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運(385年-433年),原名公義,字靈運,以字行於世,小名客兒,世稱謝客,陳郡陽夏縣(今河南太康)人,生於會稽郡始寧縣(今浙江上虞),出身陳郡謝氏。謝靈運從小聰慧過人,深受祖父謝玄和家族的喜愛,《宋書》載:「靈運幼便穎悟,玄甚異之,謂親知曰:『我乃生瑍,瑍那得生靈運!』」十八歲時,謝靈運繼承祖父的爵位,被封為康樂公。
在文學上,謝靈運非常成功,開中國文學史上山水詩一派,受到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韋應物和柳宗元等唐代大家的追捧,被後世尊為山水詩的鼻祖。
謝靈運的文才是得到社會認證的,《宋書》載:「靈運少好學,博覽群書,文章之美,江左莫逮。」對此,他自己也表示高度認同:「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獨得八鬥,我得一鬥,自古及今共用一鬥。」為後世貢獻了一個才高八鬥的成語。
雖有自誇之嫌,但也不是沒有上限。史載「每有一詩至都邑,貴賤莫不競寫,宿昔之間,士庶皆遍,遠近欽慕,名動京師。」沈約在《宋書·謝靈運傳論》中說:「靈運之興會標舉,延年之體裁明密,並方軌前秀,垂範後昆。」
高貴的門第,顯赫的爵位,超世的文採,給他帶來巨大的流量,連皇帝都是他的粉絲,放在今天絕對是個頂級流量小生。但在政治上,他是悲劇的,而這種悲劇源於他的各種作,堪稱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作死天王」。我們可以看下他的個人履歷,看看都當過什麼官:
東晉時期,曾擔任琅邪王大司馬行參軍、撫軍將軍記室參軍、衛軍從事中郎、太尉參軍、秘書丞、諮議參軍、中書侍郎、世子中軍諮議、黃門侍郎、相國從事中郎、世子左衛率等官職。後因愛妾與門生私通,憤而殺人被免職。大概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被戴綠帽還丟官的人吧!劉宋代晉後,被降為康樂侯,食邑五百戶。起為散騎常侍,轉太子左衛率。(參《宋書·謝靈運傳》)
這些官職雖然不是什麼顯要的職位,但也都清貴的官職。但是謝大才子不滿意啊,和文才一樣,他對自己的政治才能也是高度自信的,「自謂才能宜參權要」,也就是說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王佐之才。自然不甘「朝廷唯以文義處之」,做一些「大材小用」的工作,所以「常懷憤憤」。
「靈運為性褊激,多愆禮度,朝廷唯以文義處之,不以應實相許。自謂才能宜參權要,既不見知,常懷憤憤。」《宋書·謝靈運傳》
謝靈運曾與顏延之、慧琳道人等人,抱過廬陵王劉義真的大腿,這個「愛文義,而性輕易」的劉義真也很給面子,給他們畫了個大餅,不止一次說:「得志之日,以靈運、延之為宰相,慧琳為西豫州都督。」而在背後,劉義真給了個評價:「靈運空疏,延之隘薄」。意思是說謝靈運思想空疏不切實際,顏延之心胸狹窄,見識淺薄。
但謝靈運並不自知,基本處於一個「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認為這是大家在嫉妒他的才能。和劉義真混了一段時間後,謝靈運被人以「構扇異同,非毀執政」為由「出為永嘉太守」。
古語有云「吃一塹長一智」,據說顏延之經高人指點之後,幡然大悟,終得善終。但謝靈運依舊是我行我素,在作死的道路上漸行漸遠。被趕到永嘉之後,無心政事,整天遊山玩水,充分展現了他的名士風流。史稱「既不得志,遂肆意遊遨,遍歷諸縣,動輒旬朔,民間訴訟,不復關懷。」
不過倒是留下了很多詩篇,他寫下《登池上樓》、《登江中孤嶼》等諸多名作。還發明了一種登山用的謝公履,讓我們的詩仙李白仰慕不已,留下了「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的詩句。
一年後,此公玩膩了,就打個報告說自己病了,跑回老家會稽郡「修營別業」,玩起了隱居。
「靈運父祖並葬始寧縣,並有故宅及墅,遂移籍會稽,修營別業,傍山帶江,盡幽居之美。與隱士王弘之、孔淳之等縱放為娛,有終焉之志。」 《宋書謝靈運傳》
在此期間,他寫下了著名的《山居賦》,在這篇洋洋萬言的驚世巨賦中,他不惜筆墨地寫自己的莊園有多大,有多美,物產有多豐富,空氣有多清新,如「日月投光於柯間,風露披清於巍岫。夏涼寒燠,隨時取適。階基回互,橑欞乘隔。此焉卜寢,玩水弄石。」又說自己在這邊過得有多開心,多自在。「謝平生於知遊,棲清曠於山川。」說自己天生性喜山水,願棲息悠遊於清曠山野。
同時引經據典說了一大通,囊括山川形勢,樓閣園林,仙佛人物,人文歷史,地理方術,飛禽走獸,莊稼竹木,菜蔬藥材等等,充分展現了自己的博學多才,甚至於害怕別人看不懂,自己還做了注釋,卻也是用心之極。最後說,這些全部都是虛妄的,自己要都放下,一心去修道了。「兵技醫日,龜莢筮夢之法,風角冢宅,算術律歷之書。或平生之所流覽,並於今而棄諸,抱一德而不渝。」
你看,他說的有多好!但如果他真如自己說的那樣去做,那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些破事了,但是對於熱衷於功名而不逞其志的謝靈運而言,《山居賦》絕不是他一時興起而至的產物,而是有意為之,欲達到誇炫自身及謝氏家族的目的。
這都不要緊,關鍵是他還不忘用自己的生活來訓誡他人,如:「生何待於多資,理取足於滿腹。」坐擁有一個如此龐大的莊園,謝靈運卻謙虛地表示,自己自奉甚薄、安貧樂道,所以守著這個小產業,也能知足度日。只要少私寡慾,就是像他這樣儉樸的生活,也能過得很快樂,何必貪慕富貴呢?此等良善之語,不知各位如何看待?
這點,就連平時和他一起浪的孔隱士都表示懷疑:「卿欲希心高遠,何不能遺曲蓋之貌?」意思是說謝靈運沒有真的放下,而謝靈運反擊道:「將不畏影者未能忘懷!」我看是您自己惦念富貴,所以看到曲柄笠,都將它與象徵富貴的曲蓋聯繫在一起吧!
雖然這反擊說的很漂亮,充滿了哲理,而實際上,謝靈運內心還是無比眷念著功名和富貴,正所謂身在江湖,心在廟堂,所以宋文帝三次徵召後,讓他重新燃起了實現自己偉大的政治夢想的希望。
作為謝靈運的超級大粉絲,宋文帝十分欣賞謝靈運,「靈運詩書皆兼獨絕,每文竟,手自寫之,文帝稱為二寶。」但依舊是「唯以文義見接,每侍上宴,談賞而已。」 謝靈運自然不甘心和宋文帝一起過談談詩歌、聊聊文學的生活,尤其看到許多自己瞧不起的人都身居高位,便「意不平,多稱疾不朝直」。最後又跑回老家玩隱居了。
跑回老家後,謝靈運在當地折騰來折騰去,為了擴建祖業,還意圖佔湖為田,被當地太守拒絕後,還跑到人家門口進行裸體抗議,太守沒辦法就「表其異志,發兵自防」,說他要造反。
宋文帝對謝靈運那可是真愛,也沒把他怎麼樣,還讓他到臨川去當官,但是謝靈運並不領情,到了那邊還是是各種折騰,「在郡遊放,不異永嘉,為有司所糾。」有關部門實在看不下去了,要去抓他, 然後他不僅拒捕,還寫了首反詩:「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
儘管如此,宋文帝還是選擇原諒他,只是把流放到廣州,結果此公找人試圖在半路解救自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臨死前此公還寫道:「恨我君子志,不獲巖上泯。」
顯然,死到臨頭,他還是沒有真正看清自己,也沒有真正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