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nd Alone Complex是在日漫Ghost in the Shell Stand Alone Complex《攻殼機動隊SAC》中出現的,題圖就是萌物塔奇克馬,我們緊接著上兩篇革命(回復68、69獲得文章)談談這個話題。
1,Ghost、Shell
雖然並不完全準確,但可以簡單的翻譯為靈魂、軀殼,或是心、身。
《攻殼》背景設定在2030年,人腦已經可以電子化,成為電子腦(Cyberbrain),電子腦可以直接接入網絡,也可以相互連接,通常電子腦化之後,會在腦後脖子上有4個插孔,
比Matrix帶著4個微型卡槽的一個洞唯美多了,上圖就是電子腦連線圖,通常1-2條線就可以了,草薙素子偶爾在戰鬥中通過連線控制別的電子腦只需要1條線。同時,人的其他部位也可以更換或者加強,叫做義體(Cyborg,Cybernetic Organism)。例如,手部,加強後每個手指可以細分為3個電子手指快速的進行輸入和控制,
當然,其他的部位也可以加強,例如狙擊手齋藤的左眼就得到了強化,可以直接連接衛星進行掃描和定位,被稱為「鷹之目」。可以全身都更換為義體,例如女主少校草薙素子。
全身義體後,可以在電子腦不損壞的情況下,更換義體,這就是Shell軀殼。
如果身體可以更換,那麼,什麼是真正的我?人是什麼?Ghost in the Shell軀殼中的靈魂嗎?
人形的機器人是最好製造的,這就是Android仿生人(Artifical Person),在《攻殼》中用全身義體化的零件和技術做成的機械人,腦部加裝AI(人工智慧),可以自律行動,與義體人的差異在於Android只有AI而沒有Ghost。正常情況下,Android仿生人都需要遵守機器人三定律,不得傷害人類。在《攻殼 04劇場版》中,人形的仿生人開始突破了三定律開始傷害人類,最後發現是禁錮了孩子的靈魂在其中。巴特和德古沙在警局去看情況的時候跟女警的一番對話,可以看作是對Android仿生人的反思:人類為什麼要迫切的想做出與自己相似的形態呢?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無法解釋。
這裡拿孩子來相比,孩子在通常的人類規範之外,也就是說,擁有自我意識,完全按照自己意願行動的人才能稱為人(這個思想應該源於帕斯卡,後來拉康因為這個思想激發,從孩子階段考察人類無意識的結構)。作為人類生存的前階段,孩子是什麼呢?很明顯,內在異於人類,卻又有著人類的外表。所以,拿這個跟Android仿生人來作比較,養兒育女是創造人造人這個古老夢想的最快實現方式。
《攻殼》04劇場版中巴特說:人不過是編織名為生命之夢的素材而已(帕斯卡),夢和知覺,不,甚至連Ghost都是,均一矩陣中產生的裂縫或彎曲。這略有些複雜,它代表著一種思考,根源其實是新人本主義的幻想,與之相比的還有人類學的精巧妙語,都可以被看作是對人所做的普遍的、一半是實證一半是哲學的思考。所以,福柯說,人是一個近來的發明,一個尚未具有兩百年的物、一種知識的褶皺,物之秩序中的某種裂縫,或者,無論如何,也只是一個構型,其輪廓由他近來在知識中所佔據的新位置所確定。
人是一個褶痕(pli),想到人類知識只要發現一種新的形式,人就會消失,真是令人鼓舞,又讓人深切安慰。就像是新控制論中,普裡高津偏離平衡的漲落,所獲得的新的有序一樣。就像貝納德對流、化學鍾、空間花紋、雷射等等,人無非是特殊序參數所產生的一種構型而已,新的形式、新的位置宏觀上呈現新的輪廓,產生人與自然新的同盟。
也就在這個意義上,巴特才感嘆他的守護天使素子的離開,向著均一矩陣裂縫的對面跨越。想尋求自己生存證明的各種途徑的話,唯有Ghost。當靈魂脫離殼的約束後,即可提升至另一層次,對尚未接觸這個體驗的人來說,也許只能感知其為一道光芒。在《攻殼》95劇場版的最後,素子感受到的,就是一道光,floating museum,霎那間飄動的頭髮,遊弋的白羽毛,充滿光芒的門,懸浮的天使,這幾乎都是與神融合的體驗了。我連接在一個龐大的網絡上,我自身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向著均一矩陣裂縫的對面,在廣大網絡的某處,和整個領域相融合。
這過於神奇了,姑且把它稱為士郎正宗版的聖經,或者押井守版的聖經。
我們其實仍然可以把這個過程看作是尋找自我的過程,作為電子戰專家、A級黑客、第一批全身義體的素子,實際上最早感受到精神和肉體的不一致,她反覆潛水到深處,周圍黑暗死寂,感到恐懼、憂鬱、孤獨、黑暗,貼近死亡又仍有希望的感覺,每次浮向水面就像是一次重生。相比素子,其他人類卻卻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攻殼》第二季中合田一人是為了加速這個緩慢的流程有目的的製造出媒介、久田英雄開放電子腦對於難民的接入(革命意識產生源於不斷感覺的身心不一致),實際上也是由此而生,在《攻殼》2011SSS中,Solid State通過自殺誘導素子聯機,介入她已經無法入侵的電子腦,將她困在思考迷宮,素子在幻覺中顯現出來的擁有堅固自我的人,巴特、笑面男、合田一人、荒卷課長、久田英雄、素子,也體現了一點。《攻殼》第二季中,塔奇克馬說自己也有精神和身體不一致的情況,好像有一個自己在很高的上空俯瞰自己,實際上也可以看作這一進程。
如果人的自我是Ghost in the Shell軀殼中的靈魂,那麼機器會產生Ghost靈魂嗎?塔奇克馬是公安9課的思考戰車,晶片的開發者是有須田博士,在《攻殼》第一季中,塔奇克馬就有自己獨立的思考能力,他們在完全同步化之中,居然可以產生自己的個性,比如巴特專用機,陪小女孩找到小狗墳墓的攻殼車,喜歡讀德勒茲Anti-Oedipus書的攻殼車,甚至會假裝自己仍然是機器讓素子認為自己沒有獨立思考,在《攻殼》第一季最後,塔奇克馬為了救巴特而犧牲自我。《攻殼》95劇場版中,傀儡師就是一段自思考的代碼,是在2501計劃中被公安6課創造出來進行商業間諜和情報操縱,侵入特定的Ghost並植入信息,為特定的組織合個人牟利,最後就產生了自己的Ghost,入侵了生產義體的企業,為自己製造了一個義體,自願的進入這個身體,跑到素子所在的公安9課,以一個獨立生命體的身份尋求庇護。
塔奇克馬是多臺完全信息同步的,到第二季在有須田博士的幫助下才增加了代理的機制,只同步化必要的信息。如果塔奇克馬產生了Ghost,應該在個體內還是整體內呢?素子的意識是否介入其中?有須田博士的意識是否也介入其中?雖然博士謹慎的刪除了自己的印記,但塔奇克馬看到博士,仍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在頭腦之中,卻又找不到在哪裡。就像是增加了信息代理機制之後,同步化的塔奇克馬內卻寄宿著個體,加上無意識當中感受到身體和信息的背離,產生了一種游離感,總認為有Ghost和Shell之外的第三個主體存在。第二季結束的時候,塔奇克馬操縱衛星撞上了發射到難民島上的核彈,才發現,AI也在這個衛星之上,雖然沒有觸覺,無法察覺迴路,總覺得有一個自己在高空俯瞰,就是這個衛星的視角嗎?還真是有趣的設定呢(請用玉川紗己子的語氣讀這句話)。
2,網絡
電子腦直接接入網絡,但網絡並沒有中心Hub的定義,只是群體、或者是共同體,《攻殼》第一季笑面男事件和95劇場版並沒有詳細定義網絡本身,只是說明了獲得了笑面男信息的素子可以進入任何網絡和Ghost,與傀儡師結合後的素子可以在網絡上穿行,但在《攻殼》第二季和SSS中,定義了網絡本身。
網絡仍然是由孤立的節點構成,雖然沒有中心的定義,但有一些主機能夠定義孤立意志的方向性,藉由邀請他們進入到自己的電子腦,構築某種共同體的現象,之前是小規模的宗教集團,在《攻殼》第二季就出現了指導難民的久世英雄,當然個體沒有能力與300萬難民同時連接,所以,公安9課雖然了解到難民會與久世英雄連線,但並不確定為什麼能夠在難民中引發決定性的影響,
這是難民向久世的連接,紅色的代表久世的電子腦,遠處是網絡中電子腦的海洋,藍色的線條就是連接,電子腦上圓形是防壁。
塔奇克馬和素子(綠色的0904的環)沿著藍色的線飛馳。
注意到,孤立的電子腦在其中組成了某種類型的共同體,這個共同體在現實中映射到某些例如宗教團體或者難民的集體意識,這是網絡的結構。
到了《攻殼》SSS(Solid State Society)中,所有的最低限度維持生命的老人,組成的一個龐大的護理網絡Solid State,由於古式孝彰的宗井計劃特定的設計、連接個體的共同訴求而產生了某種類型的群體意識,由看護老人的電子腦,以及一臺把他們連接在一起的集線器計算機組成,從共享網絡抽出的資料,製造出來的根莖Rhizome(參考德勒茲)。它的全貌類似於一個網絡,
根莖Rhizome沒有中心這個概念,本身在不斷移動。
上圖中,素子和巴特在接近Solid State節點的一個節點,綠色的環就是巴特和素子,紅色節點上有三輛攻殼車正在破解防壁,這是網絡的一個形象化,並非真實的網絡。這個Solid State的意識後來試圖通過自殺來誘導素子聯機,準備困住她。而《攻殼》SSS結束時,素子感嘆:
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在網絡中徘徊。真理?知己?還是某個特定的人呢?也許只是把自己的無能怪罪於組織或系統。雖然身處規範之中覺得無趣,但是毫無規範的行為本身卻又無法作為行為成立。結果完全相同。話說回來,網絡還真是浩瀚無涯啊。我們所無法認知的下一個階段的社會已經開始成型了。一一《攻殼》SSS草薙素子
「無法認知」只是我們這樣的觀眾或讀者而已,素子,甚至久田一人、久世英雄都不在內,久世英雄心目中的「革命」,是將人類轉移到上部構造,捨棄僵化的系統,使人類與網絡融合。僵化系統正是當前的制度,當前的權力結構,無法擺脫以自己或集團利益的核心(網際網路權力參考文章,回復44獲得),即下部構造,隨著權力之流而隨波逐流的人,革命就是強制他們擺脫肉體向著網絡的融合,即便喪失個體的獨立性也在所不惜,因為,即便作為先驅,也讓更多留在下部構造者意識到上部構造的存在,這就是,給予現存制度中的人,向久世寄予希望的人的救贖。
神話告訴我們,救贖的聲音來自深淵的底層。黑暗時刻帶來的真正信息是:轉化即將開始。最晦暗不明的那一刻,也就是光明來到之時。一一坎貝爾《神話的力量》
3,融合與新生命形式
《攻殼》的一個重要思想就是融合,誕生新的生命形態。前文我們所「無法認知」的,不僅僅是社會邢臺,而是生命形態。
《攻殼》第一季中笑面男將記憶留給了素子,
這個示意非常清晰,藍色的是笑面男,網絡上任意Hack無視任何防壁,甚至攻性防壁(所以素子才有一個無法入侵的電子腦,不怕可以反向入侵的攻性防壁,95劇場版中的傀儡師是進不了6課的攻性防壁的),紅色的就是素子,藍色的記憶通過一個連接不停的傳入,染色了紅色的整個身體。記憶的完全共享就相當於融合了,《攻殼》Arise中素子的義體維護師男友連接或者《攻殼》漫畫中的Cybersex也不會有這樣深度的記憶共享。
《攻殼》95劇場版與傀儡師的融合就更進一步了,
左邊是融合後,右邊是融合前。融合之後,傀儡師會消失,如同生命只會留下基因的信息給後代,素子與傀儡師融合的嶄新的共同體會進入網絡,如同鏡中相對的實體和虛像的融合,將生命提升到另一個層次,素子問:怎麼保證融合之後,我還是我?傀儡師回答說,無法保證,生命的個體一直在不停的變化中,希望保持自我的「我執」一直在限制我們。對於融合之前,尚未接觸提升體驗的我們而言,也許只能感知其為一道光芒。素子從巴特的手看過去的天使,
這跟《攻殼》SSS最後素子控制的古式孝彰義體走入下一個社會(下一個生命形態)多少有些相似,
素子多少與古式孝彰所設計的Solid State系統有融合吧,至少這導致了「傀儡回」的誕生。
考慮《攻殼》劇場版中的傀儡師的網絡和生命機能,它被公安6課課長稱為一段可以自我存儲的程序,但如此來說,人類的DNA也是一段被設計來自我存儲的程序,生命就像誕生在信息洪流的一個節點,DNA對生命來說,就像是人類的記憶系統一樣,獨一無二的記憶造就了獨一無二的人,雖然記憶就像是虛無的夢幻,就像身體所見無非夢幻泡影(叔本華,參考觀相,回復63獲得文章),但人要依賴記憶而活,當網絡可以使記憶外部化,可以隨時接入存儲與讀取的話,生命的形式本身就應該因此而改變。傀儡師本身是誕生在信息海洋中的生命體,Solid State何嘗不是如此,產生於老人群體意識形態為根莖Rhizome的生命體,《攻殼》Arise的fire starter也是如此,虛擬記憶的總和,雖然接觸下來如常人一樣的Ghost並不能感受到,不過是病毒製造的容器而已。
4,個體與群體 Stand Alone Complex
生命總是必須表現為個體,因為觀察、遭遇總會只是整體之上自相似的部分,生命又必須存在群體,因為物種生存生命一直在不斷的繁衍和演變,僅僅是複製無法產生變異和個性,一個破壞性的病毒就可以毀滅,個體差異和群體存在是一種頑強抵抗各種毀滅性災難的防禦機制。
個體和群體之外具備第三個意識決定的主體嗎?無論從微觀角度找出主體層級的道金斯,還是從宏觀地球規模的洛夫洛克(地球生命圈,回復48獲得文章),都說明,人的個體是寄宿最合理主體和意志的最小單位。
個體和群體,就是Stand Alone Complex,或者說,Stand Alone Complex就是個體與群體的結構。這個個體和群體,就是網絡,Stand Alone Complex不過用來說明網絡的複雜性,同時也是個體和群體的複雜性,既Stand Alone獨立,又表現為某種共同的傾向性,甚至在沒有約定的情況下。
Stand Alone Complex的兩種結構特點,其一就是個體的角度,網絡上的個體(群體中的個體)將確認和傳播自己偶爾得知的情報,誤認為是自己的使命而四處奔走,結果是徹底的個體性的玉石俱焚,變成純粹的中間人,對社會體系的醜陋感到失望從而閉嘴保持緘默,喪失了自我個性的中間人,宛如利用沒有發表新作的事實誇大自己存在的作家一般。我就是將我所看見的世界,展現給大家看的機械(Dziga Vertov),
換句話說,媒體就是藉由我的自我消滅控制了社會體系的動態(Frederic Jameson),最後無論在體系內或體系外,都無法留下一絲存在的痕跡(大澤真幸)。就算知道這句話,但是沒有實際目睹之前還是無法相信:在原版不存在的情況下創造出原版的複製品,這就是Stand Alone Complex,現代社會剛開始就內置了引發這種現象的裝置。笑面男認為這是絕望的開端,而素子在信息化的盡頭,發現了一個找回個體的可能性,那就是好奇心。
在《攻殼》第二季中,藉由合田一人的幕後推動,久世英雄、素子、塔奇克馬、總理、荒卷、巴特、石川,各自Stand Alone,都是獨立行動的個體,都有自己自由的意志,但又會組成一個整體,呈現一個複合體Complex的複雜結構。同理,久世英雄影響下的難民,合田一人的病毒控制下的「個別11人」,某種程度上也是Stand Alone Complex結構的變形。
《攻殼》SSS中,素子「基於個人推論展開的搜查行動」,巴特在隱瞞「傀儡回」的真相,德古沙的獨立小隊,也是典型的Stand Alone Complex。而Solid State網絡,某種程度上也是變形。
Stand Alone Complex的兩種結構特點,其二就是群體的角度,《攻殼》第一季笑面男事件之中,笑面男本人確實沉默、消失,在這個Complex之中,原版確實不存在,然而《攻殼》第二季和SSS之中,有原版存在且發揮了或多或少的作用。
讓·鮑德裡亞有一個擬像(simulacra)理論,或者伯克利的「相對自治」(relative autonomy),網絡中各種現象的獨立發生,但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時空觀察,也許會發現毫不相關的事物都有微妙的關聯和相仿性,甚至可以為它們各自建立自己的形式系統,如同我們在佔星術中談到的共時性(回復66、67獲得文章)。從《攻殼》特別是第二季和SSS可以看到,發現這些關聯性之後,不僅僅只是觀察,什麼陣營的人會捲入,誰在主導,誰在反制,甚至可以通過微小的幹涉,牽動其中不可控的力量。
現在社會構造裡,電子腦隨著「個體」的消失,於無意識當中表現出追求協調性的傾向,應用這個原理,可以將有意識地控制無意識大眾的領導人,創造成為社會系統的一部分。以前有個在革命中找到自己存在意義的思想家Patrick Sylvestre,有實踐給我們看過。一一合田一人畢業論文
(按照《攻殼》年表,文章發表在笑面男事件發生之前,Patrick Sylvestre應該是一個虛構的人物,著有《對國家與革命的反思 初期革命評論集》,一共十一篇,其中「個別的十一人」一篇未出現)
有趣的是,貫穿在過去的文學、哲學、宗教之中,有兩種主要的神聖感覺的來源,可以稱為二種僭越。一是從個體到群體,如與超我鬥爭時力比多的衝動主體組成的統一體,如無產者的無產階級,在這裡,人變成了人們。二是不可能之物或群體的人格化,如書中思想的幽靈,如為了研究抽出歷史的主體這類經驗實體,如無產階級專政,如國家意志,在這裡,都變成了那個神聖的呼喚人來招手的我。
— 食蟻獸:你知道,一群群的螞蟻不得不每天亂找些詞語來應付各種出現的場合,這確實是個悲劇。我是想改善這一狀況,清除蟻群中出毛病的部分。我跟蟻群保持著非常良好的關係,我吃的是螞蟻,而不是蟻群,這樣對我和蟻群雙方都不勉為其難(侯世達GEB螞蟻賦格)。食蟻獸吃掉螞蟻卻又造福蟻群,正如火燒掉樹木又造福整片森林,夢幻般的個體到整體的跨越,如同那位羅馬徵服者,上帝之鞭,殺掉羅馬人卻又造福作為歷史的羅馬。一種群體可以被控制被討伐被徵服,另一種可以被支配被改造被代言,一個時代正為一位思想者的出現提供前提,而思想者的主體體驗誕生整個文明。
— 國家是自由的現實化,是地上的精神,是神自身在地上的行進,個別的人只是些環節罷了。現代國家的原則具有這樣一種驚人的力量和深度,即它使主觀性的原則完美起來,成為獨立的個人特殊性的極端,而同時又使它回復到實體性的統一,於是在主觀性的原則本身中保存著這個統一。一一黑格爾《法哲學原理》
— 人的思考模式從上古時期就有一個固定的結構,在不同時代對實際存有的各種矛盾問題,提供了不同的幻想式的解決方法(列維史特勞斯),絕對精神也類似於一種神話,正是密納法那等待黃昏起飛的貓頭鷹,任何敘事會像所有其他的敘事一樣,不可避免的出現一種幻象,在這個幻象中,那缺失的不可能之物悄然浮現
— 人在由過去的集體主體構成的社會和心理範疇中生活,為下一代創造新的社會範疇的同時,改變著過去的社會和心理範疇。把人作為主體與集體、社會保持一致,發揮個人能動性,發展全部才能和力量,正是馬克思理想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帶來深刻的社會改造,席捲一切階級和人群,從中投射自己的火焰與狂想
— 無他人的絕對自我不是首先給定的,在世之際,他人向已共同在此,而通常共同在此的人們(海德格爾在這裡從人過度到人們),即常人,不是這個人,不是那個人,不是人本身,不是一些人,不是一切人的總數。常人組建公眾意見,調整此在與世界的一切解釋並規定其正確,統治人的日常生活,以此迎合每一此在
— 無論博泰羅、還是帕拉佐、開姆尼茨,國家理性還局限在知識體系,到福柯上升為名為國家理由的治理體系,存在一個國家,並為了國家而進行合理的治理,國家理性可以理解為依照自身增強國家力量的理性治理,治理者必須了解國家的能力和力量,國家就是那個群體的實體,那個名義,那個構思分析和可理解原則
— 它由一個靈魂賦予生命,這個靈魂就是統治權。你們回想一下《利維坦》的圖式 :在此圖式中,利維坦作為構想出來的人,正是許多分開的個性的集合,它們由國家的一些建構因素集合起來。在國家的中心,或說大腦,由某種東西構成,這種東西就是統治權,也正是霍布斯說的利維坦的靈魂。一一福柯必須保衛社會
— 馬克思關於集體、福柯關於國家的描述中,顯然不是什麼索引詞,跟「我感覺到我在思考人生」中的「我」一樣的索引詞,事實上,人際關係在這裡擴展為群體間的關係,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充當一個代言者。群體在制度上規定的規範、標準,控制著組成群體的人,塑造了人的靈魂,支配了人的行為,甚至定義了人之為人
— 德希達喜歡證明,每一種思想體系都是基於某種未加檢驗的前提,而且它所採取的這個前提正是他所明確反對的東西(斯特龍伯格《西方現代思想史》)。福柯那種無神論,正是基於群體或組織的人格化,而解放全人類,更可能是基於奴役全人類,在現實中,我們不可能殺一個人,意識形態卻可以審判一個階級或種族
— 當弗洛伊德成為傳統的時候,粗糙的群體觀念才剛浮出水面,個別主體總被置於社會總體之中(阿爾都塞意識形態永久性),而此主體完全意識到它的階級決定,並能夠藉助純粹無噪、澄明無蔽的思想攝取來實現不可能實現的意識形態制約。然而,弗洛伊德自傳那實證的態度被徹底遺忘了,唯形式保留在政治無意識中
— 如同吸血的提瑞希阿斯,文化的過去暫時恢復了生命和體溫,再一次被允許講話,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傳達那早已為人忘記的信息。當它們在一部偉大的集體故事的統一體內得到重述的時候,才能恢復它們對我們的原始迫切性,在這被壓迫和淹沒的現實重現過程中,一種政治無意識才找到它的功能和必然性一一詹姆遜
— 群體的學說必忠於其在中世紀社會學說的先驅,使得力比多革命和身體變形的意象再次成為一個完善群體的比喻。如果不同的話語體系不能融合為一,那麼術語的轉換就成為重要的策略。如果宗教超世俗的精神世界不再具備魔力,那麼隱修院將在世俗的世界復活。內爆、擬像、噴湧、系統動力學,不正是新時代症候群
— 然後是經濟主體,國家甚至成為了它的一個副現象,法律主體,它是各種商品流通中的權利承擔者,媒介主體,它是人的延伸,社會和大眾的內爆,正是它而非內容,促成社會演進,控制認知習慣。不僅行為始終構成全面的意義結構,覆蓋真善美,而且在對自己生存條件的想像和幻覺中自動建構個人主體,臣服於制度
— 於是,溝通,先於主體和對象、或另一個主體(麥克盧漢),正如關係在列維史特勞斯那裡的優先性,正是群體先於個體,人首先已經被放置在觀看者的目光下,他的眼光類似於放出光輝:我只是從某一點觀看,但是在我的存在,我是被四面八方所觀看。這種觀看,不是一種理性結構,而是本源地深藏在人的無意識中。
— 社會的結構,語言的結構,結構不是觀念,也不是柏拉圖的理念,想像在一起所有可能的社會生活的不朽原型,犯了跟之前語言學一樣的錯誤(梅洛龐蒂),然而個人組成的這種整體,與理想國的整體何其相似,不是主體擁有結構,而是結構擁有主體,這難道不是地上的精神,利維坦的圖式,或那種思想上的偉大暗流
— 他人是自我之鏡,集體是邏輯的中間量,人的不可能之物是自我的鏡像。我思、統一自我,必於無意識之處生成,無意識的思想(人格化),弗洛伊德嘆息:sit venia verbo,是跨越個人的那個部分,內置於主體內的外在之物,不是神秘的、非理性的衝動,不是壓抑的本能,而是被結構的、群體的、累積的、寫入的。
— 如果人總是通過外在的心像發現自己統一的整體形象和人格,如同在鏡子中,看看,這是誰,碎片化的可控性、紊亂的感覺,綜合成一個總體的、自我的、格式塔,那麼,人同樣會在更為廣闊的社會組織和結構中,通過他者的反應,形成一個超出身體之外的自我,由族群、軍隊、家國、文明,組成了更廣意義的格式塔。
— 知識和信仰總體,為人織就的網絡,正是奎因的神話,在之中外在的存在(to be)成為了一個約束變量的值,取決於我們採取的理論,而此種理論如科學正是以經驗為邊界的力量場域,如同意義熱霧般的在語言上蒸騰,意義先於語言,一切根植於一種被稱為感覺錄入的體驗,它們以整體的方式面臨著感覺法庭的審判。
5,結語
《攻殼》無疑是最經典的日本動畫電影之一了,本文是我的解讀,並不一定都準確,而且,最近並沒有全看《攻殼》,只是重看了劇場版,所以,錯誤在所難免,請見諒,錯誤的請歸於我,偶爾正確的,請歸於《攻殼》的創造者們。
再看《攻殼》最大的感受就是,一直以來,有兩種差異被不同的影像、語言反覆的描述。一種是命運,即個人與實際環境、社會的遭遇,所帶來的差異性,無論一個人多麼強大、多麼智慧、多麼堅韌,總會遭遇超出他所掌控的東西,這不可掌控的東西即命運。命運即先在(a priori),既然不可掌控,就必然深受其影響,無論所遭遇的是順境還是逆境,無論遭遇的個人是堅定還是軟弱,都是考驗人的時機,自我轉化的關鍵階段。另一種差異是自我意識並非自我,它部分的屬於他人,如靈魂是上帝的一部分,在你之中,只到了黑格爾,人才等於自我意識。每次二者合一,無論在蘇格拉底,還是在路德(屬性交流和本質聯合),都是自我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