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倚天屠龍記》,除了那些精彩激烈的門派紛爭、武鬥場面能令人神為之馳、氣為之窒以外,讀者也會把目光投向金庸筆下那一個個活靈活現、神採各異的女角: 活潑靈動而又敢愛敢恨的小郡主趙敏、溫柔體貼卻又無可奈何的小昭、怪異莫名偏又痴心一片的表妹殷離、神秘莫測而又飄逸高超的黃衫女子……然,令我感觸最深的,卻還是那株劍走偏鋒、歧路繞彎的漢水岸芷——峨眉掌門周芷若。
周芷若渴望愛情,她曾對張無忌傾心相許;周芷若也有事業心,她時刻牢記著滅絕師太要她光大峨嵋武功的遺志。然而,無論是在愛情上,還是在事業上,芷若似乎都不是什麼贏家,有人認為是張無忌變心辜負與滅絕師太威逼利誘所致,也不能說沒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芷若自己的問題,她實是走了太多的彎路!
周芷若初次出場,乃是在漢水之畔。一個父母雙亡的漁家女,卻擁有一個美好詩意的名字:周芷若。「芷」是一種擁有清雅香氣的芳草,而她確如這香草一般清秀動人,至今還記得初次看到她名字時,腦海中不斷湧現的都是範文正在《嶽陽樓記》中的那四個字:「岸芷汀蘭」——周芷若,或許便是這漢水岸畔的香芷吧!而年少的她,內心也恰如她的名字一般善良美好,她用心服侍年少中毒的張無忌,並遺帕留念,種下了影響兩人一生的「漢水餵飯」之情。
後來,周芷若被張三丰送去了峨嵋派做弟子(一直覺得,這改變了芷若的一生,張真人也是欠缺考慮),張無忌也去了蝴蝶谷解毒,等到兩人再次相會,已是多年以後。而當周芷若認出張無忌包袱中自己的手帕時,自是大為感動——她對她的無忌哥哥動情了。那時的芷若,雖然已有了滅絕「師命」以及「正邪之分」等觀念的約束,仍然保持著她曾經的溫柔與善良。 然,多年師承滅絕門下的經歷,已使她開始走上了條彎路。從她在光明頂承滅絕之「師命」刺了張無忌一劍時,或許一切便早已註定了。那一劍,也許是受師命逼迫,也許留了無忌性命,但在師命與心愛的人之間,她在猶豫後選擇了傷害後者,而同樣的情況下,紀曉芙卻寧肯身死也不去殺那個辜負她的楊逍,只能說芷若性格太柔弱或者愛得不夠純粹吧!芷若自己或許也沒想到,她後來終其一生竟都沒能擺脫這「師命」二字的糾纏,因為在萬安寺的高塔之中,滅絕留下了「死命令」,她先是將峨眉掌門之位傳給了周芷若,並告知了周芷若倚天屠龍的秘密,繼而命芷若發下重誓:
我周芷若對天起誓,以後倘若對張無忌心存愛心,或是與他結為夫婦,我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穩,我師父滅絕師太也會變成厲鬼,日夜與我糾纏,倘若與張無忌生下子女,男的代代為奴,女的世世為娼。這誓言不可謂不毒。而滅絕更為狠毒的是,她不但不允許周芷若對「大魔頭」張無忌「心存愛心」,卻反而要求芷若去色誘張無忌,以騙取倚天劍和屠龍刀,在滅絕眼裡,芷若不過是她振興峨眉派的一枚棋子。而從小受到滅絕撫養與教誨的芷若,竟始終擺脫不了這師命和誓言的羈絆,終將她引向了不歸路。
等到了靈蛇島上,芷若的「愛情」和「事業」似乎都有了點兒眉目:三個隱含式的「情敵」趙敏、小昭和殷離已和自己聚在一起,倚天劍和屠龍刀也已相會,她也便有了目標可尋。而其後小昭遠赴波斯,剩下的人也到了南海的無名小島之上,形勢變得更加明朗。而原本可以有更多選擇的周芷若,卻偏偏已經走上了另一條彎路:她已不再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周芷若了,而是生生把自己逼成了陰險狠辣的周掌門。她給眾人下了十香軟筋散之毒,對殷離狠下殺手,盜走了倚天劍和屠龍刀,並將這一切嫁禍給了趙敏——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天衣無縫,然,用這種陰毒狠辣的手段去剷除情敵也好、拿到秘笈也罷,無論這計謀多麼巧妙,都是令人憤恨和不齒的,何況「紙包不住火」,留下趙敏這個足智多謀的小郡主,惡跡敗露也是遲早的事。隨後周芷若在謝遜的撮合下與張無忌有了婚約,從訂婚到張無忌逃婚的那一段時光,也許也是芷若一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吧!她不惜違背發過的誓言,也要投入無忌哥哥的懷抱,現下終於得到了他的承諾;她也解開了倚天屠龍的秘密,獲得了至高無雙的武功秘笈,開始了對九陰白骨爪的修煉,光大峨嵋也是指日可待。她的愛情和事業眼看就要「雙豐收」了!
然,這一切不過都是虛幻的泡影……成婚前,她一來懼怕發過的誓言不幸應驗,二來擔心自己做過的惡事被人知曉,三來忌憚張無忌對趙敏的念念不忘,不僅在內心糾結掙扎,還不斷地去試探張無忌、要求張無忌對自己做出各種承諾,比起豪氣果敢、令張無忌「又愛又恨」的趙敏,張無忌對她也只好「又敬又怕」了;張無忌悔婚隨趙敏而去後(張無忌也的確渣得夠可以),她固是傷心憤恨,卻不去尋根究底,反而性情大變,繼續修煉陰毒的九陰白骨爪,並妄圖借宋青書對自己的痴情來回擊張無忌,最後更是要殺掉謝遜來進行所謂的「報仇」……愛的時候不夠純粹、不夠果敢,等到別人不愛你了,卻又耿耿於懷心生怨恨,把自己逼得無處可退,何苦呢?
愛情破碎了,芷若渴望在事業上獲得圓滿,可她又做了什麼呢?她鐵腕治理峨嵋,換來了峨嵋眾弟子的順從,卻失去了人心;她力求獨步武林,於是急練九陰白骨爪,卻不知早已走火入魔;她不忘光大峨嵋,也在「屠獅大會」上贏得了天下第一的稱呼,卻是有名無實。當她被黃衫女子以更強的九陰神爪教訓時,這一切便又一次破滅了,而她,也因為刀劍秘密的洩露而遭到了玄冥二老的追殺……
終於,芷若放下了。她明白了張無忌的心中所愛,不再執著,只把那份對無忌哥哥的情意藏在了心裡;她看到殷離死而復生,也終於讓自己懺悔的內心得到了一些救贖;她不再追求武功的速成,也明白了急於求成只會走火入魔的道理……只是,走了這許多彎路,愛情也好,事業也罷,她不但都沒有抓住,反而將自己變得陰狠毒辣,實是大大的不值,若不是殷離死而復生和張無忌「永遠只記人好」的性格,她能不能被原諒,也實在難說
做人莫學周芷若,少行蜿蜒荊棘路。受制於師命、性情大變的芷若,在愛情上不夠純粹和灑脫,在事業上不夠沉穩和老成,最終自然無法成為贏家。今世之人,切莫效仿,不求前路永遠平坦,但求自己不行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