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人性本善還是本惡的話題,我們已經探討過很多次。在過去的幾千年裡國內外都有很多書籍與言論爭論過,對我來說印象最深的是《羅生門》,簡單的故事因為作者的精巧設計而變得意味深長,另一本書推薦今天的《蠅王》,國內有導演拍過類似的作品《一齣好戲》,不過電影中是一群大人的角逐和勾心鬥角,而本書中講的卻是一群孩子,或許更能讓你找到心中的答案。
本書作者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威廉·戈爾丁。戈爾丁前半生算是一名典型的戰士。他1911年出生在英國,然後在牛津大學讀文學,畢業之後做了一名教師,偶爾寫詩歌,寫小說。在他29歲那年,他突然參加了二戰,變成一名戰士。
這本書是作者參加完二戰寫的。是關於從人性底層去探討善惡的問題,從孩子的視角出發,而且採用的是超現實的寫作方法。
故事設定是在未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一場核戰爭中,一群6-12歲的兒童,因為在撤退的途中,飛機失事了,然後被困在了一個荒島上。小說的寓意非常豐富,融入了很多像希臘神話,北歐神話,古典神話,基督教文化等很多象徵主題。戈爾丁的作品一般都與黑暗有關,他一直在探討人性到底有多黑暗。
飛機落在一個無名島上,飛行員死了,只留下一群素昧平生的孩子,怎麼樣去面對變故,如何在新環境找到自己的組織,這都是故事的懸念。為什麼設置是一個島呢?因為島是一個沒有汙染,沒有任何外在條件和影響的有效實驗樣本和標本。但凡人到了島上,首先考慮的就是你得活下來。戈爾丁小說有一個特點,就是人類天生的野蠻和文明的理性之間產生巨大的鬥爭,我們從孩子身上就可以看出來。
小說《蠅王》這個詞最先來自於希伯來語,被稱為醜惡,萬惡之首。
在時間不確定的未來,世界爆發了核戰爭,一架滿載孩子的飛機從英國起飛,失事後迫降在一個無人的海島上,島上一共有30多個孩子,最小的五六歲,最大的十一二歲。最先出場的這個人叫拉爾夫,他非常溫和,長的很帥,而且擁有拳擊手的身板。他身邊有個胖胖的,有哮喘的,戴個眼鏡的一個人,叫豬崽。
文中還出現了一個海螺,能吹響號角的海螺代表什麼呢?它代表著希望。拉爾夫把海螺像號角一樣吹響了,一群孩子聽到海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聚集了起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隊穿著唱詩班制服的孩子,只有極度優秀的人,才能進入唱詩班。雖然他們此刻和其他人一樣狼狽,但他們保持著良好的秩序。唱詩班有個班長,是小說的第二個主人公,叫傑克。
兩個主人公,拉爾夫是最先吹響號角的人,他代表著理性,而傑克代表著某一種秩序。這一群孩子被困在島上,他們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沮喪和害怕,而是再也不用受爸媽的約束了,終於自由了。但人餓了總要吃飯,總要生活。這群孩子很快就意識到,沒有大人管束他們就該自己管自己了,他們從登記姓名,選舉首領開始。小說是這麼寫的:
這是書裡的原話,也是民主制度選舉的一個雛形。螺號代表什麼呢?代表著希望, 代表一個可以表達的人。兩個候選人,一個是傑克,因為他已經毛遂自薦;另一個是拉爾夫,他雖然很沉默,但是長得高大,而且吹響了號角,跟所有人都發生關聯,他還長得很帥。
傑克其實是更強悍的,他有領袖魅力,而且還是唱詩班這群孩子的頭,雖然其他人不認識他。但是拉爾夫贏得了選舉,也可以算是順理成章。
矛盾在這個時候也埋下了種子。這個島很小,差不多只有幾平方公裡,島上幾乎都是山,也有淡水,有椰子,有香蕉。如果實在吃不慣水果,山上還有野豬,作為領導的拉爾夫,這時候首先下達了幾項非常理性的命令:
第一,先點一個火堆,保證島上白天有煙能升起來,只要煙能升起來,過往的船就會看到有人,就可能把大家救走了。拉爾夫覺得這是最重要的事。在點火的時候他們特別聰明,把豬崽的眼鏡拿過來,利用聚焦的陽光把火點著了。
第二,拉爾夫帶著大家約定了各種規矩,所有孩子都被排了值班表,負責24小時守候火堆,千萬不能讓它熄滅。他們有的收集淡水,有的採野果。還有在哪裡睡覺,哪裡上廁所都規定好了。然後他們默默的等待著大人們來接他們。
雖然有了螺號,拉爾夫暫時成了領導,但是接下來的問題非常嚴峻,他該怎麼去安慰傑克呢,因為他是最好的人選,傑克不是那種自甘人下的人,他還帶了個班底,拉爾夫就想辦法經常拉著傑克一起做事。有一次,拉爾夫,傑克,還有一個叫西蒙的同伴,他們決定去遠處探險一下,看看這神奇的土地,它的地形地貌是什麼樣子的。當他們登上制高點的時候,發現還真的是一座島。這時候,拉爾夫說了一句話,他說:「這是屬於我們的」。這句話就意味著在宣示主權。
接下來要做的事是打獵,拉爾夫定了一條規矩:誰要發言必須像學校那樣,先舉手,然後等拉爾夫把螺號交給他,他才有發言的資格。通過這個規定,拉爾夫要說明什麼事呢?就是告訴大家,拿著螺號的人才是當選之人。而且除了拉爾夫,其他人講話的時候,誰也不能打斷,制度就此產生了。
書中有一段話:他們服從螺號的召喚,部分是因為拉爾夫吹的,他有成年人的身材,足以與成年世界的權威相聯繫;部分是因為他們喜歡聚會,把集會看成一種樂趣。
這段描述其實特別像我們每一個普通人,既希望依附權利,也希望保持一些根本不知道原因的合群。因為大家只要一起做事,多半不會錯,只需要一個人去思考就可以了。接著很長一段時間,孩子們都過著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拉爾夫更是被管理工作折磨得心力交瘁,簡直快要崩潰掉了。因為他畢竟肩負不了成年人都會覺得很累的任務,所以管理得特別痛苦。
這個時候,傑克因為沒事幹,他開始打獵。在狩獵野豬的過程中,他突然享受到了一種非常飽滿的成就感,並且對殺戮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迷戀。
為了在狩獵的時候更好地隱蔽自己,傑克巧妙地利用了不同的燃料和塗料,書裡有一段關於他狩獵時的描述:
這裡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詞「面具」,面具到底是什麼?面具意味著人一旦戴上面具做事,他就可以不以自己的角度為名了。還有就是人一旦戴上面具,他就失去了自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做什麼都認為不一定是自己做的。傑克從那一刻徹底長大了,他變成了一個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模樣的傢伙。傑克把他的唱詩班變成了狩獵隊,開始殺野豬,他們用這種自製的標槍去圍捕野豬,然後給大家提供了肉。
這個時候謠言突然來了,不知道是誰傳播的,但是很多讀完這本書的人都說著謠言很可能是傑克傳的,島上的林子裡有奇怪的鳥叫,還有呼呼的風聲,大家把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叫怪獸。孩子們嚇得要命,拉爾夫和豬崽子站出來,讓大家別怕,說島上根本不可能存在怪獸。但孩子們不信。
這時候來了第二個救世主,就是傑克,他給了一套完全不同的解決方案。拉爾夫說別著急,不用擔心。傑克說幹他,咱們上來就幹他,然後他把木棍削尖了當武器,讓大家進森林跟怪獸搏鬥,孩子們覺得他太厲害了,都跟他走,他們一下子分裂了,變成了拉爾夫團隊和傑克團隊。他們開始爭奪領導權。
傑克團隊的孩子,不停討論怎麼狩獵。他們還模仿野豬臨死前的樣子,戲劇班來了,其他人都自發圍攏過來,裝著要打他的樣子。他們還唱了一首歌,這首歌叫kill the beast, cut his foot, spell his blood。就是「殺野豬,割喉瀧,血飛濺」的意思,這種遊戲使人會興奮過度,以至於他們下手開始沒輕重了,扮演野豬的孩子被打了很多次。後來這件事確實讓這些孩子失控了。
怪獸到底是真實的,還是這些小傢伙的想像,這是一個很多天大家都沒有解決的問題。據說拉爾夫和傑克,他們倆都看到了怪獸,雖然只是一瞬間,並沒有人真正看到,但是孩子們更加相信有這麼一個怪獸,這時候孩子們必須重新做選擇了,要不然怪獸可能會吃掉他們。傑克帶領著狩獵隊,再次獵殺了一頭野豬之後,他讓人把一根木棍的兩頭削尖,一頭往石縫裡一插,具體文中是這樣描述的:
這段描述非常恐怖,一下子傑克的聲望大增,人們開始瘋狂了。大部分的孩子在這件事之後,跟著傑克走了,他勇敢又有煽動力。人一旦開始瘋狂,理性瞬間蕩然無存。這時候只有一個人還有理性,就是拉爾夫,拉爾夫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篝火,只要篝火不滅,怎麼樣都可以。船主要路過了就能看到他們,大家可以獲救回到自己家中,這個是獲救的唯一方案。
但是維護篝火是不容易的,因為他們需要專門的人手,大家都去打野豬,人就成了稀缺品。孩子們面對長遠利益和眼前利益應該怎麼權衡呢?長遠利益是只要篝火不滅,就可能會出去,但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有船隻經過呢?短期利益是今天自己吃不上肉了,別人能吃上怎麼辦?為了吃肉而犧牲篝火,吃完了怎麼辦?可是自己不吃別人會吃怎麼辦?你會怎麼選擇?這個局面開始越來越不可收拾了,兩邊就開始搶人,打架等等。
直到傑克瘋了。傑克一夥直接偷襲了拉爾夫的營地,他們偷走了豬崽的眼鏡,它是島上唯一可以用來生火的工具。拉爾夫就帶著四個人找傑克理論,結果雙胞胎倒戈了。只剩下拉爾夫跟豬崽還是理性的,兩個人找傑克理論,見面之後拉爾夫很生氣,他罵傑克說,你怎麼這麼野蠻,你們大家都糊塗。然後就追究火堆熄滅是誰的責任,傑克懶得跟他廢話,上來就推了拉爾夫一把。
拉爾夫沒還手,因為拉爾夫說,我是文明人,我又不是野蠻人,我不還手。傑克手下那些孩子就開始朝他們倆仍石頭,結果豬崽因為沒眼鏡看不清楚,被一個石頭砸在腦袋上,一時沒站穩,直接翻到懸崖下面,當場就摔死了。
海螺也被打碎了,海螺打碎了意味著希望沒有了。
豬崽死了,這下子大家沸騰了。殺死豬崽的人叫羅傑,其實羅傑完全沒有殺死豬崽的必要,但他為什麼下手了呢?因為他已經感受到殺戮的快感了,所以當羅傑從傑克身邊走過去的時候,戈爾丁原話是這麼說的:「羅傑從首領身邊側身而過,僅僅肩膀沒有撞著他」。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殺人魔王了,孩子們一看有人死了,之前手上沾的還是豬血,這一下子沾的就是人血了,馬上殺戒大開。傑克大喊一聲:「跟我來殺野豬,放他血」。所有人都衝出來了,但他們追殺的根本不是野豬,他們已經瘋了,他們追殺的是拉爾夫。
拉爾夫撒腿就跑,躲進樹林,傑克就下令放火燒森林,一下子整個小島變成了一片火海。逃亡中的拉爾夫花了很長時間才相信他們真的要置自己於死地,這時候所有的獵手們全部用顏料塗滿臉頰,高歌狂舞反覆地唱著:殺野獸,割喉嚨,血飛濺。他們已經瘋了,帶著面具瘋了,而他們圍捕的野獸就是他們的同伴,他們曾經的頭顱,而且跟他們一樣,他是一個來自文明社會的孩子。
小說的後半部分,戈爾丁描寫了一個超現實主義情節,把小說的主題點出來了。在孩子們的營地門口還有一個豬頭,豬頭上已經滿是蒼蠅,非常嚇人。有一天,小男孩西蒙靠近豬頭的時候,豬頭開始說話了,戈爾丁寫到這裡的時候主語已經不是豬頭,主語變成了蠅王。他問小孩:「喂,你想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小孩嚇壞了,不知道說什麼。然後蠅王說:「因為我啊。」小孩說:「你是誰?」蠅王說:「我就是你呀,快過來,來到我的身邊。」然後開始發出一陣狂笑,小孩當成嚇暈了。
獵手們手持兩端都是削尖的標槍,燃起樹林,拉爾夫已經逃不掉了,在這種喊殺聲中,他倒在海灘上不停打滾,雙手護住要害,準備求饒,但是預想的悲劇並沒有發生。
當拉爾夫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準備接受所謂的酷刑時,他突然看到一名海軍軍官和他身後的一艘快艇,這就是小說最令人感到荒謬無奈的地方。原來因為這片森林全部被點燃了,吸引了一艘英國軍艦的注意。救援者竟然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了,這是個非常諷刺的狀態。孩子們每天都在維持火堆,那麼長時間沒有人來,當他們把整個森林燒了,就有人來了,這太諷刺了。軍官看著狼狽不堪的拉爾夫,又看了看遠處的獵手們,以為他們在玩遊戲,認為意圖燒死拉爾夫的林火,是孩子們發出的求救信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島上的局面並不像自己一開始想像的那麼單純,書中的結局是這樣描寫的:
到這兒小說結束了,這個島鬧到這般田地,是因為蠅王在,罪惡之手在。但蠅王是什麼呢?蠅王就像他自己說的那句話一樣,是你,是我,是藏在每個人人性深處洗不盡,抹不掉的人性之惡。
關於人性的善惡,歷史上有太多話題在講,我們說人之初性本善,西方告訴你有原罪。縱觀歷史,總會發現出現惡的源頭事件。第一是共同的敵人,不管是真實的還是虛偽的,只要存在共同的敵人,人性的惡肯定會出來,因為他會抱團。第二是迫切的需求,無論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第三,非理性的領導,只剩下情緒的渲染。這三件事只要同時發生,人性的惡肯定會出來。
第一個條件是共同的敵人。書中講的共同的敵人,其實是他們想像出來的—怪獸。後來發現沒有怪獸,他們也需要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拉爾夫。一個團體在什麼時候會變得更團結?答案只有一個,就是在面對外部共同敵人的時候,這個時候,每個人天然都會產生一種團結在強人身邊的需求。其實看歷史上很多的國家,甚至我們小的組合,他們要解散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外面有人黑我們,他們會變得莫名的團結,但這個團結有一個天然的副作用,就是這個團結和團體會讓他們變得莫名其妙的有進攻性。
我們現在會看到一些所謂的偶像,他們身邊的一些粉絲,經常攻擊別人,為什麼攻擊別人呢?因為他們必須去假想一個共同的敵人,才能讓他們團結,否則他們沒有歸屬感。
第二個條件是基礎需求。什麼叫基礎需求?基礎需求可以是物質的,也可以是精神的。小說中講孩子想吃肉,吃肉這件事,是一個埋藏在我們基因和生活裡的一個東西,因為餓,所以必須要追求,那怎麼追求呢?就是誰那裡有肉就選擇跟誰,傑克有肉,所以大家就跟他。而且如果第三個事情爆發了,人性的惡一下子就出來了。
第三個條件是非理性的領導。書中講為什麼沒肉吃?因為怪獸,怪獸沒有了怎麼辦?沒關係,有拉爾夫。你之所以沒肉吃,是因為這些人,把他們幹掉就能吃肉了。這像不像希特勒對猶太人的表達?你們之所以沒錢,是因為我們所有的錢全部讓猶太人給賺了,殺光猶太人,世界就美好了。當時德國人為啥沒人反抗呢?其實反抗的人全部被殺了。
因為人是社會動物,只要我們和主流同步,總覺得自己不會錯到哪去,但一旦落單,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是不是走錯路了,怎麼就我一個人呢?這就是著名的集體無意識。
這個時代,但凡這三條全部聚齊了,每個人都可能是惡人。2016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巴布·迪倫說過一句話,他說:「我給50個人唱歌的時候,他們有50個不同的人格,但是我給5萬人唱歌的時候,我覺得他們只有1個人格。」戈爾丁想通過這部作品告訴我們,不要以為把希特勒打敗了,世界就太平了,滿頭蒼蠅的豬頭還藏在你我的人性裡。當這三個條件都湊齊的時候,他可能會再來一次,這是一本寫給成年人的童謠。
我們可以通過這樣的小說重新去審視制度,審視人性。人性中並不存在善惡,只要有合理的制度出現,人性中就都會是善良天使。
本文分享完結。在善良與醜惡之間做選擇可能是一瞬間的事情,就像我們無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合群一樣。一個無意識的決定在當時看來並沒有錯,而是隨大眾了。卻並沒有反向思考,在這個合群和隨大眾的行為背後,是不是有你的對立面存在。試著把自己從這個合群的狀態裡摘出來,再去判斷該如何做選擇,相信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正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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