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環境的改變使得每一個習慣於「單位管一切」的城市工人被這種看似突然的變化打了個措手不及,曾經即使放棄繼續念書機會也要進的廠子、做的工人,一夜之間朝不保夕。時代蛻變的陣痛反映在個體身上時,往往就意味著怪誕離奇的故事的發生。所以男人困於失業的壓力和周遭低沉絕望的氛圍,執刀行兇。張隊似是不解,此時的他也像一個跳脫於故事外的人,在看著眼前一列火車行駛在麻木荒謬的軌道上,他不解,為什麼好好的人活成了這樣。
追尋夢想的餘國偉,總是自願去廠區的公安局協助調查,張隊長很喜歡他將他視為徒弟教他怎樣破案,他懂他的夢想,而其餘的警察則像使喚僕人一樣使喚他,餘國偉不在乎,因為「我相信通過努力奮鬥,一定會讓我的人生更加精彩!」廠區外接二連三發生的女屍案,讓餘國偉看到了越來越近的夢想,他堅信如果偵破這個大案,他會為企業立功,自己說不定也可以破格上調至公安局「事業編制」,成為一個有榮譽的人。
個人命運,時代特徵和離奇命案的糾纏——自韓國《殺人回憶》之後,這三個符號的拼貼就成為了一個吸引中國導演的魔咒,被眾人競相效仿,但接連失敗,那些失敗者都急於換個背景直接搬演,但誰都沒能摸清那些罪案和時代轉軌以及人心潰散之間的隱秘聯繫。《暴雪將至》終於解決了這個尷尬的問題,導演理解了這種設定背後的指向,呈現罪案又極速地拋棄罪案,超越罪案,而竭力目擊一個時代的轉型,以及轉型之下所有人的不知所措。
頻繁且無果的兇殺案與沒有點明的集體恐慌,與如今大開倒車的時代不謀而合。不斷下墜的人物,身陷在泥潭沼澤,或從高處突然墜落,強吻上了中國的周遭現實。所以,它大概真不是一個找兇手的懸疑快感或偵探破案的故事。再不然像白銀案那樣,找到兇手又如何……那不過變成了一塊時代的銘牌,還有一位又一位無名氏的墓碑啊。當江一燕邀段奕宏共舞,二人深情相擁著小城二月般的身體溫暖時,透過理髮店的霓虹燈牌,可以看到三廠匯合處的小街晦暗,空無一人。那些燈光之下的譎黑,卻潛伏著無限殺機的寒意,隨時可以破門而入,將主人公撲倒在地,痛快解決。
優秀國產犯罪片,近年來叫好也賣座,捧出了數位影帝。《烈日灼心》警長段奕宏與協警鄧超。相愛相殺,基情無限。高樓戲那段,為此片加分不少。他們的對手戲,是本片的重要看點。《解救吾先生》故事節奏快,情節環環相扣,敘事清晰。王千源這個反派舉手投足都有戲,充滿著邪惡的個人魅力。《白日焰火》文藝片的外表下,藏著國產劇的心,還有幾分模仿《白夜行》的痕跡,外形粗獷,卻氣質出眾的廖凡,精湛演技撐起了整部戲。而《暴雪將至》段奕宏在本片飾演餘國偉,在工廠裡是神探,破獲了很多盜竊案。在工廠外,卻什麼都不是,被人所輕視。段奕宏的演技頗為老辣,深沉而壓抑,普通人的辛酸,噴薄而出。
片尾時,看守員說主角並沒有拿過勞模,更透露出給獎不會給保衛科。如果很多人會說主角精神分裂,這是他的幻想什麼的。但有個細節是,女主在翻找男主背包時找到那個勞模獎證,這證明男主是真的拿過勞模,但這個勞模是不具有說服力,名不副實的,也有可能是小徒弟用錢買來的,所以看守員才沒記住了這個片段。那麼導演這個鏡頭是想表達記憶的特定性嗎?不是的,導演想表達的是,主角引以為傲的東西,其實在別人看來不值一錢,他只是這工人階級中卑微而又不值一提的一員。
燕子說自己想離開這裡,去香港開一個理髮店。這樣自己的手藝也能用得上。餘國偉沒有說話,隔天去三廠交匯的一條街,工人們稱為「小香港」的地方給燕子盤了一個理髮店。」「愛人啊,我只能給你這一方天地」。而「小香港」正是前幾名遇害者共同出現過的地方。餘國偉心裡也有拿燕子當誘餌的想法。餘國偉過於自負,像是他在被燕子發現有這個想法,質問他:「你這個想法多久了?」的時候他的回答:「我能保護你」時那樣。燕子以為的「小香港」,一定程度上是餘國偉的「狩獵場」。燕子倒身一躍墜入「嗚嗚嗚嗚」的鐵軌。終於離開了這個她一直想離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