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美第一公立高中TJ 將被推向何方？
TJ錄取制度改革—Merit or Lottery?
文|舒怡然
在美國首都大華府地區，提起 TJ 幾乎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這所以美國開國元勳之一託馬斯 . 傑弗遜命名的科技高中（Thomas Jefferson High School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JHSST 簡稱TJ）位於北維州亞歷山大（Alexandria）城西端，它是隸屬於維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郡（Fairfax County）的一所公立高中，創始於1985年。
當年裡根總統曾親臨校園慶祝託馬斯. 傑弗遜科技高中的成立，他宣布傑斐遜高中的誕生標誌著美國將重新致力於追求卓越的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 （STEM）。後來的柯林頓和歐巴馬總統都曾訪問過 TJ高中。
三十五年來，TJ一直秉承著建校的初衷，通過相對嚴格的考試制度擇優錄取，吸引了來自北維州大華府地區，全美國乃至世界各地一大批熱愛STEM的學生及其家庭來到北維吉尼亞。近十多年來，每年都有超過三千多人報名申請，經過兩輪考試篩選，最終480人被錄取進入TJ，錄取率只有15%左右。
正如曾經在TJ任教多年的物理老師約翰.戴爾博士（John Dell）所說的那樣，幾十年來，TJ高中一直恪守了三個關鍵要素不變：
（1）對STEM有著濃厚興趣具有才幹的學生群體；
（2）針對這個學生群體獨立的有適應性的課程；
（3）致力於在STEM領域提供比美國青少年普遍接受的更深層次起點教育的教職人員。
而至關重要且使TJ高中與眾不同的是，通過聚集了一大批真正素質好的學生，創造出了一個超凡的學習環境。換句話說，TJ之所以能成為美國的明星高中，最關鍵的因素是它選拔集中了許多特別優秀的學生。
然而，2020年席捲全美的BLM（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把TJ高中再一次推到了風口浪尖。TJ多年來堅守的擇優錄取的招生政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今年早些時候，代表費郡 （Fairfax County） 內低收入地區的地方州議員提出了TJ招生政策中引入配額的方案。州參議員斯科特·蘇洛維爾（Scott Surovell）提出了一項法案，要求費郡的任何初中都要有最少5名學生和最多不超過15名學生被TJ錄取，以及最低數量的來自低收入家庭的學生被TJ錄取。該法案在委員會中被否決之後，一群TJ校友給委員會主席寫了一封公開信，敦促TJ，費郡學校董事會和州立法機關必須採取行動，「打擊學生入校過程中存在的結構性和系統性的種族主義和階級特權」。於是，對TJ高中實施大刀闊斧的改革似乎是迫在眉睫了。
FCPS提出的TJ錄取制改革方案
就在剛剛過去的九月十五日，費郡公校（FCPS）校董事會宣布了改革TJ錄取的初步提案，該提案的主旨是取消TJ高中的入學考試，在錄取過程中採用merit-lottery方式。讓我們來看看該提案的細節。
以往申請TJ需要經過一個相對複雜的招生流程，學生必須通過入學考試（Quant-Q 和ACT Aspire Reading & Science），同時提交初中學校成績（核心課程GPA高於3.0）。然後，TJ招生辦公室根據這兩項指標，審核評判申請人資料，由此產出半決賽名單（semifinalists）。入圍的候選人需要參加第二輪考試，完成學生信息表（Student Information Sheet）和論文（Problem-solving Essay），以及老師推薦信。TJ招生辦公室在作出最終決定時，會綜合考慮所有這五項指標。
在FCPS 校董事會提出的錄取改革提案中，不僅取消了入學考試，而且把撰寫論文考試以及老師推薦信這兩項也統統去掉了。那麼剩下來的是什麼呢？申請人只要初中核心課程GPA高於3.5，註冊了Algebra-1，並完成改版的學生信息表（一份問卷調查），合乎要求的學生就可以進入抽籤行列。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一個素來以培養科技創新人才為已任的傑出高中，卻要變成以抽獎中彩票的方式招收學生。那麼TJ創始的初衷還要不要堅持？TJ未來的走向和前途又將會如何？也許這些問題並不是政策制定者所關心和關注的。FCPS 校董事會提出這一改革舉措，宣稱旨在提高黑人和西裔學生，以及低收入家庭學生在TJ的比例。
上面這張圖表顯示了錄取制改革前後對2024屆學生比例的影響。黑人和西裔學生並沒有得到顯著的增加，只有一個百分點的變化（從原來的5%增到6%），而白人學生卻從原來的18%增加到25%。受影響最大的是亞裔，從現在的73%下降到54%。那麼這項改革的最大受益者，便不言自明了。
對TJ錄取制改革的歷史回顧
TJ高中自1985年成立以來，誰有資格獲得TJ入學資格以及如何做出這些入學決定的問題，一直是一個頗具爭議的話題。從州政府教育部到費郡公校董事會，始終存在著一種困惑。一方面他們需要TJ作為卓越教育的一個標誌，保持TJ作為維吉尼亞州（同時也是全美）最好公立高中的地位；另一方面他們又試圖在學生多元化以及增加低收入家庭學生比例上找到一種平衡，以減少來自這些群體的批評和指責。
二十幾年來，FCPS 一直試圖通過改變其錄取政策和程序，以增加來自代表性不足群體的學生數量，即增加非裔和西班牙裔學生的數量。其中不乏幾次大的變動。
在1997年至2002屆的錄取過程中，FCPS曾使用平權行動計劃（即AA法案）以便招收更多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他們的入學考試成績和學業成績（GPA）都低於其他進入半決賽的學生。這一改變達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1997-98年TJ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所佔比例達到9.4％。
最高法院於2003年6月對Grutter訴Bollinger案所作出的裁決，有效地結束了基於種族的平權運動（即AA法案）。至此FCPS也停止了在TJ錄取政策中使用AA法案。
在2001至2004年，TJ在錄取過程中實施了三年種族中立的配額制，即TJ的每個年級額外包括30名來自代表性不足的初中，這些學校一般進入TJ就讀的學生少於10人，且優先考慮那些低收入家庭的學生。然而這種配額制並未達到預期的效果，它未能提高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的錄取率。
在配額制嘗試失敗後，FCPS將重點轉移到改革入學考試，並使其在錄取過程中的權重比減至最低限度。
在TJ成立之初，申請人首先按考試分數和在校成績（GPA）進行排序，考試分數佔比80％，學業成績佔比20％。初選審查產生出前800名申請者的半決賽名單，然後對他們做進一步審查，選擇大約400名學生作為被錄取的新生。但是，在外部委員會於2004年對TJ招生進行了審查之後，得出結論，「此招生評估過程中，由於對單一考試成績的過分關注，抑制了學校實現其目標的能力和履行學校董事會對學生多元化的承諾。」，FCPS開始著手重新設計招生程序，其目的是增加進入第二輪的申請人的多樣性。
修改後的入學指南容納了可變的衡量尺度，申請的學生即便考試成績低一些，也有可能進入半決賽名單，只要他們的學業成績（即GPA）足夠高。提高了半決賽入圍人數的上限，使更多學生有資格獲得更詳細的審核。學生的GPA所佔權重被提高，而考試成績所佔權重被降低，由於可以進入半決賽的學生人數沒有了限制，因此進入第二輪的人數增加了一倍。費郡還開始增加了整體招收學生的數量， 自2005年以來，新生班級的規模已經變成了480至500名學生之間。儘管作出了這一系列的改變，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入讀TJ的人數並沒有顯著地增加。
值得注意的是，後來由TJ 招生辦進行的分析證實，即便把半決賽入圍圈子擴大，由於黑人和西班牙裔進入半決賽的學生特別少，即使錄取的第二輪程序中採取從每個初中或郵編區號選擇同樣數量的申請人，甚至是隨機抽獎（lottery）的辦法，都不會對代表性不足群體的學生人數的錄取率產生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影響。
回顧TJ招生過程中錄取政策變化的歷史，我們不難看到，即便是採用抽獎 lottery 的策略，也無法從根本上扭轉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在TJ高中佔比較低這樣的事實。
是要優質教育還是平庸教育？
現在FCPS 校董事會擬將TJ入學考試從TJ的錄取程序中徹底移除，這對於TJ意味著什麼呢？一所以STEM學科著稱的科技高中，新生入學卻不以學業考試來區分良莠，那麼長此以往，TJ無疑將會變成徒有虛名的普通高中。取消TJ入學考試，不僅僅是少了一個步驟的問題，它完全違背了TJ的辦學初衷，是和追求科學技術領先的TJ精神背道而馳的。
早在2012年，約翰. 戴爾博士（John Dell）就曾撰文對TJ的前景深表擔憂，他說，「根據現行招生政策，進入TJ高中的學生中有三分之一需要對他們的數學和科學課程進行補救。老師們花了更多的時間來弄清楚如何使學生克服挑戰，而這些挑戰對於從前TJ的學生，簡直算不了什麼。」如果說，那時TJ的招生政策只不過是弱化了考試成績在總體評價申請人中的權重比例，那麼，當TJ入學考試被連根拔除之後，不難想像，TJ的前途會是怎樣一幅圖景。
誠然，解決教育資源分配平等也是公立學校體系無法迴避的一項議題。有很多途徑可以幫助非裔和西班牙裔族群，提高這些家庭孩子的教育水平。比如從小學抓起，在更多課外互助項目上加大投資，等等。
但是，削弱優質教育，讓優秀淪落至平庸，絕非解決問題的辦法。那些教育政策的制定者，應該更清楚地看到這一點。
為了TJ的未來，大家都來發聲吧！
（文中數據圖表均來自FCPS官方網站）
作者簡介--舒怡然 ，現居美國首都大華府。
澎湃「鏡相」專欄特約作者。著有散文隨筆集《千萬裡追尋著你》
作品發表於《青年作家》《山西文學》《文綜》《鴨綠江》《散文百家》《新疆文學》《當代作家》《僑報》《世界日報》《解放日報》等。作品入選多種文集。
原標題：《全美第一公立高中TJ 將被推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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