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一洗閒愁十五年 底線思維
據@中國新聞網9月11日報導,近期大連市公安機關對在養犬重點管理區內違規飼養烈性犬、大型犬行為實施有獎舉報。有網友對相關規定提出質疑:中華田園犬為何屬禁養犬?
對此,大連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隊養犬管理大隊民警姜丹回應稱:許多人把外面流浪的小串串土狗當成了中華田園犬,中華田園犬與小串串狗主要區別在體型上,中華田園犬體高一般在55釐米以上。小串串狗可以辦證帶回家養,而中華田園犬屬於烈性犬,不能在重點管理區飼養。
關於能不能飼養田園犬,社會爭議一直不小。本文為觀網網友「一洗閒愁十五年」所作,講述了作者與田園犬方嘴的故事:
上
我對田園犬沒意見,而且還希望有科研單位對我國獨有特有犬種、傳統犬種進行深入細緻研究、繁育和保護。但在城市裡養田園犬確實存在問題。關鍵在于田園犬護家意識特強,如果是群體的話甚至會有護村意識。由強意識導致強行為,那就是咬人、傷人。
要是常下鄉的老兄一般都有被田園犬狂吠,甚至是威脅的經歷。我遇到過不止一次。
跟田園犬對峙,一般站住不動,不跟它們對眼神就行了,丫們就會自己退,它退了你就自如行動即可。但還是不要跟狗子對眼,昂首挺胸只管走你的,你越氣壯,狗子越不咬。要是狗再兇點,就蹲下摸鞋尖,傢伙們一般也就慫了退了。
但有一次,我下鄉調研就遇到了完全不慫的猛狗。
那是一條大黃狗,白胸口,腦門有個白星,很壯實,比別的田園犬明顯大一圈,身後跟著另外三條狗。我和同事剛進村,狗子們就從百把米外飛奔而來,把我們兩個「面生蠻子」堵在了村口。四條狗形成一個半包圍,把我倆困在垓心。一邊瘋狂吠叫,一邊一步步逼過來。叫聲相當衝動刺激,感覺就是下一秒丫們就要撲上來撕咬了。
我們這時候還很冷靜,把以前對付狗的辦法都用了一遍。開始就不動不看,可是我不動,狗在動,大狗帶著仨狗還是一步步往前蹭。蹲下摸鞋尖,剛有往下蹲的動作,那頭孽畜就往前躥了半步,似乎就要奔著脖子來了。嚇得我倆立即站直。總之,不管我們什麼動作,狗子們最多往後略閃就又要撲過來。
我們畢竟也是老田野了,把背包取下來,抓到手裡準備抵擋。然後慢慢往後退,退到路邊,因為那裡有石頭,背後也沒有後顧之憂。好不容易挪到石頭跟前,立即撿起來就狠狠砸過去。原想著只要砸著了帶頭這隻,狗子們就會哀嚎著跑了。然而不,帶頭這孽畜身法利落,實為江湖罕見,躲得那叫一個兔起鶻落。石頭扔過去,狗家一退步,一偏身,閃過石頭,轉眼又逼近過來。
幾番折騰,狗嘴就快到我們小腿了,我和同事汗都下來(其實當時我想到自己還沒結婚,眼淚都快下來了)。然而秉持著被狗咬也不能叫的基本原則(這也是個田野經驗,被狗咬了不要大聲叫,更不要哭喊,你越叫丫就越興奮,唔,這話怎麼那麼奇怪呢),我們緊咬牙關,才沒有發出猛男絕叫。
就在此險境,救星終於來了。一個老頭騎著輛電三輪遠遠飛奔而來,一邊加大馬力開三輪,一邊大聲喊叫。四條狗聽得人聲,這才悻悻然地後退了一步,但依然沒有解除包圍,還是狺狺不已。老頭暴土揚煙地衝到我們面前,託地跳將下來,抄起車鬥裡的掃帚,衝著帶頭大狗就抽過去。
也作怪,剛才兇得都天也似的狗子,這會竟然順風倒,抿耳斂爪,匍匐在地,任由老漢抽了幾下,怒喝了幾聲。老漢這一番動作,四條狗子才算老實了。隨後老漢過來跟我們握手、道歉、安慰,我們倆猶如鹿撞的小心肝才稍稍平復。然而還是兩股戰戰,手顫嘴瓢,滿臉紅漲,很有想落下兩點猛男淚的意思。但還得強自鎮定,裝得言笑如常,各種場面話該講還得講「沒事沒事……這種事兒我們常遇到……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也不怕狗」云云。
老漢是村長,本來在村口等我們的,等了一會兒人沒到,想起點工作,就先去一戶人家說事兒。就在這當口我們到了,狗子也發現我們了,然後發生了人狗衝突的尷尬場面。他在人家剛說了兩句,就聽得村口狗叫不善,心說不好,跳上人家院裡的電三輪就直奔村口而來,這才算救了我們倆的小命。
見面完畢,往村裡走的路上,破狗們知道是客人了,這會兒換了神態。三條跟班狗繞前繞後,搖尾巴顛屁股,直往我倆腿上蹭。那隻帶頭狗不怎麼來勾搭我們,自顧自昂首挺胸在前頭跑,稍微能看出對我們不抱敵意的行為就是尾巴尖輕輕搖晃,偶爾回頭瞟我們一眼,很有氣派和風度,一副原諒了我們倆,雲淡風輕、氣定神閒的樣子。當時我心裡把這破狗各代祖宗都罵了,已經上溯到了舊石器時代。
後來跟村長聊起這狗。村長告訴我們這狗叫「方嘴」。我們觀察了一下,確實丫的嘴筒子是方的,不像那三隻跟班狗是尖嘴。
該狗戶籍不在本村。它出生在本村,但小時候就被隔壁村的村民領養了。但由於它能力出眾,精力旺盛,只管自己戶籍所在地的治安工作不過癮,於是把娘家的治安也管起來了。每天巡邏完自己村,就跑三四公裡來巡邏娘家村。於是今天剛好碰到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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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調研中,在和老鄉的閒聊中,我們逐漸知道方嘴是本區域狗霸。為什麼稱霸不稱王呢?因為它不稀罕當王,只愛當霸。它名氣很大,籠罩周邊十裡村寨,動物界中的SUPER STAR。附近村民大都認識它,知道它的事跡,基本上它就是當地的鄉村傳說之一。所以我也聽了不少方嘴故事,也親眼見識過它的一些行為做派、處事作風。
話說方嘴是一隻「獨胎狗」,也就是它狗娘費勁兒懷了四個月孕,最後卻只生了它一隻崽兒。這種狗又叫「吃全奶的」,意思就是它狗娘的所有奶水都被丫一個包圓了。那還能長得不好?狗崽時期胖得眼都睜不開。所以它丫從小就比同齡狗大一圈,壯一膀。但在當地有個講究,說是獨胎狗不吉祥,所以主人不喜歡。鄰村人過來串門看到想要,也就爽快地禮送出門了。
方嘴成年後,並沒有走上溫良恭儉讓的正確狗生道路。而是憑藉強悍體魄在江湖上飄蕩,最終失足成了HEIE狗霸。這個狗霸可不只是在它巡邏的這倆村稱霸。而是附近十裡地的村寨,四裡八鄉的土著狗王都被它上門逐一收拾了。沒錯,是單槍匹馬打上門去收拾人家村裡的頭狗。大獲全勝之後就在那村子呆兩天,禍禍人家村裡的良家狗,多萬惡!有一兩年,周邊村寨裡下的狗崽不少都是它的種。
正當方嘴如同亞歷山大一般徵服一切可知可見的領土時,危機出現了。由於它長得太好,所做所為又有點招恨。人的心態很奇怪,本來狗事狗了,狗的地緣戰略爭霸以及霸道總裁般的生活作風問題跟人無關。然而看著別村猛狗把本村狗子打得灰頭土臉,縮脖夾尾,躺在地上直翻肚皮。可恨該狗居然還佔據了本村狗後宮,留下一堆狗崽子,可丫就搖搖尾巴走了。本村公狗之憤懣,之吞聲忍淚,之錐心刺血可想而知。人就有點不忿,似乎自己作為人的尊嚴、地位以及本村公共形象也都被一條狗侵佔和踐踏了。
不忿就要手癢,於是附近各村有不少無賴流氓二流子都打它的主意。有一次方嘴終於中了埋伏,鋼絲套都套到脖子上了,不知它怎麼大顯神威,居然掙脫出來,拖著鋼絲套奔回了家,脖子上勒出一圈血印,皮肉都勒爛了,一條前腿也受了傷。主人也心疼也後怕,諄諄教導方嘴不準再去快意江湖,不準再去別村欺男霸女(方嘴聽教訓的方式很有意思,我見過一次,後文再表)。
從此以後,它也反省了自己的失誤(也可能是打架和風流對它而言都沒大意思了),進行了戰略收縮,基本就守著自己兩個村子,只在交配季節偶爾失蹤兩天。即便如此,別村的狗也是絕不敢來它地頭生事的,本村狗更是當它泰山北鬥,大氣都不敢喘。所以,它的生活安定而無聊,無敵是多麼寂寞。
方嘴的日常很有規律,上午七點到九點巡視本村,隨後前往娘家村進行日常檢查。那三條跟班狗中,有一條也是它主人養的,跟它形影不離,算是它貼身副官。另外兩條是娘家村的親戚,也是它狗娘後來生的小狗,算是它隨從馬弁。每天上午九點半左右,四條狗在村口聚齊,然後開始例行工作。我們相遇那天,就差不多是那個時間,碰到了槍口上,於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令人遺憾的外交事件。
我們去調研的那會,鄉村裡也有寵物狗了。每當方嘴在街上遇到這種小狗,明顯地表現出了不屑和威壓。小狗要有主人帶著,它就斜睨那軟蛋狗一眼,然後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帶著跟班用傲慢的小碎步顛顛跑走。要是沒有主人帶著,它就當路一橫,把小狗子截住。也不吠,也不咬,就是四蹄叉開,定定地居高臨下盯那小狗,跟班狗們就繞著小狗前後打轉、聞嗅。方嘴盯一會,低頭用鼻子嗅嗅小狗,打個噴鼻,拔腿就走。小狗可憐啊,被方嘴的威壓嚇得氣都透不過來,四肢僵硬,眼光呆滯,外帶還有跟班狗在前後騷擾,簡直已經完全無法自處。要是狗會哭,我覺得小狗們應該是嚇得淚流滿面了。
方嘴很能幹,對兩個村子的人很高傲但也有禮貌,從不傷害兩個村子的家禽家畜。不僅不傷害,還主動維護其安全。譬如:天擦黑時誰家有個貪玩不迴圈的傻雞蠢鴨子,它見著了,過去低吼一聲,嚇得該家禽急急奔回自家窩裡,小聲嘀咕抗議。要是遇到特別蠢迷了路的家禽,它就先跟著,發現那蠢物實在找不到地方。就大步上前,一口叼起半邊翅膀,半拖半趕地帶回自己家,往院裡一扔,吠兩聲,它主人就得去廣播室用大喇叭招呼失主來認領。久而久之,村裡誰家走丟個雞鴨,第一時間都到它家裡詢問。
由於方嘴突出的工作業績和體現出來的高度職業素養,所以夜裡主人也不鎖它,讓它自由行動,打更巡夜。這就造就了方嘴治安工作生涯中,最大的、頗有點傳奇意味的成就。
據說某天夜裡,方嘴在自己本村呆著,小偷進了它娘家村。娘家村的狗子可能聽到小偷活動,有幾隻吠了一會,但不知是小偷技術高明還是村中狗子慫包,反正隨後就沒了動靜。然而方嘴卻在一兩公裡外從那段狗吠裡聽出了毛病,撒丫子飛奔到娘家村(兩個村之間走路三四公裡,直線距離應該有一公裡多兩公裡這樣子,沒詳細量過)。進村先去檢查舊主人家,發現平安無事,就拼命刨舊主人家門,直到把人折騰起來為止。聽到裡邊人起來了,掉轉頭幾下躥到村中心狂吠。各家狗子聽到方嘴來了,有了主心骨,紛紛響應,村裡吠成一片。
村裡人家家驚醒,知道不對,都把狗放出來,男人們抄著鋤把出來搜索。小偷本來已經翻進一家院裡,撬開鎖進了房子,忽聽外邊動靜不對,而那家人也驚醒了,驚惶之下再翻牆出來想跑,已經來不及。剛貼牆跑了幾步,一隻眼尖狗子一眼覷個正著,一聲高吠,方嘴立即帶著全村狗子集團突進、分路包抄,狗聲洶洶捲地而來,驚心動魄。小偷嚇蒙了,往村外玩命飛奔,這都沒用,人還能跑得過狗嗎?跑了一段,發現不是個事兒,在慌亂驅使下,昏頭脹腦一頭扎進路邊一個鴨子塘裡,意圖躲避。那能躲得了嗎?全村狗子把塘子圍了個嚴實。狗群莫名興奮,情緒高昂,呲牙狂吠,要是當時有人一聲令下,活撕了小子也不是不可能。小賊插翅難逃,又驚又怕(對,作為曾經也被以方嘴為首的地方HEIE勢力恐嚇過的我,能局部理解他的感受),在汙水中欲哭無淚,一頭浮萍,一身鴨屎,最終束手就擒。
賊逮著了,大家才明白為什麼村裡狗子叫幾聲就不叫了,這個貨是本村親戚,常來常往的,狗子們可能也都認識他,所以沒有拔高警惕性。該賊人賭輸急眼了,因為這個有利因素,才來吃窩邊草,卻遇到了能從兩公裡外聽出狗吠異樣,前來鐵手無情冷血追命的方嘴,倒黴啊!(關於認人這一點,田園犬似乎有種天然才能,後面再表)
過了兩天,事情傳開,方嘴本村主人才知道它居然半夜奔襲,去娘家村拿賊了。娘家村被盜那家還專門來道了謝,送了方嘴兩個雞架。
方嘴不光能逮賊,打獵逮活物也不算個事兒。有個耗子、田鼠什麼的,它都不耐煩看,那三條尖嘴狗就給辦了。它要打的是野物。據它主人說,方嘴打過的野物有黃鼠狼、兔子、蛇……一次它逮了一條一米五左右的大蛇,回村就拖著滿村跑。全村狗子興奮壞了,都追著跑,小孩們看到狗興奮也興奮起來,攆著狗跑。這支由方嘴帶頭,後邊緊跟狗和熊孩子混編的隊伍,村前躥到村後,村後躥到村前,跟某單位舉行了一次迎啥啥健身跑似的。後來方嘴玩膩走了,其他狗子又玩半天,蛇還剩了半條。不知最終哪條猥瑣狗把半條血赤呼啦的蛇給扔到了村團支部門口,把第二天早上來上班的年輕女支書嚇得花容失色,大罵「砍頭的方嘴」。得,方嘴算是為其他狗子背了鍋。方嘴最大的狩獵戰績是叼回過一隻「土狗子」,方言叫這名兒,根據老鄉描述,以我貧乏的動物學知識,我猜可能是貉吧,難道是獾?
以上是我對方嘴生平事跡的道聽途說,真正與方嘴打交道,是我們駐村調研開始以後。
ps:昨天偶然回憶了一點鄉村所見,沒想到得到各位觀友的喜愛。有點懵,農村嗑這麼好嘮的嗎?我去過的農村雖然不少,但都只是蜻蜓點水,調研嘛,能呆多久呢。所以所知不多,所見有限。既然大家愛看,我就厚著臉皮再寫點。
另外有不少兄臺提醒下鄉帶棍。我們那次調研,開始帶著棍呢,去了兩個村發現當地狗不算厲害,普通的對付方式也就行了。去方嘴那個村,提前聯繫好了,村長會來村口接我們,想著沒事,就把棍扔了,結果出了個現行事故。也是個教訓。
但現在再下鄉,帶棍也沒什麼用。基本村村通公路,自己開個車或者包個車,直接就到村委會了,都沒有和狗子當面硬剛的機會。而且這幾年發現農村裡寵物狗越來越多,田園犬越來越少,方嘴那種雄健的本土犬很久沒見了。這會想想有點不舒服。
所以,我還是期望科研機構能夠重視我們本土生物品種資源,不要任由它們被時代風吹雨打去。換個角度想想,現在大火的柴犬、秋田,不就是霓虹田園犬嘛。當然我不懂生物學、動物學,更深層次的事情不明白,只是一點淺薄的主觀無知看法,請大佬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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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歸正傳,為什麼說我對方嘴感情複雜呢?因為對丫的第一印象是怕。
我平生被動物嚇過兩次。一次是小學五年級去春遊,我們市郊野公園。玩得正開心,內急,大的。80年代末的郊野公園哪有那麼多公廁,只能找個背靜地方解決。找了一會,發現一棵矮樹下不錯,背靜,青草茸茸不扎屁股,前邊還有叢小灌木擋著。於是蹲下開整。
我一邊蹲,一邊發現我左邊一株植物上有一隻沒見過的、綠瑩瑩的尖頭螞蚱在緩緩移動(現在想想應該不是螞蚱,是某種螽斯)。我心想等老子整完就把你逮了。因為怕螞蚱突然跳走,注意力就一直在它身上。雖然眼角餘光感覺正前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晃動,但以為是樹枝樹葉,始終沒關注。等我拉完,準備擦的時候,一抬頭,頭髮窠瞬間發炸,呼吸停止,渾身麻木,作聲不得。
一條蛇正掛在離我臉不遠的地方,下半身纏在我頭頂樹枝上,上半身垂下來,蛇頭距離我臉三十公分左右。不知它是沒爬好墜下來了,還是被我燻著了想來講理。反正它就那麼掛在我面前定定地蹬著我,時不時吐吐信子。
事出過於突然,我當時已經喪失了絕大部分感官能力,視野裡除蛇以外的事物全部虛化,而蛇卻無比清晰地映射在我的全部感知中。那是一條不大的蛇,應該不到一米,比成年人大拇指粗點,身上棕黑相間還帶著紅色條紋。(後來回家向我父親描述,他說可能是秤桿蛇。有了網絡以後,我也查過,秤桿蛇又叫中國小頭蛇,但網上照片似乎又在像與不像之間。這不是重點,不討論了)
也許是我被嚇懵了,也許是我這人本來就反應遲鈍,在與蛇對視的過程中,雖然身體很緊張,但心裡卻沒有巨大的恐懼。四感失靈,但視覺卻異常清晰,我觀察到陽光下蛇身有金屬一樣的光澤,甚至看到有一隻小蟲在蛇身上爬,就快爬到蛇頭上。而蛇琥珀色的眼睛毫無感情、瞳孔沒有動靜沒有變化,就那麼死死盯著我,閃動著詭異的光(魚眼哪有蛇眼詭異)。當時我與蛇究竟對視了多久,完全沒有時間概念,也許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即便現在回憶,我還是不知道那時我究竟就那么半撅著呆了多久。
突然,也許是大腦終於在劇烈衝擊導致宕機之後重啟了,巨大的恐懼感瞬間充溢了我整個身心。「跑!」這個念頭瞬間鋪天蓋地地佔據了我全部意識。我低叫一聲,往後坐倒,雙腿急蹬往後退,那一刻的唯一反應是離蛇越遠越好。隨後我連滾帶爬地從旁邊離開了那棵樹一段距離,然後站起來飛跑逃離。褲子絆腳我都沒空理,跑了幾步摔了一跤,爬起來隨便拉拉褲子繼續跑,遠離了現場。
逃是逃出來了,終於擺脫了蛇眼的威懾。若干分鐘後,驚魂稍定,各種感官一一歸位,我發現自己又處於另一個很尷尬的境況中。大家別忘了我遇蛇之前在幹什麼,我身後是什麼,我往後坐的那一下,會坐到什麼東西上,何況我還腳蹬地蹭了好幾下。
總之,五年級的男孩子,已經有了相當自尊感。雖然怕得要死,直想哭,但身上臭烘烘的一塌糊塗,使得維護尊嚴的意願還是戰勝了恐懼。好在郊野公園有水的地方不少,遠離眾人悄悄找了個小水坑,一邊恐懼著會不會又竄出條蛇來,一邊清理身上和褲子。當天下午我穿著溼褲子,心裡感覺空落落的,膝蓋還上有一塊摔破的傷,帶著沒洗淨的臭味和又驚又怒又羞的感情坐著車回了家。路上,坐我旁邊那小子因為瘋跑了一天,而且男孩子對臭味也沒那麼敏感,一會就睡著了。但前排兩個丫頭不時的討論很讓我心驚,「你聞到臭了嗎?」「聞到了。」「什麼東西臭啊?」「不知道,我找找。」我除了儘量縮緊身子,把書包壓緊在身側,努力嘗試控制臭味外洩之外,臉上還得裝得若無其事。
那以後若干年,每當看到草木茂盛的地方,我都心有惴惴焉,至今還是有點怕蛇。不瞞各位說,今天回憶這一段,並描述出來,現在我的手心仍然有汗溼感,背上仍有寒意,可見心理陰影之大。
第二次被動物嚇到,就是方嘴王八蛋及其惡勢力黨羽幹的。
所以我最初接觸方嘴時除了怕,還帶著點恨。村長把我們接到村委會,路上方嘴和三條跟班狗一直跟著。到了地方,我們進屋,丫們就在村委會院子裡一躺。不知是表示歉意呢,還是仍然不放心,在監視我們。方嘴前主人是村裡文書(早年農村裡文書、會計之類的都算鄉土能人,村裡頭面人物,即便現在可能也還是重要),也在村委會接待我們。聽村長說了方嘴幾乎闖禍,怒衝衝地跳到院裡,抄起根竹棍又要打。我們擔心和方嘴結仇結深了,再說也得給人家主人面子,趕緊出來攔著,竹棍搶了扔一邊。文書同志也就順坡下驢,隨便蹬了方嘴兩腳,意思意思了事。
大家坐定了,村長想了想,跟文書說「兩位同志要在我們村住一段,我們村狗多,特別是你家方嘴,別再弄出事來。你交待交待它。」(在上篇我曾經寫過方嘴聽教訓的方式很有意思,就是此刻看到的)文書同志便喚方嘴進屋來,方嘴迅速從院裡跳起身,跑到堂屋門口立住,但沒往屋裡進,偏著頭看主人。主人又叫了一遍,它才邁進屋來,到文書跟前站定。後來才知道,當地習慣是狗子可以在院裡以及家宅附屬建築內活動,但不準進堂屋和臥室。方嘴對於讓它進入堂屋的命令再次確認,正是這種習慣(或者說教養)的體現。
文書把方嘴轉了個身,讓它面對我們。隨後一把薅住方嘴一隻耳朵,用手指著我們,臉貼近方嘴耳朵大聲說:「客人,不準咬!要招呼好!」方嘴聽完似乎覺得耳朵癢,甩了一陣腦袋,又被文書揪住另一隻耳朵再說一遍。我當時想「這狗子是雙聲道的麼?」隨後,文書把方嘴拖到我們面前,叫我們把手伸出來讓方嘴聞。看得出方嘴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聞了聞。程序走完,文書遣走了方嘴。看著它走回院裡,好一通全身抖摟,好像發洩不滿似的,然後帶上跟班揚長而去。
接下來我們就開始了調研工作。調研這事兒也得看運氣,有時候運氣好,收穫不少,訪談對象熱情好客,肯說肯講,毫無保留,那就痛快了。要是運氣背起來,譬如下大雨,或者調研對象不在家、生病等等情況,那就不好說了。總之,忙起來忙死,幹不了活的時候又百無聊賴。
譬如清晨就開始下大雨,出不去了。我們只好坐在村委會堂屋裡看著大雨譁譁下在地上,激起一陣水幕,看簷前水溜像一幅珠簾般又亮又密,看院裡落葉在雨水匯成的漩渦裡打著轉漂走。偶然有隻被雨澆煩了的鳥,在濃密的樹蔭中啁啾一聲,似也在抱怨天氣。夏天的南方鄉村草木茂盛,從村委會大門望出去,不遠處魚塘邊的高大茅草窠,似乎都肉眼可見地在雨中拔節生長,綠得如同一團沒化開的綠沉油彩,在視野中越來越濃,越來越綠,越來越遠,然後我就睡著了。
我們調研一般是以一個村為據點(這個詞怎麼聽著跟鬼子似的,為基地?為訓練營?),住在村裡,然後往各個方向輻射去其他村。在調研中,我們去的第一個外村就是方嘴戶籍所在那個村。文書陪我們一起去,到了那村村口就遇到方嘴和它的副官巡查完本村準備去娘家村搞日常工作。遠遠看到我們,方嘴小跑著迎了上來。文書老哥跟方嘴說:「走!回家!」方嘴就轉身在前邊跑,它副官在我們身邊繞著腿打轉,替它老大搞好公關工作。我當時還不知道方嘴每天的日常工作,後來知道了,不由想,它那天沒去娘家村的話,它的兩個馬弁會不會傻等呢?
到了方嘴家,文書把我們介紹給方嘴主人,讓他陪我們在村裡調研,中午管我們飯,晚上送我們回村(這話太難說了,以下我們住的那個村就叫「娘家村」,方嘴本村就叫「方嘴村」)然後就要回去。臨走時想起方嘴之前的惡霸行徑,就又把方嘴惹禍的事情跟現主人說了一遍,讓他給方嘴講好好待客。主人答應著,轉過臉來又要揍,我們就又攔著,無非又做作一番。
打是不打了,但要交待好。主人佯怒,吼一聲「方嘴過來!」在外面兇得扯閃,威風八面的HEIE大佬,這會跟童養媳似的,貼著耳朵低著頭,一臉不情願地磨蹭著踅過來(這時候我才深刻領悟了俯首帖耳這個成語之準確形象,中文實在了不起。對了,欺男霸女這個詞幾乎也是根據方嘴以前徵戰四方那陣的行為量身定做的)。主人一抬腳,根本沒踢上呢,丫就矻通一聲躺倒在地,我心中不由喝一聲採,演技著實精湛。
主人這次不薅耳朵,而是就地抓住丫後脖頸子皮,指著我們又交待了一遍。畢竟是嫡親主子,這回丫的態度誠懇多了,認識深刻多了,教訓沉痛多了,沒抖毛,沒有不耐煩,好好聽了訓斥。
當天方嘴主人陪我們在村裡各家進出,方嘴都跟著。中午回到方嘴家吃飯(大家不要誤會我們調研是去魚肉鄉裡,我們吃的每一頓飯都按照規定好的調研標準給錢的,住房給房錢。老鄉當然會推,但我們都堅決要給,即便悄悄塞在隱蔽地方也得留下。遇到村裡紅白喜事,或者專門請我們的非工作餐,那又另說。遇到紅白喜事我們給紅白包,遇到請我們吃飯,我們會買禮物)。因為想跟方嘴搞好關係,也為了酬勞它陪我們跑腿,我路過小賣部時買了幾根火腿腸,中午吃完飯休息就在院裡掰開餵方嘴和它副官。
我叫方嘴過來,它回頭看看我,我又連聲嘖嘖,它才過來,在我們面前坐定。我按照平常城裡餵狗的方式託在掌心放到它嘴面前,它低頭聞了聞,盯著看,但就是不動嘴。旁邊副官沒出息,饞涎欲滴,轉前轉後想湊過來,方嘴喉嚨裡低低咆哮了一聲,那個貨只得牆根趴著去了。我還在納悶是不是火腿腸不合它的口味,主人家孩子看到告訴我「土狗不接手。」又解釋「你要丟在地上它才吃。」索德斯奈,我把手中火腿腸放地上,果然方嘴很穩重地低頭又嗅了嗅,才開始吃起來(這就是我在第一篇的回覆中跟一位兄臺討論的「田園犬家教」,不在人手裡吃食)。吃完一根半,它不吃了,嗅嗅我的手,衝我搖了搖尾巴,然後走開了。它走開了,副官才巴巴地湊上來吃了它的一份。
自從上午被主人教育過,中午又被我們餵過,下午它對待我們的態度明顯改善。不再遠遠地獨自在前邊跑,而是願意跟我們並排行進。雖然還是很尊嚴莊重的樣子,但一直都在我們身邊行動。一路上我們發現方嘴走路都走路中間,不像其他狗走路會溜邊。遇到車遇到人它會主動讓,但只要條件允許,它就要在路中間走。碰到其他狗子,它也不怎麼搭理,斜睨一眼或者扭頭看看,繼續往前跑,招呼都不帶打的。別的狗子看到它第一舉動就是把尾巴夾好,停下來恭迎恭送。但也有的狗子方嘴會專程跑過去嗅一嗅再走。後來我們才發現,但凡丫會去嗅的都是母狗。這流氓!
跟方嘴熟了,我才仔細觀察了丫。壯和大那不用說了,骨架子明顯超過其他狗,光看它和副官並排跑的時候,它的肩高和肩寬都明顯超出不少。身材勻稱,毛色發亮(但和其他田園犬一樣,雖然是黃毛,但毛色不怎麼鮮豔好看,就是土黃土黃的,也可能因為這個,田園犬一直不能像金毛、柴犬、柯基那樣受歡迎,顏值不出眾,無法迎合看臉的社會),爪子碩大,尾巴上卷(是捲成圈圈那種)。跑動起來看得到肌肉像波浪似的在皮下運動。眼睛不大,深棕色,額頭有個天然皺褶的川字紋,看著老跟皺著眉頭似的,看上去特別兇。我老覺得它額頭上那皺紋跟一位孟姓老相聲演員有點像(沒有不尊重藝術家,沒有侮辱人格的意思,就是單純覺得像,第一次見到就覺得像)。
下午5點多,一天的工作結束,我們還要回娘家村。方嘴主人要送我們回去。我們連連阻止,人家陪我們一天了,又不是小孩子,哪好意思讓人送。看我們態度堅決,方嘴主人想想說「讓方嘴送送。」我們就帶著方嘴踏上回村路。
經過一天相處,方嘴跟我們已經比較熟悉了。下午休息時,我們可以擼它,但它不像副官那麼沒出息,怎麼擼都行,擼爽了還翻肚皮。方嘴只讓擼頭和背,而且只給擼一會。擼多了它就自己走開,你要追上去擼,它鼻子裡哼一聲,一溜煙跑開。在離你不遠但你抓不著它的地方躺下,斜眼瞅瞅你,不再跟你玩。三四公裡路很快就到了,方嘴一直把我們送進了我們住的人家。確保無虞,才吠一聲,扭頭要走。我們又掏出火腿腸酬謝了兩隻狗子,這才看著它們在暮靄中離去。
第二天上午,我們去了另一個村調研。快到中午,我們正走在田間小路上,遠遠看到兩個黃色毛團奔馳而來。跑近了一看,我靠!方嘴和它副官。這兩個傢伙怎麼找到這來了?當時我們一頭霧水,以為是不是它們主人來這個村了。四下看看,又等了一會都不見人,就是兩條狗子蹲在我們旁邊希裡哈拉喘氣。不明白也得幹活,我們一走,兩隻狗子也就跟上。我們說了幾遍「回去吧」,不為所動,就是跟著。那就跟著吧,兩條狗子就跟著我們又走家串戶大半天。晚上又是送我們回娘家村,然後吃點火腿腸一溜煙去了。
主人家告訴我們,上午我們走後,方嘴就巡村來了,來門口等了一會,然後就跑了。至於它和副官怎麼找到我們的不得而知,估計還是狗子靈敏的嗅覺吧。怪不得之前文書老哥讓我們伸手給方嘴聞呢。至於為什麼來找我們?為火腿腸,以方嘴的性格似乎不應該。是因為被兩任主人反覆交待是客人,它也覺得責任重大,所以來義務保鏢的?我願意相信後一種解釋。
整個調研中,方嘴去找我們只有那一次,因為方嘴畢竟要管兩個村的治安工作,很忙的。但之後,方嘴每天都會在娘家村呆著,直到我們回到住處。吃點火腿腸,讓我們擼擼頭,隨後就走。
調查過去了十多天,某天要去一個比較遠的,半山腰的村子。走著去是不行了,就在村裡包了輛麵包車送我們上山。司機是個胖子,開個五菱神車,駕駛方式很猛,走盤山公路為了急轉彎不減速,他都騎著路中線走,好幾次遇到對頭車,都是距離很近才一把方向扭開。他是輕鬆愉悅,哼著山歌,沒事兒人一樣,我和同事幾次都差點叫出聲來,緊緊攥著拉手,一身汗。
好不容易進村了,該幹活就幹活吧。那天剛好遇到村裡有人家辦喜事,擺流水席,中午全村都去吃飯。村支書無論如何也要我們去吃喜酒,我們還在推辭呢,主人家都來請了,那還好意思不去嗎?我和同事也沒紅包,每人在收禮處隨了50塊錢(各位不要覺得禮金菲薄,05年的山村,陌生人吃頓酒隨50也勉強看得過了),主人各種推辭,堅決不要,我們也很堅決,不要就不吃。結果還是收了,看得出主人家挺高興,因為按當地風俗,辦喜事有未邀約的遠客來到,是好兆頭。何況村書記還給人家瞎說我們是上級領導,那更不得了,把我倆硬叉到主桌上,各種尷尬(各位觀友,尷尬歸尷尬,但山村流水席真好吃,豬羊牛都是自養自產現宰的,辦席的師傅也給力,各種菜色雖不講究美觀,可真是噴香。我在農村遇上吃流水席很有幾次,因此每次遇到城裡婚宴我都皺眉不想去,那吃的都什麼啊)。
這麼一來,當天的工作時間就有問題,而且幾乎家家都在吃酒,還讓人家調什麼研。我倆只得現場改了計劃,就對山村婚宴和婚俗進行了調研和記錄。一來二去,轉眼天擦黑,我們得回去了。結果再找司機,找不著了。好不容易把丫找到,已經天黑了,更麻煩的是丫喝醉了,從桌子下邊掏出來的,怪不得找不著。
那也得回去啊,我們第二天還有個集體訪談,人都是從各村約來的,人家也是丟了手頭活計抽空來參加,要是這樣放老鄉鴿子,簡直是罪過。跟村支書商量,他東跑西顛半天,最後弄來一個小夥子,也是臉紅筋漲,酒氣噴噴。支書說他開車來的,讓他送我們下山。我去,這是酒駕還是醉駕啊?我們就有點木,村支書直拍胸膛「不有事,不有事,這個娃娃技術好,路又熟,再喝兩斤也給你們送得回去。」就憑著這麼個不靠譜的保證,我們上了車。
下山路更可怕了,長坡、急彎、黑暗、酒駕,各種交通事故因素都特麼集齊了。我有點後悔,放人鴿子總比自己交待在這要好啊,然而也回不去了。就這麼著,我們倆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一位酒駕司機,看著車燈在黑黢黢的山道上掃射、穿梭,聽著呼呼的風聲,我並沒有任何逮蝦戶的快感,只有各種驚嚇。好不容易車子終於走完了山路,進入平地,我們才算喘出一口大氣來。
到了住處,司機走了,已經差不多11點了。我們剛打算敲門,忽聽得身後有動靜,扭頭一看,好像有四個黑影在我們身後。我心中不禁嘆口氣「老子今天驚嚇夠了,這會又是什麼?」待眼睛熟悉了黑暗,耳朵也似乎聽到狗喘氣的聲音。我試著喊了一聲「方嘴」,聽得對面悶聲悶氣地汪嗚了一聲,沒錯,就是丫。等房東給我們打開門,燈光照出來,我才看清方嘴、副官、兩個馬弁都在,齊齊蹲在門口對面。
房東說,方嘴它們看我們倆老沒回來,就一直沒回自己村,帶著本家兄弟從天黑就一直在這裡等著,叫也叫不走,他就關門了。沒想到等到這會。怎麼說,有點小感動吧。在一天驚嚇之後,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村裡,居然有四條狗等我到夜裡。固然是糙老爺們,也有點心靈波動的意思。可又能咋著,總不能抱著狗哭一場吧,趕緊拿火腿腸出來喂,餵完說「回去」。方嘴抖抖毛,打個噴鼻,伸個懶腰,低吠一聲,帶著三個跟班,飛也似沒入了黑暗之中。隨後的日子,我們每天都能見到方嘴和它的隊伍,沒什麼特別,無非也就是吃腸腸,擼狗狗才能生活這樣。
二十三天後,調查順利結束了。那天早上,我們準備離開村子。我想跟方嘴告個別,買了好些火腿腸,但出發時刻到了,它還沒有巡邏到娘家村來。算了,老爺們何苦這麼作態。跟村委和房東道過別之後,我們包的車子啟動了,沒錯,司機還是上次喝醉酒把我們丟在山上那混蛋。
車子開出來一段,迎面遇見了方嘴和它副官,從我們車旁跑過。我立即叫停車子,跳下車喊住方嘴,把它喊過來,把火腿腸全撕開丟給它,擼了兩下,還想抒抒情,死胖子司機就在喊了,說他送完我們還有活,讓我快點。
沒多說什麼,我拍拍方嘴,它抬頭看看我,我匆匆跑上車,車子又開動了。我回頭看,方嘴愣愣地在原地蹲著,還好還好,沒有弄得跟警犬告別訓練員一樣煽情。就這樣,車子離村子遠了。車子繞過一個山環,我從車窗往外看,村口的土崗上有一個黃影。方嘴蹲在那裡,看著我們的車逐漸走遠。我也只好默默念了一聲「再見,方嘴。」
後來我再也沒去過那個村子,自然也就再沒見過方嘴。
15年過去了,按照狗的自然壽命,方嘴應該早就不在了。15年時間,我也從小夥子成了油膩、疲勞、心煩的中年人,人猶如此,狗何以堪?
因為一個偶然的回覆,竟然寫了三篇回憶文字,在此過程中,很多往事細節在回憶中慢慢浮現,豐滿而真實。行文至此,忽然有點點傷感,也許也不是為方嘴,而是為了自己吧。
原標題:《它因為不祥,一出生就被拋棄,最後卻成了一代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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