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個「蝴蝶」可以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 」
在二三十年代風雨飄搖的舊上海，她的名字家喻戶曉，她是中國電影史上第一個票選的「電影皇后」。
在那個時代，她曾為了解除婚約勇敢走上法庭；她曾被污衊為與張學良在九一八之夜共舞的紅顏禍水；嫁作商人婦本以為覓得好歸宿，不料居然落入特務頭子戴笠手中……
好在她是一隻自在飛翔的蝴蝶，最後還是飛過人世間的滄海桑田，以80多歲高齡離世，算是同時代女星中結局最安詳的一個。
最落魄時做過小保姆
1908年2月21日，一個乳名為寶娟的小女孩誕生在上海提籃橋輔慶裡第一弄第三家，作為家中的獨生女，她理所當然地享受了父母所有的疼愛。
隨著父親事業的起伏跌宕，胡蝶自小的日子也忽忽悠悠的忽上忽下，有了豐富的閱歷，成了見多識廣的女孩子。
最落魄的時候胡蝶在故鄉廣州做過一段小保姆，因無法忍受委屈虐待回到上海，又差點被一家襪子廠的老闆娶回家當小二奶。後來又跟著在鐵路上工作的父親在鐵路沿線的城市輾轉，曲折的人生經歷讓她的性格寬容、有耐受力甚至圓滑。
成為自由飛舞之蝶
十六歲的胡蝶回到上海，中華電影學校正在招生，她去報考，一千多人來應試，要讓自己脫穎而出，必須想個吸引考官眼球的點子。為了讓自己顯得老成一些，她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少婦，別出心裁梳了一個橫S髮型，在左襟別了一朵大花，在眾多時裝女孩中鶴立雞群。她居然一下子就考中了，成為中華電影學校的黃埔一期也是唯一一期學生。
只用了半年時間胡蝶就畢業了，畢業後的胡蝶立即參加拍攝無聲片《戰功》，讓她找到了當電影演員的感覺。
那個時候，當演員的都流行取個響亮的藝名。胡蝶原打算取個「胡琴」的名字，但一想，「胡琴」豈不是整天讓人拉來拉去？也不知哪來的靈感，想到了「蝴蝶」。「蝴」和「胡」同音不同字，但還不錯，當個「蝴蝶」可以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
繼《戰功》之後，胡蝶又相繼在「天一」、「友聯」等公司主演了《秋扇怨》、《梁祝痛史》等20餘部古裝片，很快就在中國影壇走紅了。
1928年，胡蝶正式進入明星影片公司。在張石川的新片《白雲塔》裡，胡蝶首次與阮玲玉這位後來也成為中國影壇巨星的女演員合作，這也是二人唯一的一次合作。影片公映後，胡蝶受到了觀眾的一致稱讚。不過最使胡蝶聲名鵲起的是由她主演的《火燒紅蓮寺》，儘管此片開了影壇武打片之泛濫的先河，受到輿論的指責，但是「胡蝶」這個名字家喻戶曉卻是改變不了事實。
1930年，由胡蝶擔綱主演的中國第一部有聲影片《歌女紅牡丹》開拍，並於第二年在上海新光大戲院首映。因為是中國第一部有聲片，不僅引起了上海以及全國各地的轟動，而且招來南洋片商競購拷貝。隨著左翼電影運動的興起，胡蝶又相繼主演了反映現實生活的《狂流》、《脂粉市場》、《鹽潮》、《姊妹花》等片。其中《姊妹花》堪稱其電影表演代表作。
對薄公堂的初戀
第一個進入胡蝶內心世界的男人，名叫林雪懷。因為同為廣東中山縣人，又同在省城洪德四巷市中學念過書，胡蝶認識了林雪懷。
兩人合作《秋扇怨》時，更把感情升溫為愛情，然而隨著胡蝶演藝事業的輝煌，這段甜蜜的初戀很快就變了質。
當時，中國電影已進入有聲片階段，而林雪懷卻不會說普通話，漸漸退出了影壇。之後林雪懷開了一家名為「早餐大王」的點心店，可惜生意一般。
在1927年3月22日，已經很紅的胡蝶跟林雪懷訂了婚，可是兩人的差距日漸顯露。因為不想讓心愛的男人受傷受挫，胡蝶拿出巨款給林雪懷作資金，在上海四川路上開設了一家「胡蝶百貨商店」，可林卻沾染不良嗜好，竟把資金恣意揮霍而盡。
為了擺脫這一紙婚約 ，胡蝶奮鬥了整整一年，不得不先後8次出庭，最終法院判決他們離婚。
枉作「紅顏禍水」
敗訴的林雪懷又匆匆找了個女人成婚，到蘇州開了家照相館，卻依然擺脫不掉過去的陰影，抑鬱成疾，一九三五年在落寞中悄然逝去。
此時，胡蝶已經是中國電影界的皇后。她隨代表團參加在蘇聯舉行的世界電影展覽會，同行的有梅蘭芳等一批中國文化大腕，她的《姐妹花》正在世界各地展演，她以中國影壇一姐的身份到歐洲旅行，旅行回來才聽說林雪懷已經去世了。據說聽到這個消息，胡蝶只是冷笑了一下；也是那一年那一月，曾與胡蝶合作的阮玲玉因為「人言可畏而自殺」，胡蝶倒是哭得稀裡譁啦，憂傷了很長時間。
話說回一九三一年，這對胡蝶來說是一個多事之秋，除了「雪蝶分飛」的婚約官司，還有一場更讓她難以洗白自己的政治緋聞——「九·一八」之夜「紅顏禍國」跳舞事件。當時胡蝶正隨劇組赴北平拍攝《自由之花》、《落霞孤騖》和《啼笑因緣》的外景，可是日本通訊社四處散布「九.一八」之夜張學良與紅粉佳人胡蝶歡歌共舞的謠言，根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變成了在東三省淪陷的危難之時，正在在燈紅酒綠下翩翩起舞。
事實上他們一生都沒有一面之交。儘管事後胡蝶在報上闢謠，不少人仍將信將疑，這件事成為伴隨胡蝶一生的陰影，後來在她晚年的回憶錄中，還發出這樣的感嘆:「該結束這段莫須有的公案了吧？」
成為電影皇后
儘管發生了無法澄清的「跳舞事件」，胡蝶在觀眾心中的影響力並沒有因此而減弱。1933年元旦，上海《明星日報》發起了一場評選電影皇后活動，結果胡蝶以21334票，獲得了「電影皇后」的稱號。
藉此風勢，英商中國肥皂公司也發起了一次「力士香皂電影明星競選」，胡蝶又名列第一。翌年，在中國福新菸草公司發起的「1934年中國電影皇后競選」中，胡蝶再次當選。由於胡蝶在兩年之內「三連冠」，此後人們即以「老牌影后」稱之。
半個世紀之後，胡蝶在回憶錄中這樣記述:「這是觀眾對我的愛護，我卻不敢妄自尊大。」
最紅之時嫁作商人婦
1935年初，蘇聯在莫斯科舉行國際影展，胡蝶作為《姊妹花》和《漁光曲》的女主演，成為代表團中唯一的演員代表。作為中國影壇上第一位正式出國訪問的女演員，胡蝶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影展結束，胡蝶又赴柏林、巴黎、倫敦、羅馬等地考察。她回國後，還應良友出版公司之約，撰寫了一本《歐遊雜記》。
就在胡蝶還沉浸在影后的桂冠和歐洲之行的榮譽裡時，傳來了父親胡少貢得癌症的消息，為使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親無遺憾地度過人生的最後歲月，胡蝶決定與已相戀了多年的潘有聲結婚。
經商出身的潘有聲闖入胡蝶的情感世界是在「雪蝶解約案」中，據說此時他已經娶過老婆，還有兩個孩子，前妻大約是去世了，潘有聲才恢復了單身。兩人相識在舞會上。因此外界並不看好他們兩人的愛情。但潘有聲拿出了足夠的耐心等待，在他眼裡，胡蝶就是他欣賞喜歡的一個女人，他沒有把她看成高高在上的影星。
1935年年底上海九江路的聖三一教堂裡，胡蝶潘有聲舉辦了轟動一時的中西合璧式的婚禮。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她還萌生了息影的念頭，決定激流勇退，淡出影壇。此後的一年內，胡蝶只拍了兩部影片。
胡蝶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女雙全。然而日軍的炮彈不僅炸碎了他們的平安，也炸毀了電影公司的製片基地。胡蝶只得跟著潘有聲遷到香港。
落入戴笠之手
1941年香港也淪陷了，日本人找上門來，邀胡蝶赴日本拍一部題為《胡蝶遊東京》的影片，宣揚所謂「中日親善」。這不是漢奸行為麼？胡蝶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與丈夫一商量，決定逃回大陸。行前，胡蝶夫婦將歷年積存的財物裝成30箱，託付給「國際難民救濟總署」的楊惠敏代為轉運。楊惠敏原是淞滬抗戰時冒槍林彈雨之險到四行倉庫向八百孤軍獻旗的女童子軍，與胡蝶夫婦頗有交往。
不料，當胡蝶夫婦過西貢，步行至淡水，然後抵達廣東曲江（韶關）時，卻得到30箱物品被劫的消息。胡蝶失寶，自然極是傷心，裡面許多名貴首飾、紀念品等，均是無價之寶。獲悉遭劫消息後，胡心急如焚，急忙向當局報案，還在桂林大病一場。胡蝶在上海時的好友楊虎、杜月笙等得悉後，立即致電戴笠，請他幫忙破案。戴笠聞此消息，不禁喜出望外，連呼「真乃天賜良機！」立即電邀胡蝶夫婦赴重慶。
為了贏得胡蝶的好感，戴笠先是百般安慰，然後又信誓旦旦地保證要破案。於是他將楊惠敏和她的情夫抓來嚴刑拷打，得知的確是土匪搶劫之後，又派一批強悍的辦案人員赴廣東全力偵破劫案。由於兵荒馬亂，劫匪如麻，任憑有通天之能，此案也無法偵破。
戴笠情急之中心生一計，按胡蝶開的丟失珠寶、衣物的帳單，派人去外國購置，然後謊說是追回了一部分財物，如法國的香水、義大利的皮鞋、德國的絲襪等等。胡蝶一看這些「追回」的珠寶，衣物雖不是原物，但款色更新，價值更貴，於是對戴笠不由得感激涕零，態度也由冷淡逐漸地熱情起來。
在重慶幾經周折，潘有聲同幾個朋友一起開辦了一家公司，從事茶葉和木材生意。然而，沒過幾天，潘有聲突然失蹤了。原來不知是誰在潘有聲的公司藏了槍，他被警察抓去了。六神無主的胡蝶哪裡想到這只不過是戴笠為博取她的好感而採取的又一次手段，為了救出丈夫，她不得不求助於戴笠，當著胡蝶的面，戴笠馬上叫人放了潘有聲。隨後戴笠又通過手段使胡蝶一家入住他的曾家巖公館。見面的方便使得戴笠幾乎每日都來問候，他知道胡蝶愛吃水果，就不惜代價派人從新疆空運來哈密瓜；看到胡蝶身體不好，就請來名醫，細心調理…
1944年春天，潘有聲接到了商人們夢寐以求的專員委任狀和滇緬公路的特別通行證。此時，他已經明白了戴笠把他「發配」昆明的真正用意，可迫於形勢，他還是咬牙外出奔波。潘有聲一走，戴笠就撕破臉皮，胡蝶完全成了一隻籠中小鳥，度過了一生中最她覺得糟糕透頂的三年生活。
據說其間潘有聲曾從外地歸來，得知嬌妻已被「鳩佔鵲巢」，就軍統局本部，但連去幾次，都吃了閉門羹，後來戴笠的秘書王漢光去找了他，明確指出：「你要把胡蝶女士帶回去，這點萬萬做不到，你還是拿些錢，做個官算了，聰明人不吃眼前虧。」潘有聲知道雞蛋碰不過石頭，就獨自悻悻回到了上海。
1944年聖誕節，戴笠選擇這一天公開了與胡蝶的關係。這一天晚上，重慶中美合作所舉行盛大聯歡晚宴，胡蝶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在大廳之上。在戴笠的精心安排下，她搬進了位於歌樂山的楊家山公館。可是胡蝶雖生活在優越的環境裡，心卻無比悽涼。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了。胡蝶隨戴笠回到了上海，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戴笠向她提出了結婚的要求，為此戴笠再次安排潛伏特務拘押了潘有聲。胡蝶含著眼淚對丈夫說:「有聲，雖然我們辦了離婚手續，但是我的心是永遠屬於你的。」好在命運突然峰迴路轉，就在戴笠一心準備在1946年3月下旬與胡蝶正式舉行婚禮時，他卻因飛機失事燒死在南京西郊的戴山上。此後，塵歸塵、土歸土。
唯一的題外話是胡蝶留下了一個私生女，她從未說過這個女子的生父是誰。這個被留在北京由別人簡慢養大的女孩名為胡友松，在周恩來的介紹下，嫁給了大幾十歲的李宗仁，她在這段婚姻中感受到了一生中少有的溫暖……
胡蝶飛走了
胡蝶重獲自由，可是當一家人終於團聚在上海準備開始新的生活時，她又猶豫了。抗戰勝利後的上海活躍著的是新一代更加年輕有為的女影星，而她與戴笠之間的關係，使她無法從容面對從重慶等地重返上海的左翼影人。經過一番慎重的討論，胡蝶和潘有聲決定攜一雙兒女去香港發展。
到香港後，潘有聲創辦了以生產「蝴蝶牌」系列熱水瓶為主的興華洋行。胡蝶傾注了全力，輔佐潘有聲從事經營。但朝夕相處的生活只持續了六年，潘有聲就病逝了。
1959年，在親友的鼓勵下，已年過半百的胡蝶加盟邵氏公司，回到了闊別十年的電影界重鑄輝煌。她先後為邵氏公司了主演《街童》、《苦兒流浪記》、《兩代女性》、《後門》等片。
1975年，胡蝶移居加拿大的溫哥華，並改名為潘寶娟。寶娟是她父母為她起的乳名，以潘為姓則表達了她對亡夫潘有聲的懷念之情。告別了影壇又身居異地的胡蝶，時常懷念著祖國，關注著中國電影的情況。
但面對祖國朋友和故鄉影迷的招喚，她卻以身體不濟，力不從心為藉口一次次的推脫，與戴笠之間那段難於啟齒的往事，是橫亙在她與故鄉之間一堵無形的牆，即使在回憶錄中，她也沒有提及這段歷史。
1989年4月25日，翩舞人間近百年的胡蝶在溫哥華因病與世長辭，應她的要求骨灰安葬在她深愛了一生的親人旁邊。這位中國第一位影后留給世人的最後一句話是:「胡蝶要飛走了!中國，衷心祝願你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