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看到「日照市」這幾個字,腦海裡便倏然蹦出「日照香爐生紫煙」的詩句。明明知道,李白筆下的「日照」是動詞,說的是江西廬山香爐峰的一道景觀,而眼前的「日照」是名詞,指的是山東南部的一個海濱城市。彼此遠隔千山萬水,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可是,我還是習慣於把日照市與香爐、紫煙聯繫在一起。這不應是簡單的望文生義,或許,潛意識裡深藏著一種美好的向望和期待。
正是這種嚮往和期待,吸引我走進了日照,融入了日照,面對面地聆聽了日照,觸摸了日照,擁抱了日照,感受了日照。
春夏之交,風清氣爽,濱海城市的風更加溫潤和暢,吹在臉上,少女輕撫般的柔暢。初來日照,感覺上滿是新奇。我走向大海,站立在細軟的沙灘上遠望,驚嘆海洋的遼闊和軒曠。正是潮水初漲,一望無際的波濤魚鱗般朝我湧來,浪花飛濺到岸上,珍珠捲簾般的壯觀。這讓我明顯感覺到,身邊這座城市具有吸納萬物的強烈磁場。我登上浮來山,在山峰鼎峙而又拱圍相連的石坪上,看到了那棵聞名天下的銀杏樹,聳立千年,依然枝繁葉茂,綠髮童顏。那曾經「七摟八拃一媳婦」的腰身,依舊雄壯彪悍,巍然挺立,輕風吹來,樹葉譁譁作響,就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不厭其煩地向世人述說著「毋忘在莒」的初心。這讓我直觀地感覺到,日照這個地方人情的厚重和人心的澄明。我邁進定林寺,走上校經樓,一眼就看到劉勰秉筆著述的塑像,倍感親切。因為《文心雕龍》是我讀山大中文系時的必修課程,正是其中「為情造文」「文質並重」的理念,多年來啟發我學做文章。而大師級龍學專家陸侃如、牟世金,都是我的業師,此處遍布他們的遺著和手筆。一介布衣的劉勰,躲在這個天高皇帝遠的荒山野寺,以一部文心雕龍,竟然影響中國文化數千年。這讓我震驚地感受到,日照這方文化的文脈綿長和底蘊豐厚。我佇立在嵐山「海上碑」前,近觀水中礁石,在浪花拍擊下,「萬斛珍珠,撼雪噴雲」,刻有名家書法的礁石鎮海而立,「砥柱狂瀾」;遠眺浩渺碧海,千帆競發,海鷗翔集;遙望丁肇中祖居,鬱鬱蔥蔥,煙霧繚繞。這讓我由衷感觸到,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日照人,不僅風骨峭峻,而且人才輩出。我漫步在東夷小鎮的街頭巷尾,品嘗特色美食的風味,觀賞民俗客棧的幽雅,體味手工文創的精緻,陶醉休閒酒吧的情趣。這讓我實實在在地享受了日照人的悠閒和雅致,領略了「有一種生活叫日照」的內涵。
然而,話又說回來,走遍日照,賞盡風光,給我印象最深刻,以至於終生難忘的,還是太陽,是太陽對這座城市的偏愛和眷顧。日照人從陽光中獲得的智慧和財富,是得天獨厚的,是無與倫比的。這讓我有些羨慕,甚至於有些嫉妒。
太陽對日照的偏愛是公開的,無遮無掩。誰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太陽一早醒來,第一眼便看見了日照,從那以後,日照便成了太陽的寵兒,每天睜開眼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望日照。日出初光先照日照已經成了太陽的習慣,也成了日照人及這座城市的日常。初始的陽光最早喚醒了日照,最早照亮了日照,最早溫暖了日照,最早激活了日照,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給勤勞勇敢的日照人提供了許多先機。
太陽對日照的眷顧是真誠的,既實在又實惠。每天除了初光先照,日常裡也是多看一眼,厚愛一層。讓這個濱海城市每年的日照時數、日照百分率、無霜期平均值,都在全國、全省名列前茅,特別是體現全年空氣品質的「藍天白雲、繁星閃爍」天數,更是遙遙領先。冬無嚴寒、夏無酷暑,不啻是南方的北方、北方的南方。這樣的條件正適合萬物發育,這樣的環境正適合人類安居。充沛的陽光,在日照蘊育了海、山、古、林兼備的黃金海岸,八平方公裡的日照海濱國家森林公園,林木覆蓋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六,形成了魅力十足的陽光沙灘加綠色長廊。充沛的陽光,把日照打造成了江北的魚米之鄉,濤雒大米質地細膩,入口醇香,已成為全國各地慕名而求的「窈窕淑女」。充沛的陽光,把日照綠茶涵養成北緯35度線上的綠色明珠。日照綠茶本來是從南方嫁來的妙齡少女,雖然不像王嬙那樣奉命出塞,但卻以同樣的天生麗質和高雅品位,出落成靈魂有香氣的昭君姑娘。陽光給日照送來了優越,送來了吉祥,送來了福氣,也送來了標誌著這些元素的光榮。近年來,中國優秀旅遊城市、國家園林城市、中國人居環境獎、聯合國人居獎,這些與陽光密切相關的桂冠,天女散花般的紛紛撒落在日照的錦繡山川。
陽光厚愛日照,日照人更喜歡陽光,親近陽光,崇敬陽光。心地坦蕩的日照人喜歡把陽光掛在臉上,有時也把陽光藏在心裡,更多的時候,是將陽光融化為生活的日常。從城區主街走過,以「陽光」命名的企業比比皆是,在小鎮逗留,與陽光有緣的門店招牌舉目可見。晴日裡,在海灘上安享日光浴的男女絡繹不絕,晨輝下,拍婚紗照的情侶成對成雙。祖祖輩輩與太陽親近的日照人,喜歡在陽光下出海捕撈,下田耕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太陽」所轉化的各種能量,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悄悄伸進了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為家庭照明、洗浴提供方面,為人們的幸福生活增添了正能量。
太陽為什麼與日照的關係這麼密切?圍繞這個問題,有許多美麗的傳說。一是初光先照,是說「日照」這個城市及名字,從一誕生就和太陽緊緊地拴系在一起。二是羲和浴日,是說遠古太陽東出扶桑之前,先要由其母親羲和帶領洗澡,「常浴日於甘淵」,而這個甘淵,就在日照的嵐山。三是湯谷祭祀,是說先人最早就在湯谷祭祀太陽神,日照的天台山上,至今還保留著當年舉行大型祭祀活動的祭壇遺址。這些說法,畢竟是神話傳說,卻也從不同角度闡釋了太陽與日照的歷史淵源,說明了日照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
自古以來,日照人對太陽的崇拜是虔誠的,是發自內心的。歷史上曾經把每年的農曆六月十九日作為太陽節,每到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自覺主動地祭祀太陽神,早已成為約定俗成的民俗節日。老百姓用以供奉太陽的象形麵餅,後來越做越大,就成了沂蒙一帶家家食用的煎餅。先民們還把太陽的圖案刻在日常使用的陶器上,以表達對太陽的尊崇和親近。如果現在在日照的城市或農村行走,不經意間就會看到裝飾在器物或衣服上的太陽圖形。太陽文化已經融入了日照人的日常生活。為了繼承太陽文化的優良傳統,近年來,日照市有關部門參與,實際上還是以民間為主,每年的元月元日,都要面向大海,隆重舉辦太陽文化節暨祀日大典。新年新春第一天,曦光猶初露,晨星尚滿天,對太陽情有獨鐘的日照人,便成群結隊地湧向海邊,爭先恐後地去感受日出扶桑的神聖和壯觀。當那輪火紅的太陽騰躍而出,磅礴升起的時刻,歡騰如沸的人潮突然出現了瞬間的靜止,成千上萬的人用靜默向太陽致敬,為太陽祈福祝壽,同時,人們的心也隨著太陽的冉冉升起,而飛向太空,飛向藍天。源自太陽的聖火一經點燃,火炬的傳遞便成為光榮而神聖的盛典,懷揣希望的日照人,一站接一站、一棒接一棒,任由太陽的火種在東方太陽城盡燃。當此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的時節,三百多萬日照人不約而同的形成一個集體共識,那就是,讓陽光照亮生活,讓陽光照亮生命,讓陽光照亮未來。
當我準備告別日照的時候,心裡有點戀戀不捨,還有些若有所失。這時,偶然看到賓館大堂的側面牆上,張掛著一幅《山東政區圖》,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日照市的板塊上。黑白分明的邊界線讓我眼前一亮,這個區域圖的形狀不就是一個平面的香爐麼!面向東海,背靠齊魯,爐足緊緊地踏在沂蒙大地上。這個發現讓我一時茅塞頓開,日照形貌酷似香爐,「日照香爐」就是日照日照,「生紫煙」自當是日照日照的必然結果。東來紫氣乃祥瑞之氣,幸運之氣,上升之氣,日光照耀下的日照,不正是處在飛速發展的升騰狀態嗎!有念及此,頓感日照市的版圖上紫氣氤氳 ,雲蒸霞蔚,一片吉光祥羽。
離開日照的時候,雖然心有所釋,亦不免惴惴。李白若九泉有知,是慶幸自己的先見,還是責怪我的唐突呢?
2019年8月於菏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