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1日,「華東師大杯」第十七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現場複賽在上海進行,200多名參賽者入圍了本屆新概念作文大賽複賽,參賽題目為「換季」和「總還有另一種說法」,選手必須選擇其中一個題目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寫作。經過評選,66名選手獲得「華東師大杯」第十七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經《萌芽》雜誌社授權,澎湃新聞刊發部分一等獎獲獎選手的複賽和初賽作品。
題目:換季我輕輕叩了叩鐵黑色的門鎖,灰白色的貓兒靈巧地從樹叢裡捷身而出,隔著鐵門舔舐我的鞋尖,激起一小塘水花。隨後,年近花甲的保安撐著黑傘怠倦地走近,鏡片後的渾濁雙眸綻放出一絲生氣。
「小姑娘又來母校拍風景啊……抓緊吧,這裡馬上就要被改造成檔案館了。」
我抬起傘簷望向門扉前的芭蕉,下落的雨點愈發沉重地拍打著枯黃的木葉,不禁嘆道:「要換季了吧。」
老者一愣,目光裡流露出些許微光,「可不是……雨夾雪一來就說明入冬了。小姑娘拍完照片就趕緊回家吧,外頭冷。」
我謝過他的好意,再一次踏入這所歷受了七十餘年風雨侵蝕的典雅學府。
單薄的長廊裡灌滿留戀不去的寒風,夾雜著少許碎冰的雨水從梁與柱的縫隙處跌落,沿著開裂的灰白石階滲入光禿禿的草坪,用最後的氣力為曾經在這裡生長過的草木輸送最後的雨澤。我邁步其上,傾聽著腳步與紅色磚石相激而成的清脆碰撞聲。這曾是一半高三學子每天晚自修後歸家的必經通道,穩健的步伐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中佔據著主旋律,在一天的忙碌剛剛止歇與和夜晚的拼搏的起點前的間隙,曾經的每一代學生從生活的束縛中試圖脫出,在如碎片般短暫而閃爍不止的光陰裡進行獨自與只有一個人的思辨。一面面敗破的紅瓦承載著那片光陰裡迸發的無數星光,而它們終歸是無力而消極的,在推土機的轟鳴下化為烏有,能夠將這些細碎靈光印刻於生命的之有我們自己的記憶。
再往前走,便是無數學子一起歡笑奮鬥過的教室,記憶盡頭似乎有一位神採飛揚的同學倚在雕滿復古花紋的門扉邊對我說:「不論未來是那個現實中從未出現過的理想國,還是在奧威爾筆下殘酷的反烏託邦世界,我們必須毫無退路地面對未知並參與構建人類所嚮往的世界。」如今木製雕門在年復一年的拍打與侵蝕下露出斑駁而自然留下的紋路,然記憶裡的景象如斯鮮活,仿佛再按下快門的瞬間後能將夥伴燦爛的笑容投入期待的視野。腳下的土地在千年前不過是與東海相接的海濱,形成陸地的時間過後腳印連同生活的氣息蔓延開去。每一代人寄居其上,每一次換季就沉澱下新的歷史並期待著尚未成形的未來,即使將存在的痕跡一遍遍磨平洗盡,鳥獸花木還記著,歷史還記著。
人還記得。
落著雨的天空開始變得明亮,宿舍樓門前的雜物無力地喘著息,破碎的瓦礫在鞋底叫囂著,細密的冰雨扑打在被註定遺棄的各類生活用具上,偌大的空間裡陡增靜默的悲涼。我漫步其上,用目光銘刻著即將消弭的歷史,蜷縮在甬落的一個蒙塵相框吸引了注意。借著新接的雨水將光滑而冷酷的玻璃鏡面洗淨,我看到明媚的陽光從仰拍著的高大銀杏樹葉間灑落,被染得格外金黃的頁面簌簌地發著光,其中一片顫落的銀杏葉堪堪遮擋住小半個鏡頭,留下一個令人遐想的無比絢爛的秋季,我呼出一口熱氣再次仔細地擦拭著鏡框,將其在一棵樹下擺放取景。在短暫的「咔嚓」聲過後,仿佛有什麼心結隨著淅淅瀝瀝的雨絲匯入了銅鏽的排水道通向不明的遠方。
我握著相機將所有回憶帶走,將紅牆綠瓦堆飾著的古典建築置於身後。
兩個多月後我再次回到母校,透過磚紅色的矮柵圍牆,高低不平的腳手架代替泥磚支撐起城市的框架,骯髒不堪的地面混合著精緻的灰塵與廢置的土石,很顯然這裡已不復一個適合採風的場所。我撫摸著即將不復存在的外牆輾轉至鐵門邊,新換的電子鎖閃爍著冰冷無畏的銀光,守門的老人和時常歡快地迎接我的白貓不知所蹤,許是離開了這個記憶的暫留點奔赴新的生活。
我將包裡嶄新的相框取出架在鐵門後的泥地上,夕陽繾綣地留戀其上,映照著這張我唯一的得意之作。
乾枯而硬朗的銀杏樹幹筆直地伸向霪雨霏霏的微白天空,宣告著如往常一般的生機,虛化的金黃銀杏葉相框是其曾繁茂過的見證,也是其有勇氣邁過又一個寒冷隆冬的理由。這份理由不隨時間的無盡前逝而有所褪色,當記錄者本身將其銘刻在生命的某一個轉角點,那即便是明晰如檔案館也是有所不及的。
相框的右下角有我為那張相片所取的名字:換季。每個人都應當有換季的意識和周期,將暫時可以疊放的記憶壓在箱底,帶著最合適的期望開始新一季的生活,在周而復始裡包含著更新的深刻意義,不負如斯季節與如斯青春。
風漸漸和煦地吹拂在門口敗黃的芭蕉葉邊引起一陣顫動,春天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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