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北京的玉玩行當裡,有一條規矩:熟人久別重逢,要從衣袋裡拿出最近把玩的文玩,或木質、或玉石、或有機寶石,互相比一比。
不比價位,不比檔次,而是比品味、比成色,以物喻人。
這種修煉指向的是把件主人的心性,因為作為把件的文玩,大多是能夠放在主人的手掌內進行摩挲和觀賞的小物件。
人體掌心指尖穴位豐富,人在把玩時會產生豐富而鮮活的觸感,以翡翠或和田玉製作的玉玩因此潤澤;另一方面就是把玩玉件能給予人深層的精神愉悅。
先入眼,再入手,後入心。
從相互接觸,再互相欣賞,後彼此成就。
這是中國人玉玩文化的一種升華。
至於盤玩翡翠把件的深度和意境,大概可以分為三重境界和三種盤法。
第一重叫「物我之境」,對應的手法是「緩盤」。
就是與手中的翡翠玉把件交流。
從小白玩家邁進初級玩家的門檻,開始把手中的玉玩跟此刻的心情做對照,一邊細細推敲、琢磨翡翠玉玩的細節,一邊細細品味玉雕師的整體風格和美感的塑造。了解把件的物性,獲得把玩玉器的滿足感。
第二重叫「有我之境」,對應的手法是「急盤」
就是對大多數把件的材質都有所了解,對大多數的題材和做工都有一個大致判斷。
懂世故而不世故,歷盡千帆悲喜,歸來仍是少年。
從初級玩家邁入中級玩家門檻,在經過對玉玩的反覆鑑賞和摩挲後,不再滿足於與把件的淺層次交流,而是要跟經手的任何一件玉玩,進行「對話」,開始探索玉玩背後的故事,一琢一磨都清晰地被「看見」,一點一滴的信息匯流到腦海裡,沉澱為經驗。
久而久之,翡翠玉玩一上手,就能分別貨品的真偽、材料的屬性、製作的時間、闡釋的題材、背後的寓意,並在不斷的鍛鍊中,眼光和手感愈發成熟和老練。
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說道:「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這是有我之境。
第三重是「無我之境」,對應的手法是「意盤」
王國維說,「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這是無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
邁入高級玩家門檻之後,不再滿足於對盤玩物件的滿足感,也不再因上手過多少個價值千金的寶貝而自豪,而是開始思考把件背後的文化符號和價值理念。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玉器大師李博生先生曾闡釋了他作為一個製作者對於一類把玩物的創作理念:
「如果我做降龍、伏虎這兩個羅漢形象,我決不會做得像武松一樣,挽著袖子要把虎打死;像哪吒一樣,要把龍剝皮抽筋。正相反,我只要讓他靜靜地坐在那裡,耳邊輕輕地說上兩句箴言,老虎和龍就乖乖地馴服在那裡了。兩種降龍伏虎,你說哪一個更有力量?你要戰勝一個力量很強大的東西,你必須要比它更強大。強大到最後,當你不可能再達到那麼高的層面時,就要反其道而超越它。」
以柔克剛,上善若水等價值理念,就這樣,巧妙地寄託於把件的文化內涵之內。
特別在古玉之中,各種造型、紋樣、沁色、痕跡,都記錄了獨特的社會變化與人間浮沉,高級玩家要做的是,層層解碼,讀懂隱蔽角落裡的故事,把握世道人心。
每一件作品都是獨特的,能透過作品與玉雕師隔空交流,能產生惺惺相惜的感受的玩家,才是真正的高玩,何必拘泥於俗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