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精準解析: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這句詩詞,作者到底想表達什麼?
當詩歌名句脫離原作單獨存在的時候,會根據讀者的思想要求變化出不同的意思來。
所以要精準解析,脫離原作是無法做到的。因為精準解析就意味著唯一而沒有變化的理解,我們只能結合詩歌原作上下文,詩人當時的創作狀態,進行最大程度的分析推測,才可能得到較為精準的理解。
寄黃幾復 黃庭堅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
想得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煙滕。
這是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的開創人黃庭堅寫給自己好朋友一首詩。江西詩派以杜甫為祖,寫詩講究「點鐵成金」和「脫胎換骨」,「點鐵成金法」是取古人之言,經鍛鍊後為我所用。「脫胎換骨法」則是取法古人詩意靈感,變化脫胎為己用。
黃幾復是黃庭堅少年好友,同學究出身,曾在京城歡聚。分別十年,兩人四海為官,仕途都不順暢。當時黃幾復在廣州四會,而黃庭堅在德州德平鎮,雖然都濱海,卻相隔千裡,中間是流放貶謫的嶺南分界線,而漫長的距離經常讓書信也為之斷絕。
黃庭堅思念老朋友,就有了這首詩。
從整首詩來看,首聯是交代事由,通過想像來說明路途遙遠,音信不通。黃庭堅在這裡充分使用了他「點鐵成金」的能力,用「北海君南海」指出距離之遠,通過「謝不能」將「鴻雁傳書」這個爛俗意象重新激活。我想讓大雁傳書,結果大雁說只到回雁峰,再遠就不去了,所以「謝不能」,這種情思是很巧妙的。
頷聯就是「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這一聯承接首聯繼續寫對老朋友的思念,進入了回憶和現實雙重體驗。清楚了詩作是思念友人作品,就可以了解詩句基本的感情定調和發散範圍。
黃庭堅和黃幾復的上次京城相聚正好是十年前,我們也就明白這一聯的描寫內容分別取自十年前和今天。
「桃李春風一杯酒」,黃庭堅選取了三個爛俗的意象,沒有動詞的連接在一起,不但表現出當年的情境,更重要的是通過意象選取排列傳達出了背後的情感。「桃李」之豔麗,「春風」之和煦,「一杯酒」的交情,無不傳達出那個年輕的、有熱情的時代下的歡聚氣氛。賦予流俗意象以新的生命,正是江西詩派「點鐵成金」的能力,而「一杯酒」化用自王維「勸君更盡一杯酒」,不但承繼了王維詩中的離別意,更加表現出和黃幾復的感情深厚,這就是「脫胎換骨」的能力。
「江湖夜雨十年燈」,同樣是三個通俗意象選取,其中「十年燈」是黃庭堅首創,契合詩作與朋友分開十年的現實。「江湖」、「夜雨」、「十年燈」三種意象各自攜帶「飄零」、「悽涼」、「長久思念」的含義,疊加起來,和上句形成鮮明的對比。
上下兩句對比明顯,「桃李、春風」與「江湖、夜雨」,這是「樂」與「哀」的對照;「一杯酒」與「十年燈」,這是「一」與「多」的對照。
「桃李春風」而共飲「一杯酒」,歡樂何其短促;「江湖夜雨」而各守「十年燈」,漂泊何其漫長。
快意與失望,暫聚與久別,往日的交情與當前的思念,都從時、地、景、事、情的強烈對照中表現出來,令人尋味無窮。對朋友的思念就自然而然地通過回憶和當下的對比流淌出來,讓人動容。
我們在這江湖上飄零,夜雨悽寒,燃著微亮的燈光,回憶起當年春風中共醉,同賞桃李的那份快意,真是心有戚戚啊。
這些名詞和詞組,沒有動詞連結,卻邏輯緊密,思緒完整。由於這些詞的通用,讓句子朗朗上口又好懂,又因為黃庭堅的奇思妙想組合,讓這些平凡的意象生動起來,寓意深遠。
這正是「點鐵成金」、「脫胎換骨」的詩文好手。
這兩句詩既通俗易懂又寓意深遠,自然是朗朗上口,千古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