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韋使君請益。師升座,告大眾曰: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
六祖惠能大師
第二天,六祖升座,告訴大眾「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讓大家一起靜下心來,共同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我們看實際上這是一種儀式,可能是六祖大師帶大家念,或者大家一起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一段時間。這是早期禪宗,或者不僅是禪宗,就是早期的一種修行方法,口念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就像我們現在念「南無阿彌陀佛」一樣。
這種修行方法在《摩訶般若波羅蜜經》裡邊有,比如說有人到戰場上或者在曠野裡遇到狼蟲虎豹,如果他心裡或者口裡念誦「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就像念咒,能夠遇難呈祥逢兇化吉,解決很多的問題。這個方法的來源是在《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經典裡邊。
《續高僧傳》卷二十六記載了四祖司馬道信大師教念般若吉州退賊的事情。吉州就是現在江西的吉安,在隋朝大業13年(公元617年),他到吉州的時候,群盜圍城70多天沒有解圍,泉井幹涸,兵糧盡絕,刺史叩頭請教如何退賊,道信說,「但念般若」,於是全城同時合聲念誦摩訶般若波羅蜜多。不久盜賊遠遠看到吉州城上方有神兵守護,「大人力士威猛絕倫」,群賊即散。
公元611年(大業七年),廣濟縣久旱不雨,稻田龜裂,饑民遍野,道信大師率僧侶大眾念《楞伽經》和《般若經》祈雨。同時,他發動當地老百姓砍柴曬乾點火燃燒,使煙霧瀰漫至天空,迫使冷空氣下降,一個星期後,大雨傾盆。
禪宗般若通性宗和相宗,相宗就是唯識有《楞伽經》,性宗是般若系列。也就是太虛大師講的雙輪,佛教的兩個輪子,兩個翅膀,一個顯有,一個顯空;一個是性,一個是相;一個由彌勒開啟,一個由龍樹開啟。
所以太虛大師一直讚嘆六祖講法,他說六祖講法非常的高明,他是空有不二,空有雙融。從道信禪師也可以印證一點,就是說禪宗早期也是用《楞伽經》的,《楞伽師資記》也講到早期禪宗的一些東西。
四祖大師有一篇《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開頭就說:「我此法要,依《楞伽經》諸佛心第一,又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三昧。」還講到念佛,念一佛即是念無量佛,所以我們看般若、淨土、華嚴,還有唯識和禪宗都是一致的,不過禪宗就是用所有東西來直指人當下的心性。對禪宗來講,所有東西都是一個方便,所有東西都指向一個東西,就是心性。
當然禪宗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來開發學人的自性智慧,這個創造出的種種方法就是文字禪、老婆禪、枯木禪、默照禪、話頭禪、公案禪,還有機鋒禪等等。
當然每個禪法都有它的對治和方便,祖師是在不斷地突圍,不斷地創新,希望用更多的方法來度化眾生。但是很可惜,創造一個馬上就變形一個,被死死地執著成為宗派之見。
我們去看宗密的《禪源諸詮集都序》,他當時已經指出這個問題了。實際上五家就是一家,臨濟宗、溈仰宗等真的有什麼區別嗎?難道臨濟宗開悟跟溈仰宗開悟的不是一個東西嗎?難道禪宗開悟的東西、祖師開悟的東西和佛睹明星而見的道不一樣嗎?肯定是一樣的。教有差異,這是權;而實是一個東西,開權顯實。
種種的方便,其實是針對了不同的根基和根性而言的,我們看歷史上祖師之間也是互相有交叉的,比如說百丈懷海下面出了臨濟宗、溈仰宗等,石頭希遷後面出現雲巖曇晟,再後面有曹洞宗等。這些各宗各派不過就是在方法、表現形式和方便上有所差異,所以後面就出現了很多總結性的著述,比如《五宗綱宗》,《五家宗旨纂要》。但總結起來,實際上它會很陳式化,很固定化,也不見得對,不過可以從中看出禪宗形式上的一些流變。
由此我們可以看見宗和教的關係,祖師的悟境肯定和經典是相通的。另外祖師也不妨用經典作為他的方便來傳法,比如四祖道信在吉州解圍的時候叫大眾念摩訶波若波羅蜜多,就是一個經典的例子。六祖告大眾「總淨心念摩訶波若波羅蜜多」。一方面這是一種修法,另外一方面,禪宗就是般若的一種活學妙用。當然禪宗也涉及到比如說《涅槃經》佛性的問題、《楞伽經》三身四智的問題。但是總的來說,禪宗就是講自性,不二的自性,涅槃妙心。
六祖真正對眾開示,作為一個法師的身份開堂講法的第一課就是般若,他讓大家「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壇經》總共十品,行由品第一,般若品第二,我們從文字來看,他的第一課和最後都是心性的問題,這是從本質上來講。從形式上來講,第一課就是講般若,念般若。
他說「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般若就是智慧,菩提般若的智慧就是我們心性本具的智慧,就是我們的佛性,也就是《法華經》講的佛之知見。「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我們每個人內心都有般若智慧,所以你不能夠說在心裏面看到一個明點,或者白菩提和紅菩提上下融合,然後這個地方再有多少瓣蓮花開了,般若智慧怎麼會在這裡面關著呢?那是有為法,所以不能夠把它純粹用功夫狀態和內觀的境界來理解。
比如三脈、七輪、拙火(昆達裡尼)完全是印度教的一套行持,它的學問研究和內證境界最高的也是印度教。印度教有非常完整的體系,有很多的感應和神通。如果一個了解印度教的人看到其他宗派提到這些方法,可能他會覺得不正宗,因為都不如他們的完備。印度教的修行有好多奧妙,比如說三脈七輪對應的精神體,金色光明體從上往下怎麼下來,從下往上怎麼上來。然後每個輪子裡邊就像一個高速旋轉的磁碟,就是我們以前放的那個光碟,磁碟高速旋轉,裡面還有聲音,還有顏色,精神體會從這個地方往上往下移。然後包括腿上還有輪,他的腿上會畫一個動物,比如說蛇,代表著不同的界,脈輪也和整個宇宙連接。人身下面還有七個輪,頭頂還有七個輪,上下移動聚合。所以印度教的東西更加完備,也更加複雜,可能也更加有效。
但是在西方文化裡,往往把印度教、基督教、佛教裡的超越性體驗全部混在一起了。比如說開悟這個詞enlightenment已經和 realization(自我實現)成為一個通用的詞了,每一個宗教的聖人,或者達到神聖境界的人都叫開悟。所以說在這個文化的傳播過程中,在當今的流行文化中,很多宗教的一些本質和體系性的東西都已經碎片化了,特別是有的人在跨文化的語境中很喜歡把不同的宗教融通起來去講,這樣的話,實際上就使各個宗教的本質縮水了,許多教義也發生了變化。
比如說一些美國人或者歐洲人,就像那個很有名的《當下的力量》的作者埃克哈特·託利,他的悟境實際上是屬於印度教的。這些人會把自己的體驗和體會完全用佛教的術語描述出來,然後反過來再回流到中國,通過翻譯成書,通過國際組織機構,通過研討會這些形式進來。進來後大家覺得他們的觀點好像非常現代,非常新鮮,原來佛法人家早就有了啊,但是實際上他們的東西和佛法有很多本質的不一樣。
所以說應該首先回到佛教的一個基本常識——三法印。你想長壽,你想永遠健康,這是不可能的,生命是無常的,是有生老病死的。有形有相的東西肯定會磨滅,我們要面對這個現實。但是正是因為無常,我們才可以放棄,才可以超越它。我們的心念、煩惱是無常的、無實體的,它自然會過去,會自生自滅。當你有這種觀點,你的執著就會減輕,我們首先要從這個角度去看問題,然後再去講心性。
因為很多人把心性理解為一個永恆的、不變的、自足的東西,好像開悟了就神通具足,公案全部看懂,所有煩惱一下就沒有了,什麼都知道,前知一千年後知一萬年,等著別人印證等等,把這個東西變得非常的戲劇性。實際上這些想法,我覺得是一種妄想,就是說賤賣,拿佛法做人情,把佛法的概念、境界變成一種技術去推廣,引起人無限的遐想和貪心。
因為人都很自戀,我開悟我就成一個宗師了,我開悟我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人們希望這樣去解決問題。但是佛法講的菩薩道是智和行,就是因和果的統一。當然,另外一個最簡潔最省心的方法就是,比如說淨土宗、華嚴宗、法華經講到的,真正的自他不二。因就是果,即因即果。因該果海,果徹因源,因果同時,自他不二,這樣一種修行應該是最上乘的一種修行方法。六祖說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念這一句就是總持這一句的智慧,也是即因即果的。
(親近悲智小組根據史文老師《壇經》講座錄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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