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七級地震過後,有著人間仙境美譽的九寨溝,傷痕累累。
根據中國地震臺網公布的數據,過去的六天裡,九寨溝縣一共發生了31次餘震,平均震級3.4級。
已經鬆動的山體,每經歷一次餘震,大大小小的碎石都會從山坡上滑落。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一支支央企救援隊不畏艱險,第一時間深入震中,疏通道路、恢復供電和通信、提供物資保障……
20小時疏通九道拐
陳桂虎一行10多人徒步進入震中時,已是後半夜。
九寨溝地震發生後,位於66公裡外松潘縣的中鐵二局成蘭項目所在地,震感強烈。
一個小時後,中鐵二局成蘭鐵路工程指揮部項目辦公室主任李彭、項目經理陳桂虎便帶著項目部的其他隊員先行趕往災區。
行進一半時,道路堵塞,他們只能跳下車,帶著手電筒、防護用品、鐵鍬和鋼管等設備,跑步前進。
9日凌晨兩點十分,他們抵達位於301省道附近的九寨天堂洲際大飯店。地震過後,那裡一片黑暗,作為較早進入災區的央企救援隊伍,他們趕到後即刻搜救。
天亮後,原本要繼續前進的隊伍,被酒店前方不遠處的九道拐路段「攔」了下來。九道拐位於九寨溝西線途中,從松潘縣出發,經過九寨黃龍機場行駛50公裡處。因有九個急險的拐彎處,而得其名。
從松潘縣方向深入震中漳扎鎮,九道拐幾乎是一條必經路。震後的九道拐,早已被一塊塊滑落的巨石塊堵住了去路,這也是301省道連續跨踏線路最長的段落。
陳桂虎粗略計算過,九道拐大約有20處左右發生堵塞,其中大的堵塞有5處。為了讓搶險救援車輛儘快前行,9日早上開始,中鐵二局的隊伍開始配合當地武警官兵一同疏通九道拐。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但平日裡開車不到8分鐘就能通過的九道拐,卻足足用了20個小時才被疏通。陳桂虎帶領挖掘機部隊在前,把高邊坡上堆積的碎石小心翼翼地挖下來,由身後的裝載機轉運出去。
白天,大大小小的餘震不斷。石頭掉落前,山體上會先起灰,身處機械裝備周圍的安全員負責觀察周圍山體的情況,一旦看到哪裡起了灰,就趕緊用對講機把車上的司機叫下來,迅速後退撤離。項目救援隊平均年齡在28歲左右,李彭作為主任年齡稍大,「青年人佔90%以上。」
晚上,救援隊大部分人只能在九寨天堂洲際大飯店外的樹林裡露宿,打地鋪。「有兩個臨時搭建的帳篷,只能住四個人。」那幾天,李彭每天平均休息五個小時。前方作業的挖掘機和裝載機的司機,一天連續工作近13個小時,中間很難休息。「這些司機最危險,他們在車裡駕駛作業的時候,幾乎聽不到山上石頭滑落的聲音。」
8月10日凌晨2時30分到5時多,九寨溝縣共發生了四次餘震,最高時有4.3級。餘震到來,石頭滾落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人。救援隊的成員打著手電筒,勘察周圍山體情況。夜間,石頭滾落的聲音比白天聽起來更加響亮。「譁、譁、譁」,李彭這樣形容。
8月10日白天,救援隊再次開始清理道路。下午4時多,項目救援隊完成九道拐處疏通清理成雙車道300米左右。但偶爾出現的餘震,讓已經疏通的一些路段再次發生垮塌。下午5時48分,震中發生4.1級餘震,當時救援隊正在疏通九道拐第一拐往松潘縣方向的一段20米左右的道路,一塊好幾噸重的巨石就在挖掘機前方7、8米遠的地方,「哐」地一聲砸了下來。
那一刻心裡到底什麼感覺,李彭過了許久也形容不出來。
這是他第三次在四川參與搶險救援,頭兩次分別是今年6月和8月的茂縣山體垮塌。和前兩次搶險作業不同,李彭覺得,地震後的搶修有太多不確定性。「單獨的山體垮塌有明確的位置,但地震後還有很多餘震和山體滑坡,不可控的危險很多。」李彭說,前方搶險作業人員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有滾落的石塊從頭頂上砸下來。
10日晚8時40,九道拐路段在斷斷續續的餘震中,終於被全部疏通。這天,是李彭妻子的生日,地震前兩天,李彭的妻子剛剛帶著女兒到達松潘縣。
李彭在朋友圈裡寫道:「很遺憾,但我相信你會了解和支持我的工作……」他特意拍下了災區樹林中的花朵,傳到朋友圈,作為送給妻子的生日禮物。
修復110千伏的變電站
徒步進入震區時,彭秋傑被道路兩邊完全變了形的青山驚呆了。
有的山上這少了一塊、那少了一塊,「像鬼剃頭一樣」。一些高三四米、寬五六米的大石頭橫亙在道路中央,旁邊散落著被砸毀的巴士和小汽車。
作為國網阿壩供電公司新聞中心主任,彭秋傑很為前期進入的同事擔心。地震發生後不久,在附近檢修故障的國網松潘供電公司運檢部主任達紅就收到命令,帶領14名同事趕赴位於震區幹海子村的110千伏九寨溝變電站。
達紅和同事剛走到幹海子村向南12公裡的關門子,就被垮塌的山體堵住了去路,而此時道路上已經塞滿了各路救援車輛。達紅當機立斷,安排同事將隨車攜帶的兩臺發電機發動起來,為搶修人員提供照明。其他同事則站在道旁,用安全帽上的頭燈為拖著行李離開的遊客照亮道路。
「為了防止垮塌和落石,我們找了比較寬闊、樹木比較多的地方進行照明。如果有餘震發生,山上滾落的大石頭可以被樹木擋住,不會有大的危險。」達紅說。
就在達紅所在的第一批突擊隊遇阻之際,第二批、第三批搶險隊伍也分別從松潘縣、茂縣出發,攜帶大型設備和救援物資趕赴現場。同時,阿壩電力公司也把臨時指揮部設立到距離震區最近的川主寺網點,靠前指揮。
9日下午,彭秋傑所在的第三批搶險隊終於在九寨溝變電站處與達紅等人匯合,整支隊伍隨即對變電站房屋和設備展開檢修。當時的變電站仍保持著地震發生時的景象:一側外牆垮塌,主樓牆體也出現歪七扭八的裂縫;主變場內,套管、開關設備東倒西歪,變壓器油滲漏出來,滴滴噠噠地流向地面。
「經過研究,我們發現就地修復變電設備比較困難,但可以運用降壓的方式先恢復供電。」彭秋傑說。指揮部很快確定了解決方案:緊急調撥一臺35千伏主變,替代九寨溝變電站原有110千伏主變的功能;110千伏川九線改為降壓運行,由110千伏川主寺變電站送電到九寨溝變電站,再通過修復後的九火線,為受災地區供電。
等待設備抵達的同時,指揮部還將各組人員分散到附近的線路巡視。8月10日,搶險隊員在靠近幹海子村的山坡上,看到一顆直徑約50釐米的大樹壓住了輸電線路。這些隊員想要鋸斷大樹,但該山坡很難找到著力點,而且鋸斷後的大樹也可能把線路壓斷。最終,隊員們使用比較結實的繩子將大樹拉住再鋸斷,才成功排除了險情。
更多的危險發生在餘震時。6·24茂縣山體滑坡事件給阿壩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而九寨溝變電站兩側均為高山,隨時都會有垮塌出現。巡視線路的隊員需要時刻提防滑坡,一看到山上出現冒煙的情況,就趕快往回跑。
「印象最深的是8月10日17時的餘震。雖然只有4點幾級,但是響聲太大了,因為餘震的震源比較淺,我們聽到的都是石頭撞石頭的聲音。」彭秋傑說,在平地的人員還能避險,但當時在高處作業的同事心理壓力確實有些大。
所幸,由於交通情況逐漸改善,沉重的變電設備與應急電纜先後運到了救援現場。8月10日22時30分,隨著調度人員一聲令下,開關合閘,110千伏九寨溝變電站正式恢復送電。
被反覆修了七次的光纜
這可能是古代志和同事們在此次救災中修復時間最長的一段光纜。
8月10日晚間,四川移動阿壩九寨溝縣公司網絡部經理古代志和救援組同事到達漳扎鎮,發現不遠處的一條400米光纜受損。
這條光纜之前是被埋在漳扎鎮往松潘縣方向20多公裡,靠近公路50米的半山腰,承擔著當地通信的第一出口。震後,光纜受損全部被埋,當地的通信一直靠備用線路支撐。「如果不把這條光纜修好,一旦備用光纜損壞,容易造成當地大面積的通信中斷。」
周邊群山環繞,山體高位垮塌,中間一條蜿蜒小河,河邊是一條不寬的道路。救援組需要在路兩頭架起杆子,把光纜重新接上。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組救援人員輪流交替,開始此處的修復工作。每次連接修復都需要8個人一組,把400米的光纜鋪在路上,然後用路兩邊架起的電桿接起來。「雖然光纜的長度不長,但每個人身上都要扛著20多公斤重的50米光纜,一起往前跑。」
第一次接好時是上午9時多,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山體上的碎石砸壞。如此反覆7次。此次救災,移動公司共分為20支搶險救災隊伍,在災區不同地方展開通信恢復,這些人大部分都經歷過5·12汶川大地震的搶險工作,有著豐富的搶險經驗。搶修這段光纜的人員更是業務骨幹。
但即便如此,救援人員對這條反覆被砸壞的光纜也有些束手無策。最後一次去修復是在下午四時多,當地移動網管中心發來指令,光纜又斷了。後來災區下起了雨,讓救援組成員不得不中途先退回救援指揮部。
「如果今天不行,明天就從其他地方調來高壓電力杆,爭取把光纜再架得高點。」在修復過程中,救援組曾兩次遇到山體滑坡的危險。「一個雞蛋大的石頭落下來都可能把人砸趴下。」
回來後,古代志問起其中一個帶頭去放光纜的同事怕不怕,這個同事反問他:「你都不怕我怕啥?!」更讓古代志想不到的是,平日裡被大家放在「溫室」裡保護,身高只有1.5米的一位20歲剛出頭的小夥子,在餘震中,竟然隻身一人跑到6公裡外送設備。
在同事眼裡,這個孩子瘦瘦的,皮膚黝黑,「平時根本不會讓他出外勤。」古代志說,一想到這個事情,他就想流淚。
古代志感覺,在搶修救援時,即便環境再惡劣,大家的想法都特別簡單。「畢竟地球上只有一個九寨溝!」 過去的幾天裡,這句話一直在古代志腦海裡盤旋。(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寧迪 史額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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