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3·1 孔子謂季氏(1),「八佾(2)舞於庭,是可忍(3),孰不可忍也!」
【注釋】
(1)季氏:楊伯峻先生講,根據《左傳》昭公二十五年的記載和《漢書 劉向傳》,這季氏可能是指季平子,即季孫意如。據《韓詩外傳》,似以為季康子,馬融《注》則以為季恆子,恐皆不足信。
錢穆先生:季氏,魯大夫季孫氏。
(2)八佾:佾音yì,行列的意思。楊伯峻先生講,古代舞蹈奏樂,八個人為一行,這一行叫一佾。八佾就是八行,八八六十四人,只有天子才能用。諸侯用六佾,即六行,四十八人。大夫用四行,三十二人。四佾才是季氏所應該用的。
錢穆先生:季孫氏於其家廟之庭作八佾之舞,是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禮。
(3)忍:楊伯峻先生講,一般人把它解為「容忍」、「忍耐」,不好;因為孔子當時並沒有討伐季氏的條件和意志,而且季平子消弱魯公室,魯昭公不能忍,出走到齊,又到晉,終於死在晉國之乾侯。這可能就是孔子所「孰不可忍」的事。《賈子 道術篇》:「惻隱憐人謂之慈,反慈為忍。」這「忍」字正是此意。
錢穆先生 是可忍也:此忍字有兩解。一、容忍義。季孫氏以大夫而僭天子之禮,此事可忍,何事不可忍。此乃孔子不滿於魯君不能制裁其大夫之僭肆。一、忍心義,季氏八佾舞於庭,上僭天子,近蔑其君,此事尚忍為,將何事不忍為。此指斥季氏。或說:孰,訓誰。指人不指事。孰不可忍,謂於誰何人之所為而不可忍。故從前解。今按:是可忍指事,孰不可忍指人,有事則必及人,不當拘泥作分別。季氏忍於其君,則又誰何而不可忍?是誰弒父與君,亦將忍而為之。本章與次章,皆責季氏與三家,非責魯君,當從後解。
【譯文】
楊伯峻先生譯文:孔子談到季氏,說:「他用六十四人在庭院中奏樂舞蹈,這都可以狠心做出來,什麼事是不中以狠心做出來呢?」
錢穆先生試譯:季孫氏在他家廟的庭中使用了周天子八八六十四人的舞蹈行列,孔子說:「這等事,他都忍心做,什麼事他不忍心做呀!」
陳曉芬譯文:孔子談及季氏,說:「他在庭院中使用八佾的樂舞,這樣的事他都忍心去做,還有什麼事會不忍心做?」
孔子談及季氏,說:「他以天子八佾之禮在自家庭院中奏樂舞蹈,這等事情他都能做出來,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呢?」
【求知】
東周以降,新興地主階級興起,周王室的地位逐漸下降,周代的禮儀制度便隨之土崩瓦解了,孔子稱之為「禮崩樂壞」。違背周禮、以下犯上的事件層出不窮。季孫氏八佾舞於庭,就是典型一例。依據周禮,只有天子才能以八佾樂舞,如今季孫氏以大夫身份行天子之禮,無視尊卑貴賤秩序,暴露其覬覦最高權力的野心。對此,孔子不能不表現出極大的憤慨。「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等事件敢為,那麼弒君僭上也自不再話下了。
所謂周禮只是一套是旨在分別尊卑、釐定貴賤的禮儀制度,在這套制度之下,周代的確出現過繁榮穩定的局面,但這套制度本身卻不是這一局面出現的直接原因。周末的天下混亂也不是這套禮制崩壞的結果,它是諸侯國經濟不斷發展,實力不斷增強的必然結果。
在周代的制度下,貴族階層並不從事生產,也不直接管理生產,他們是寄生在生產者或生產管理者的勞動之上。伴隨著經濟的發展,直接管理或從事生產勞動的階層逐漸富有起來,當他們掌握的土地與財富足夠強大起來時,他們就要爭取政治權力。所以,東周以降的「禮崩樂壞」,其實質是新興的地主階級武力推翻舊貴族階層,逐步登上歷史舞臺的過程。舊貴族不會心甘情願地放棄他們的特權與財富,這就是不可避免地發生兩個階層之間的對抗或鬥爭,戰爭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情形。
所以,終根結底經濟發展才是這一歷史巨變發生的根本原因,「禮崩樂壞」只是這一歷史演變過程中必然伴隨的現象。「忍」字的含義不必非要在「忍心」、「容忍」等意義中尋找。違背禮制,隨性作為,就是「忍」,與今天的「敢為」、「妄為」等意義接近。
【參考文獻】
楊伯峻 《論語譯註》
錢 穆 《論語新解》
陳曉芬 《論語譯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