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適度還好,抬眼望去竟有些刺眼,我微微咪著。
梧桐樹開花了,香氣溢滿鼻腔,空氣都是甜的。
四月的天氣總是讓人捉摸不透,透著些許古怪,一會兒安靜,一會兒狂暴。
可是我願意成為院裡那一棵毅然挺拔的梧桐,安靜而熱烈。
我想起中學學過的一篇文章《項脊軒》中這樣寫道:「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這一棵梧桐樹,也足足活了十年了!
栽下這棵樹的時候,弟弟還未出生。我也還是個孩子,問奶奶:「奶奶,這是什麼樹?」
奶奶說:「梧桐樹。」
「為什麼要種梧桐樹?」
我到現在仍然記得清楚奶奶的話:「老話說,梧桐是祥物,能引來鳳凰。保佑我家寶兒快快健康出生。」
奶奶的心願就是抱孫子。
寶兒出生了,是個男孩。
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奶奶都要先給弟弟,奶奶對我說過最多的話就是:「你是姐姐,你得讓著弟弟。」
我不喜奶奶這樣疼愛弟弟,總是偏心他,於是就給弟弟起了個外號—「小野雞」。「憑什麼?」弟弟總是這樣質問我。
憑什麼?憑我才是這個家的鳳凰!憑我先比你出生!為此,我們姐弟倆身上掛彩也是常有的事,各種打架吵鬧頻發。
奶奶多半是要怪罪我的,對弟弟頂多指責幾句。我常常被氣哭,恨意在心裡慢慢滋生。那時我多想成為一個會魔法的巫婆,把他們都變沒。
罪惡的想法一旦生成了,就會不斷在心裡生根發芽成長,就像這棵梧桐樹一樣。終於在一天爆發了。
弟弟一直來搶我最喜歡的一本漫畫書,在拉扯的過程中,弟弟把書撕壞了。我氣極了,揚起書朝弟弟的頭打了下去,弟弟哇哇大哭,頭髮上滲出了一絲絲血。
從醫院回來的時候,我靜靜看著奶奶朝我走過來,一巴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我的心裡沒有一點感覺,甚至還覺得痛快。
從那以後,我和奶奶再也沒有一句交談。明明該是最親近的人,卻像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每每同學們有談到自家爺爺奶奶有多疼、多好的時候,我沒有一絲羨慕。當他們問道的時候,我都是草草轉移話題,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後來,小孩子們都長大了,這棵梧桐樹也經歷了風吹雨打,長得又粗又壯。
有些人卻老了,搖搖欲墜,瘦骨如柴,仿佛風一吹就跑了。
奶奶去世的那天,颳了很大的風,天空壓得很低,透不過氣。
我躲在人群後面,看見弟弟跪在奶奶床邊哭的傷心,心裡竟也有些難過,可是沒有一絲眼淚。
突然奶奶眼睛瞪得很大,看向人群。 「囡囡,快過來!奶奶要見你。」爸爸著急的衝我喊。
我木訥得走過去,竟看到淚從奶奶那雙渾濁眼中流出。「囡囡,你別怪奶奶。」抓住我和弟弟手緊緊握在一起。
我感覺那雙粗糙得手竟然是那麼溫暖!和小時候在巷口牽著我手一樣,仰頭,還是那個精明幹練的小婦人,在院裡栽了一棵梧桐樹。
一夜無眠,昨夜的風雨將梧桐花打落的滿地都是,凌亂卻不失韻味。淡紫色的花瓣呈喇叭狀,成串的花朵綴滿枝頭,熱烈的奏響了整個四月。香氣足以溢滿空氣,讓人難以忘懷。
誰與爭鋒,這可是鳳凰花,獨屬於我的鳳凰花!
蔣介石為心愛的宋美齡種滿了梧桐,吾家奶奶為汝兒親手種的梧桐,全是因為一個字—愛。
原來奶奶會拉著我的手去巷口吃豆腐腦;會抱我在懷裡輕哄睡覺;會接送我上下學;會向別人炫耀:「我這孫女聰明,在學校拿了獎狀呢······」
原來有些愛是藏在心裡的,是不夠明顯的。
心中終於釋懷了的感情是純粹的,親情是無論如何也是割捨不開的白月光,為遊子照亮回家的路。何其可幸,有一個小婦人,她是我的奶奶,是愛我的。
「姐,快來掃掃這些院子裡的落花。」
「哎!來了!」
弟弟頭上的傷早已結巴,慢慢淡去了痕跡。
長大後再回想起來,小時候很幼稚,做了一些傻事。
不過還好,家人依舊陪伴身邊,愛的深沉而熱烈,就像這一樹的梧桐花,不太張揚,卻讓人忘不掉!
「鳳凰,鳳凰,這次換我來做這梧桐樹,你可願意來我這樹上的鳳凰!」
「我願意!」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詩經》
親情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何其有幸能夠成為一家人,一起體會幸福的巧克力,甜而不膩,風乾寂寞,一起享受慢慢沉澱的過程。
作者:覃喈
來源:不務正業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