刮目相看。
從現實意義上說,這是整個社會所認可的學識能力;真正的禪宗是實踐性很強的學術,不但實踐性強,而且對於一個人的要求極高,但也是一點點積累聞思修證,可以證悟的。
故事中小甄顯然沒有這個覺悟,國師慧忠讓他過來原是考證他的修證,禪宗的修證目的是「明心見性」,那當然是考證他這個,要不然你來這個寺裡難道是學掃地做飯的嗎?
所以喊侍者的名字那意思就是:
「你明心了嗎?甄艾粉同學。」
第一次喊,這個侍者做的回答只是平常的應對。慧忠第二次再喊侍者,這個侍者還是不知道慧忠真正的意思。我們不妨再扒一下這個小甄同學,第二次他不知道慧忠的意圖嗎?未必,他知道國師慧忠不是只喊他名字而已,除非這個人愚痴到極點。但是,如果論到禪宗的修行,他根本沒有明心,只能裝了。到了第三次,國師再喊的時候,如果說你明心做不到,那麼在修證上有哪些疑惑呢?結果這個侍者還是潦草應聲,也就是說這個這孩子連基本功都沒有開始!
所以國師才嘆氣:「我開始怕辜負了你,但是你丫讓我太失望了。」還包含的意思是,我想讓培養你做個有智慧有學識的人,但是你只曉得自欺欺人。
再把古與今一同來分析,侍者與我們許多人都一樣。靠近一個有影響力的人,也就是只看重的是他的權力。一個國師當然在現實生活中是個有權有勢的人,這個我們絲毫也不用懷疑。
而所有的人自覺或不自覺地圍觀有流量的人事物,其目的都是想自己也獲得關注與圍觀。當下各種層出不窮的熱點,「明星」,直播網紅吸引了大量的人們。有的人拿自己知道的東西當作社交貨幣,也就是吹牛逼的內容;有的人通過花成本搏關注來滿足自己的虛榮,比如拿銀子砸主播之類;而當一個人獲得了一定的關注時,就要維持這個關注的穩定,然後什麼寵粉啊,什麼套路潛規則啊……
當下的不說詳細了,說那個侍者吧。如侍者這類,只要他不是很憨的人,他的夢想中一定有成為像國師那麼牛逼的人,享受著高級別待遇。甚至呼風喚雨,支配他人的生活。
但只停止在迷戀的階段,他們不知道國師是見性的人,或者說他們不願意承認,一個人的權力正當講,應該要建立在個人的智慧與德行上。
有兩種情形,當一個人根本還沒有支配環境權力的時候,他心存著僥倖。這像一個著名的梗:「夢想一定得有,萬一實現了呢?」跟這個侍者的處境接合:「國師的侍遇和權利,我也夢想有,等國師老去的時候,這個龍興寺我資格最老,說不定被皇帝稀罕了哩!」
還有一種情形是本身有支配甚至侵佔一定範圍環境的權力在,但是不滿足於那個範圍大小。自認為擁有了絕世的武功,有了通天的本事。就像當年的小日本,佔領了幾個小國,馬上膨脹到不認識自己,認為整個亞洲就應該是自己的殖民地。現實中這種人真心不少,比如辦了一件自己認為漂亮的事,叫動了幾個人,忽然感覺這江湖是我的。
總之這種「迷」,其關注點在權力的延伸,在自我的擴張。唯獨沒有「明心」,唯獨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誰。那麼其結果是什麼?不管侍者是怎麼討好國師,不管砸銀子的粉絲怎麼跪舔主播,不管自信爆棚的法西斯怎麼幻想統治世界,不管暴發戶怎麼迷之自信,當真相來臨時,你沒有掌握什麼,只不過是權力之奴,是把靈魂交給妄想的人而已。
那怎麼才算是「明心」?覺之於己而已,白話就是認識自己。還是拿公案中的侍者來說,去掉僥倖與自欺,誠實地面對自己,承認且知道自己的能力水平。聯繫到我們當下,每個人都想成為牛逼的人,但是你自己真正擅長的是什麼,你能為大家提供什麼價值,僥倖就獲得,有邏輯嗎?有王法嗎?沒有邏輯沒有王法的存在,那不就是滿世界都橫著走的蟹將軍嗎?
明心其實一點也不難,不管是禪宗的修行還是我們在生活在工作中,或者是自己所做的事業中。不過是去掉僥倖,不要自欺而已。只是那麼一扭轉,自己承當自己,回到現實當中。
之後就是老實去做,根據自己適合的方向,不足的地方補足,疑難的地方死磕,這天下哪有過不去的坎。這個也是那個國師慧忠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侍者的原故。
只要我們誠心去認識自己,不足的地方自然有過來人指給我們看。只要我們修之於己,不是只吃喝拉撒一輩子,而是不辜負自己、不辜負家人、不辜負天地造化,每個人都能成器,成為利用權利造福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