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孤獨為共同:北大元培學院的書院制探索

2020-12-04 澎湃新聞
文 / 孫飛宇(北京大學元培學院、北京大學社會學系)

從2001年的「元培計劃」算起,元培學院(下文簡稱「元培」)很快就要滿20歲了。20年來,篳路藍縷,元培累積的經驗、成果、挫折乃至教訓都值得記錄和反思。元培是什麼?這是一個相當難回答的問題。筆者想引用三位學生對元培的評價來開始本文。

元培2013級政經哲(PPE)專業的李雨晗在其2017年本科畢業時說:「回首北大這四年,在無數選擇之中找到了自己的那條路,也定義了自己的PPE。PPE stands for Philosophy, Politics and Economics,it also stands for People, Planet and Environment.(PPE既指政經哲,也指代人類、地球和環境。)感謝北大,讓我發現了自己的熱愛和未來,也讓我明白,絕知此事要躬行。」她在2017年拿到了羅德獎(Rhodes Scholarships)這個全世界競爭最激烈的本科生獎。此後,李雨晗選擇Gap(間隔年,即在畢業或工作前做一次長期遊歷)一年,前往三江源地區從事環境與動物保護工作。

元培2015級整合科學方向的李卓然作為唯一的學生代表,在北大2019年本科教育工作會議上發言時說:「在北大的日子裡,我感受最深的一點就是開放多元。這使我可以盡情地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擁有挑戰艱深科學問題的熱情和勇氣,並且會在過程中得到各種各樣的支持與幫助,使我以獨特而欣欣向榮的姿態不斷生長。」在北大,整合科學方向是運用數理化等自然科學的技術手段來進行生物學研究的一個跨學科專業,旨在培養高素質的科研人才。李卓然在本科生科研方面有著極為優異的表現:作為第一作者在期刊Frontiersin Microbiology(《微生物學前沿》)發表有關新型球蟲疫苗的論文,大三暑期赴美國加州理工學院Micheal Elowitz(麥可·伊洛維茲)實驗室研發出繪製大腦圖譜的新方法。本科畢業時,她拿到了八所美國知名高校的全獎offer(錄取通知)。

元培2015級世界史方向的蔡雨玹在本科畢業時說:「在大學裡多多嘗試總是好的,可以說這是一個選擇的過程,尤其是元培同學要面臨的。相對成熟、前景廣闊的選項自然比較保險,但勇敢地發掘和發揮自己的比較優勢也是個好主意。把自己交給自己,只有讓選擇的巖漿燒過一次,我們才會更加堅定。」蔡雨玹在本科期間學習了現代土耳其語、現代希臘語、波斯語和法語四門外語,都取得了非常優異的成績。北大外國語學院曾經專門為她一個人開設波斯語課程。蔡雨玹還獨自翻譯出版了《四君主:亨利八世、弗朗索瓦一世、查理五世、蘇萊曼大帝》一書,畢業時也獲得了多所知名高校的全獎offer。

圖片來源:北京大學元培學院官網

這三名學生僅僅是元培學院不同學科方向的三位代表。在元培,像他們一樣的學生數不勝數。元培的學生可以自由選擇北大校內的所有專業和課程,同時也要承擔「選擇」的責任——選擇自己的發展方向並為之奮鬥。每一位學生都有自己不同的研究方向和人生發展方向。這意味著在共同教育上的極大困難:他們在何種意義上屬於同一所學院?這一在許多人看來是不可能之事,元培做到了。

經過將近20年的努力,元培的教育逐漸出現了群體效應,畢業生中湧現出了大量優秀的人才,為元培學院贏得了廣泛的聲譽。這樣的成績來之不易。真正在一線從事教育和管理工作的人都會明白,實際的教育工作具體、煩瑣、艱辛,難在短期內見效。無論理念如何光芒耀眼或打動人心,無論真知灼見如何入木三分或見微知著,如果不落實到具體煩瑣的工作之中,都不免成為空談。反過來,如果對教育本身沒有深刻和切身的理解,理念與見解帶來的熱情和動力也會在具體的工作中逐漸被消耗。若不考慮實際情況,只是簡單地根據理念來推行某種制度,或由於疲於應付具體事務而忽略了對教育本身的考量,都難以獲得好的結果。

北京大學元培學院的建立最早可以追溯到2001年的「元培計劃」項目。學院正式成立於2007年,以老校長蔡元培先生命名。校方一直都將元培定位為北大本科教育改革的基地。官方說法是:「借鑑世界優秀大學的成功經驗,貫徹加強基礎,促進交叉,尊重選擇、卓越教學的方針,建立中國特色的博雅教育計劃和北大風格的本科人才培養模式,培養具有愛國情懷、國際視野、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在各行業起引領作用的高素質人才。」這是一個相當高的定位,同時顯然也是元培的壓力。20年間,元培逐漸成為北大學生人數最多、最受考生歡迎的院系之一,箇中原因值得探討。一個清晰的事實是,元培在文化和制度上逐漸發展出了自己的特色,形成了自己的傳統。從最初的「文理科實驗班」到今天「住宿制書院」的建設,從制度設計到人的培養,元培對通識教育的理解也發生了相當大的轉變。

蔡元培銅像。圖片來源:北京大學官網

經過20年的探索和努力,元培逐漸形成了一套整體性的、面向未來的新的教育教學計劃:一方面,學院通過制度改革和建設,為學生提供了一套新的大學本科學習體系,逐漸建立起了具有中國特色的通識教育體系;另一方面,通過探索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住宿制書院」模式,元培也希望能夠為北大乃至中國的大學通識教育學院建設尋求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時至今日,元培學院一直嘗試將這兩個方面緊密結合在一起。借用蔡元培先生的話來說,第一個方面即「尚自然展個性」,第二個方面則是「化孤獨為共同」。雖然這兩方面多有重疊,但筆者還是試圖分開討論——這並不純粹是為了行文方便,也是因為第一個方面的制度性或結構性因素所帶來的問題,使學院有意識地強調了第二個方面。

尚自然展個性,提供自由探索和自主學習的空間。元培學院的一大特色與學生的自由探索和自主學習有關。「雙自由」是元培最早確立的制度,即自由選課和自由選擇專業。報考元培的學生可在學校教學資源允許的條件下自由選擇北大校內的任意課程,並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之後再依照興趣和能力選擇專業方向。許多元培的學生都至少換過一次專業。由於大學裡的專業與高中生的想像之間有不少的距離,通常來說,進入元培的新生大概可以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對元培的「雙自由」和某種跨學科專業有明確的目標取向,以非常堅定的心態進入到元培的;第二種是高考後對報考志願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對什麼方向感興趣或適合哪一種專業的;第三種則介於這二者之間。對後兩種學生來說,嘗試不止一種專業本來就在其學習計劃之內;而第一種同學往往也有轉專業或學習雙學位的需求。而元培的自由氣氛與制度設置可以讓學生更容易接觸到並「切換」到其他的專業方向。

與這一特徵相關,元培一直都致力於構建具有前瞻性的課程體系。這一努力的第一個成果,是通過優化課程結構降低對總學分的要求,給予學生更多的選擇空間。北大大部分院系的畢業學分要求都在140到150之間,而從2014年開始,元培將本院學生的畢業學分從150降到了120。這意味著相比其他院系同一專業方向的學生,元培的學生要少修10至15門課。降低學分並不意味著降低對學生學業的整體要求。恰恰相反,元培通過更精緻化的課程體系,引導學生充分發揮自主性,嘗試更多的可能性,而不僅僅是為了滿足教學計劃的要求。在元培,大多數學生都利用這一自由嘗試了跨學科的學習,雙學位或輔修是非常普遍的現象。這意味著幾乎每一位元培的學生都有適合他的培養方案。

為了保證學生有足夠的時間來嘗試各種可能性,元培實行了彈性學習年限(3-6年)。在上述這些條件的基礎上,元培還在嘗試推行更靈活自主的教學方案,來推動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融合,實現普遍的主、輔修制度,榮譽學位與自主學習方案等;同時,結合全方位的導師制度,促進學生與導師的密切交流,努力將本科教育中的知識教育和育人教育同時落到實處,希望在制度上確保每一位學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特培養方案。這當然會給教學管理帶來很大的困難,但這一嘗試是值得的。在這方面,元培學生張林峰的經歷頗為典型:他在元培一共學習了五年,選修了超過240個學分,在數學、物理和計算機專業方向上都達到了畢業的學分要求,並於2016年前往普林斯頓大學繼續學習。

作為在學科意義上自由探索的典型代表,元培學院目前已經建立了五個跨學科的專業,分別是:古生物,政治、經濟與哲學(PPE),外國語言與外國歷史,整合科學和數據科學與大數據技術專業。這些專業的共同特點是都需要來自各個院系的教學力量協力合作,而在其中主導的元培學院則成了相關學科群協力合作與內在整合的平臺。在這方面,元培學院的獨特性非常突出:學院沒有屬於自己的教授,但會從全校各個院系聘請認同通識教育理念的教授擔任導師,而所有學生都要去專業院系學習。這意味著元培成了校內跨學科教育的重要學術空間,同時也意味著本科生導師制度的重要性。導師是元培與專業院系之間的橋梁,能幫助元培的學生熟悉院系情況,聯繫院系中的其他教授,幫忙解決學習和研究中的問題等。

元培學院宣傳片截圖。圖片來源:北京大學元培學院官網

如本文開篇提到的三位同學一樣,許多元培的學生不約而同地將元培學院的特點總結為「選擇」。選擇的前提是自由。這既包括了在制度和資源方面的條件,也包括了對於個人選擇能力的要求。與這一自由相對應的,往往是「迷茫」,這也是許多學生提到的在元培學習的挑戰。在享受著最大可能的學習自由的同時,元培的學生都必須承擔這一選擇的責任。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對某一學科感興趣是很容易的,有時候聽一兩位優秀教授講授的課程就足夠了。然而,要將興趣轉變為專業,卻會遇到很多困難。困難往往來自多個方面:比如,父母的期待和世俗的標準,以及學科本身的難度和對自己能力的不確定——不確定在學習某一門課程失敗後,到底是應該再堅持一下,還是應該轉變方向。所有這些困難和迷茫都要由學生自己承擔。當學院在最大限度地尊重每一位同學自己的選擇時,其實是給了他們一個更大的難題。

在最近幾年的招生宣講中,元培已經明確告訴高考考生:元培並非適合每一位成績優秀的同學。對某一專業學科有明確興趣的學生更應該報考專業院系,同時,個性不那麼突出的學生可能也不太適合元培這種需要經過「淬火」階段的學院。元培適合個性比較突出、有主見並且有能力實現自己志趣的學生。元培也的確在制度上為保護學生的突出個性保留了空間。

元培有一個非常獨特的學生組織,叫「元培學生學術學會」(簡稱「三學」)。在這個學會裡,各方向的學生自發組成分會及相應的工作小組,以便各方向的學生在學習上相互幫助,為新生提供各專業學科的學習經驗。學院每年都要與「三學」開一次溝通會,以了解學生在學習方面的困難和需求。其中,元培的跨學科專業(如PPE和數據科學等學科)的「三學」組織表現出了強烈的自組織能力,甚至可以根據自己和同學的學習情況和對各學科的了解,建議學院改變培養方案,增加或者刪除某些課程(學院也會基於自己的考慮採納或拒絕這些建議)。這種學生和學院交流的渠道是非常重要的制度性特徵,也是「尚自然展個性」的重要表現。

教育的對象是人。秉承某種教育理念併力圖將其貫徹實施,固然是值得讚許的理想主義態度。不過,在大學中,每一個受教育的人也都已經成年,都有其獨特的生命歷程和對世界的理解。元培充分尊重每一位學生的個性,針對不同的學生,教育者必須不斷反思自己的理念,採取不同的教育策略。通識教育的工作不僅限於課堂上的教學,更包括課堂外大量的師生交流。然而這一做法不可避免地會帶來另一個問題:由於個性化差異過大導致學生難以形成共同體感。這並不完全是元培自身的問題。從現實層面看,教育問題從來不僅僅關乎教育本身,任何一種教育理念的實施都會受到這種教育行為所處的社會、組織和文化的影響。如果我們將「尚自然展個性」理解為康德在《什麼是啟蒙運動》裡所說的「要勇敢地運用自己的理性」的一種訓練,那么元培就必須要面對這種理性之運用所帶來的影響。

對「什麼是啟蒙」的回答
[德] 伊曼努爾·康德 / 著
肖樹喬 / 譯
中譯出版社 2016-1

化孤獨為共同,從通識課到住宿制書院。元培學院曾對畢業生做過一次課業調查,在調查中,許多學生認為元培學院的一個問題是同學們很少有共同上課的經驗。這是一個在專業院系難以想像的「問題」。由於學生可以選擇校內的任一專業,所以元培的一個典型現象是,同一宿舍的四位同學很可能會選擇四個完全不同的專業方向。不同的專業方向意味著不同的培養方案和上課時間,乃至完全不同的學習群體。每一位元培的學生都要和相應專業院系的同學一起學習,而對於元培的學生整體來說,這些不同的學習群體是高度差異化的。在傳統的中國大學裡,一名本科生對其專業院系乃至大學的認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特定的課程體系構建起來的。這一特徵意味著兩點問題:首先是中國的本科生普遍沒有自己的「大學生活」,因為其在大學四年中的時間結構是由課程體系規定的;其次,課程體系及相關的要素和制度(如任課老師的教學水平與人格魅力,與評獎評優、保研出國等相關的GPA制度等)對學生的精神氣質乃至人格的塑造都非常重要。散布在全校各個院系學習的元培學生既不太容易形成對元培學院的認同感,同時又因為不隸屬於對應的專業院系,往往被認為是「外人」而難以形成對該專業院系的認同感。

這個問題不可忽視。元培的學生比較容易出現疏離感和孤獨感已經逐漸成為一種明顯的現象。元培學院在北大校內有著非常獨特的地位,元培的學生被同學普遍視為精英學生,他們畢業後對專業學習的滿意程度、相關的「學習時間」「專業教育評價」和「學術訓練評價」等指標的評價一直都是全校最高。然而,與這一標籤同時存在的還有他們低於全校平均水平的「同伴關係評價」和「師生關係評價」,以及疏離、孤獨、焦慮和不安等情緒現象。這並不意味著元培的培養策略出現了問題,更非元培學生自身的問題。這些情緒現象本來就是近年來中國大學教育中的普遍問題,已被諸多學者討論過。其他專業院系的學生也有可能出現類似表現。然而,作為北大本科教育改革和探索的先鋒,元培當然需要率先來認真面對這一問題。

• 元培課程體系建設。在北大,元培學院還有另外一個角色——「通識教育學院」。目前,元培正在嘗試建設面向元培全體本科生的通識教育核心課程體系。所謂「核心課程」,就是元培所有學生的必修課。建設通識教育核心課,本就是一個通識教育學院的題中之義。元培也希望能藉此增加元培學生的共同上課經驗。

該課程體系的主要架構分為五大類,包括「西方古典文明」「中國古典文明」「現代世界」「現代中國」和「現代科學與技術」。這五類課程加上針對大一新生以「新生討論課」為主的新生教育體系,基本構成了元培本科通識教育的課程體系。元培希望學生有比較宏大的視野,能對東西方文明和近現代社會及相應的治學之道有一定的了解。在課程裡,和文明相關的課程強調的更多是對某一經典文本的「精讀」,與現代中國和世界相關的課程則強調研究性。這兩類課程的專業性都不可能很強,但也要避免泛泛而談——二者間的尺度如何把握,更多要看教師對通識教育的理解及其教學經驗。所以對通識課的教師選擇非常重要,元培也一直在邀請在學生群體中口碑最好,對教學最為用心的教授來授課。

然而,科學類的通識課在全世界都是個難題,元培也在嘗試各種可能的形式。到目前為止,除了與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合作的科學史類課程,其他科學類的試驗課程都是希望能讓學生(尤其是文科學生)了解科學家是如何工作的。

總體來說,這幾類課程都希望能為學生搭建起一個比較完整的理解世界和自我的知識框架,和一套可以進一步去求索知識的方法。值得一提的是,在「現代中國」課程體系中,元培要求任課老師必須設計社會調研環節,即學生必須有一次參加社會調研的經歷,這往往是元培的學生首次(但不是唯一一次)接觸到專業的社會調研訓練。

從2018年起,北大的「暑期社會實踐」成了一門必修課。元培邀請社會學系的老師來設計和講授課程,努力將其建設為一門能夠深入到中國社會基層社區的課程。兩年的實踐證明,該課程對學生的塑造並不亞於老師在課堂上的講授。如果元培希望培養有文明與歷史視野又能對中國社會有具體理解的人才,讓他們能俯下身來從事踏實事業,社會實踐就是其中必不可少的教育環節。

• 新生教育體系。本科生在校期間的焦慮感有許多形成因素。在上述制度性因素之外,還有一個易被忽視的原因:大一新生從高中到大學的過渡環節出現了問題。疏離感和孤獨感往往最容易在這一時期形成,因為大部分新生都是從全國各地來到北大求學的,他們從小到大成長的社會環境和社會支持體系都會在入學後發生徹底的變化,只能以個體來面對北大之「大」。第一學期,大一新生首先體會到的是學校制度、社會結構、學習特徵和節奏的巨大變化。有的學生甚至因此喪失了對學習的興趣和信心,影響一直持續到畢業。

如果想讓通識教育不僅僅停留在理論上,就必須要對這一類現實問題做出回應。為了幫助新生順利完成從高中到大學的過渡,元培學院探索建立了一套新生教育體系,貫穿大學第一個學期。這套體系的第一部分是「新生訓練營」,通常要求新生比其他院系學生提前一周來校報到參與。訓練營會邀請全校主要院系的教學副院長來為新生介紹學科與學院,回答包括學習相關學科/專業的素質要求、將來的個人發展等問題,使新生更全面地了解各學科特點與前沿問題,幫助他們自主選擇專業方向和課程。其間,由高年級學生組成的新生輔導員團隊會帶領新生結交新朋友,幫助新生更好地融入新環境。

其他新生教育還包括「學科方向系列講座」和與導師的交流。系列講座旨在幫助新生進一步了解北大的各類專業,學院會邀請各專業方向的傑出教授介紹自己的最新研究,以激發新生的學術興趣,引導他們發現自己熱愛的領域。此外,學院還要求新生在第一學期主動與導師就大學學習、人生規劃與成長等主題交流至少三次,以獲得更多的人生成長經驗。

元培新生教育的另一個重要部分是2018年推出的「新生討論課」。元培在大一上學期設置了必修的「新生討論課」,邀請各院系教學表現優異的教授開課,設置富有特色的課程主題。課程的目的更多在於幫助學生理解與適應大學學習的習慣、節奏和方法。為了保證課程的質量,每門課程的人數限定在15人內,並鼓勵教授採取靈活多樣的授課方式,以促進師生互動和交流,幫助新生了解相關學科群的思維和研究方式。

• 住宿制書院建設。在上述努力的基礎上,元培學院充分利用學校提供的有利條件,正在嘗試建設適合中國國情的住宿書院制度。從2016年開始,元培的學生集中居住在北大35樓。2018年至2020年,學院對35樓地下兩層進行了全面改造,配有圖書館、自習室、討論室、活動室、學生電影院、健身房、琴房、舞蹈廳、心理諮詢中心和公共休息區等一系列方便學生交流與生活的空間。更重要的是,通過一系列書院制度建設,包括住宿輔導員制度、書院系列課程與興趣小組、書院導師制度及鼓勵同學們參與書院的服務、建設與管理的制度等,希望能以此鼓勵學生主動關心35樓和學院的建設。元培圖書室的借閱系統及地下自習室和討論室的預約系統,都是由元培的學生自發設計和編寫的。而圖書室、琴房、地下影院、健身房及自習室和各類活動室的線下管理和服務,也全部由學生志願組織來負責。通過這些日常管理和服務,專業各不相同的元培學生在這裡實現了「化孤獨為共同」的溫暖生活。

毋庸諱言,元培並不完美,一直都有自己的困難和問題。元培也並非中國高等教育的答案,真正有價值的地方可能還在於其在理念和具體工作方面的探索。

這種全方位的探索嘗試,只有在北大全體院系和部門的支持下才成為可能。元培是一個受北大的滋養才得以茁壯成長的奇異學院。正如在2019年的北大畢業典禮上,元培的畢業口號所述:「與所有院系同學,向所有老師學習,感謝北大,我愛元培。」眾所周知,今天,中國的大學排名可能比其教育水平更受關注。而在大學教師群體中,科研發表已成為考察其能力最重要的指標,研究與教育之間的張力早已成為一個非常普遍的問題。在這種背景下,一所大學和一名大學教師為教育付出的心血和成果是很難被看到的。我們當然不指望把每一位學生的成才都歸功於學校和老師的教育,實際上往往也並非如此。但正因為如此,教育才真正是不求回報的「良心活兒」。一所高校為本科教育所付出的資源很難在各種「世界大學排名」的體系裡被看到;高校教師為教育所從事的種種工作,如備課、對學生的情況和問題的討論、和學生的談話、對學生學習和研究的指導等,都會擠壓其科研時間。總而言之,在汲汲於世界大學排名的許多大學裡,袞袞諸公所忙碌的往往是科研發表、評獎評優、填寫表格、申請「帽子」或身兼官職,而教育本身則越來越被淹沒在此類喧囂之中。更為麻煩的是,這種行動的邏輯也開始被學生認可甚至追隨:對GPA的重視越來越盛行,研究開始向低年級下沉,而相當一部分本科生所做的科研是為了保研和評獎評優。

在這樣的環境中,通識教育如何能夠付諸實踐,對「育人」的理解如何得以實施而不是簡單落於學校的口號或學者的文章,確實是一個難題。不過,這也可能正是從事教育的時機。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有學校願意將資源用在本科教育,依然有老師願意將大量時間花在備課和與學生談話溝通上,依然有學校和老師願意去考慮學生的成長並思考如何應對相應的問題,那麼通識教育才能成為可能。筆者覺得元培正是這樣一所學院。有一首古詩寫得好,就以此作結吧:

手把青秧插滿田,

低頭便見水中天。

心地清淨方為道,

退步原來是向前。

(本文原載於《信睿周報》第35期,原題為「化孤獨為共同:北京大學元培學院的通識教育及書院制探索」。北京大學元培學院院長李猛教授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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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7月1日下午,元培學院2019年畢業典禮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成功舉行。在「自主學習、自由探索、完全人格、共同生活」的元培精神指引下,2019屆畢業生即將告別燕園、開啟人生的新徵程。李猛院長強調,自由和選擇是元培的特色,而勇於探索、發現理想、堅持原則才是在自由與選擇中淬鍊出的元培之心。元培人應當秉承勇於改善的元培之心,不僅要建設更好的元培學院,更要經歷時代的考驗,努力成長為共和國的建設者。李猛院長希望同學們能夠記住與學院、與北大精神上的紐帶,在未來見證更好的元培,也尋找更好的自己。元培學院院長李猛致辭社會學系教授周飛舟老師代表元培學院導師致辭。
  • 她畢業於北大的元培學院,卻選擇進軍娛樂圈,是浪費才華嗎?
    北大美女學霸畢業於元培學院,選擇進軍娛樂圈惹非議,你怎麼看?你腦海中的北大學霸是什麼樣的?坐在陸家嘴辦公室的高管,還是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李丞汐,原名曾霜旖,2013年參加高考,以理科裸分669分的成績成為當年福建省理科第26名,成功考入北京大學元培學院經濟系。北大元培學院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在我看來能以老校長蔡元培先生命名的學院,應該就是北大的火箭班了!曾經有人這樣形容過:清華姚班、北大元培,囊括了90%的高考狀元!
  • 康師傅探索校企合作新模式
    北大基金會和北大相關行政部門負責人,北大元培學院黨委書記、書院總監吳豔紅,元培學院院長李猛,以及元培學院領導班子成員、教師和學生代表出席了揭牌儀式。康師傅控股總部人資部校企合作經理周旭、康師傅控股北京區董事李宜霖出席致賀。康德演講廳的落成,標誌著康師傅與北京大學的全面合作不斷取得新的進展,正在從教學科研逐步擴展到學術交流和基礎設施等更深廣的領域。
  • 馨德常傳 薪火不息——2019年元培學院「元行傳薪」系列活動紀實
    「元行傳薪」,將光明如斯的一把炬火點亮在青年的胸膛;德育創新,讓立德樹人的一腔宏願澎湃在元培人的行囊。「元行傳薪」活動是在北京大學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秘書處和北京大學元培學院的共同支持下,元培學院團委組織策劃的一項思政實踐育人活動。活動從關愛師長的角度出發,鼓勵青年學生在關工委秘書處與學院團委老師的帶領下,走入北京大學離退休老同志的家中,傾聽人生經歷、學習精神品質。
  • 燕園人合旗下元培商學院與中國文化書院-三智書院戰略籤約
    元培商學院培訓中心2018年1月13日,燕園人合旗下元培商學院與中國文化書院·三智書院戰略籤約,聯合打造的中華傳統文化人才培訓基地,在北京盛大舉行揭牌儀式,標誌著國內高端國學文化專題系列培訓正式起航元培商學院培訓中心燕園人合創始人、元培商學院院長、全國專業人才儲備工作委員會燕園人合教育培訓基地主任楊尚東博士,中國文化書院院長王守常教授與中國文化書院·三智書院理事長
  • 兼顧學習和參加綜藝,我覺得北大元培學院的她,才是時間管理大師
    說實話她在這個節目裡基本沒啥鏡頭,可是「北京大學元培學院」這個頭銜簡直震驚了我和我的小夥伴,在學姐的眼裡,學霸的世界是普通人理解不了的,總覺得她們的大腦結構和別人不太一樣,為什麼學霸精英也來參加選秀了?建設祖國不是更好嗎?
  • 學霸新語:2019高考,她考取北京大學,並選擇元培學院!
    作者簡介:嶽師孟,畢業於北京市第八中學,即將就讀於北京大學元培學院說起來可能有點好笑,我小時候對升學人數和學校規模沒概念,以為北大清華代表大學的「正常水平」,一般人在二者中選擇一個,是理所當然的。上高中前從未認真考慮過大學的選擇,況且一直以來的成見是「北大文科好」,而我生來一個徹頭徹尾的理科腦子,燕園似乎與我無緣。高一時我們班組織來北大參觀,似乎沒有太深的印象,但是或許就是這一面之緣,留下了最初的一絲親切感,終於牽出了後來的千絲萬縷。更多的了解要等到一年多以後,高二升高三暑假的夏令營。
  • 北大古生物學唯一畢業生:其實沒那麼孤獨
    作為北大古生物學專業2016年唯一的本科畢業生,安永睿沒想到,臨近畢業,因為一張照片,自己突然成了網絡紅人。兩年前,安永睿的師姐薛逸凡將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北大2010級古生物專業合影」發到網絡上,讓這個「一個人的專業」為公眾熟知。北大古生物學專業,下設在北大元培學院,8年時間,6代單傳,一個專業一個人。
  • 元培學院李卓然同學在北京大學本科教育工作會上的發言
    編者按:在4月2日的北京大學本科教育工作會上,元培學院2015級整合科學方向的李卓然同學作為學生代表,以「我的大學」為題分享了自己大學四年的學習經歷。以下為李卓然同學的演講全文。這時元培學院的導師制與新生討論班對我有很大的幫助。我們組織了整合科學導師交流會,老師們給我們的學習提出了很多寶貴的建議,並讓我們反饋學習上的困難和遇到的問題,在課程體系的構建和課程教授的過程中進行有針對性的調整。
  • 北大元培學院:老師這樣上課!學生這樣學習!怪不得都那麼優秀!
    新生討論班是元培學院「全方位的新生教育」的重要環節。在元培學院這樣一個專業選擇自由度相當高的地方,許多新生在剛剛走出高中、走進大學時難免會對專業選擇產生迷茫,不確定大學的眾多專業中究竟哪個最適合自己。為幫助同學們更好地適應大學學科,熟悉通識教育,元培學院教學辦公室的老師們精心設計和大力推行了「新生討論班」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