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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嶽陽樓》
昔聞洞庭水,今上嶽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杜甫是大曆三年(768冬到達嶽陽的。他乘舟離開江陵時,有句云:「百年同棄物,萬國盡窮途」,心境是悲苦的。到公安後,曾擬下沔鄂,最後才決定入湘。他到湖南,是應衡州刺史韋之晉之招。他到達嶽陽,是在一個雪夜。《泊嶽陽城下》詩云:「岸風翻夕浪,舟雪灑寒燈。」可能是雪霽雲晴,才登上嶽陽樓。
首聯「昔聞洞庭水,今上嶽陽樓」,對起。《嶽陽風土記》稱:「嶽陽樓,城西門樓也。下瞰洞庭,景物寬闊」。張說於開元四年守此,有《嶽陽早霽南樓》詩,又有《登南樓》詩;而《嶽陽山城》詩有《西樓引夕陽》句,則嶽陽城本有南樓、西樓。稱嶽陽樓,則自甫始。李群玉《洞庭驛樓雪夜宴集》有「閒登嶽陽樓」句,在杜甫後來了。
屈原流放沅湘,作《九歌》,其《湘夫人》有句云:「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杜甫對《楚辭》是熟悉的,對洞庭是懷慕的。登樓之際,想到屈原的流放,想到自己垂老飄蓬,不免有懷舌之思和身世之感。久已聽說洞庭湖水,今日卻登上嶽陽樓了。「昔聞」,「今上」,就把這種複雜的思想感情含蓄地表現出來了。
登樓之後,只見煙波浩森,景象十分壯闊,胸懷蕩漾,仿佛自己就在水國之中。《水經注》說:「湖水廣圓五百裡,日月若出沒其中。」次聯云:「吳楚東南拆,乾坤日夜浮。」舊說吳之太湖有洞庭山,有道潛通君山,出於傳說,《漢書·賈山傳》日:「秦為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吳楚只是泛稱南方之地。
《史記·趙世家》:「幽繆王遷五年,代地大動,地拆東南百三十步。」可見此句用語皆有所本,意思是說洞庭湖仿佛是東南吳楚一帶大地裂開一樣。說「乾坤日夜浮」,是形象的直覺。眼前所見洞庭湖只是白茫茫一片,雲影波光,君山如青螺,仿佛是在水中浮動。
《尚書·禹貢疏解》「泗濱浮馨」句云:「石在水旁,水中見石,似若水中浮然。」又《水經注》「(君山)東北對編山,山多箎竹,兩山相次去數十裡,回峙相望,孤影若浮」,這都說明一個「浮」字。人在樓上,影落湖中,真好像大地都被水波浮起。
如果我們遊覽洞庭湖的風光,心中所想,只是洞庭湖為我國五大淡水湖之一,為湘、資、沅、澧所匯,濱湖為良田,這就索然了,談不到什麼美感了。「乾坤日夜浮」在地理教科書裡是不真實的,在美感經驗上卻是真實的。這一句的好處就是把這種美感經驗恰當地表達出來。
詩人登樓遠眺,旅程暫得休憩,心境起初尚是開朗的。但是看到蒼茫天地,江湖之上,一葉扁舟,想到各地的親友,想到北方的戰局,想到南方的局勢也變化莫測,前途未可逆料,不免憂思萬端。所以第三聯一轉,「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無一字」是說沒有信息;「有孤舟」是說無家可歸。
這時杜甫已五十七歲,在流亡中度過大半輩子,萬裡投荒,身多疾病,大地還在流血,人民不能安居,朝廷不能振作,外族還在侵凌,將帥驕橫拔扈,希望在哪裡?想到這裡,憂思更擴大了,更深沉了,傷心已極,不免涕泗灣淪了。所以結句說:「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一個人的思想感情是時有起伏變化的,決不是一成不變的。
一首詩就是要捕捉這種思想感情的起伏變化,通過形象的描述表現出來。例如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就先從秋風怒號寫起,寫出茅草被兒童抱走後焦急的狀態,寫出夜深沾溼悲苦的心情,最後寫出願天下寒士都能住進安穩的大廈的崇高理想。
詩情跳蕩起伏,是有變化的,矛盾中有統一。又如李白《靜夜思》:「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一「舉頭」,一「低頭」,思想感情就有變化。如果一定要把首句和結句連到一起,這就不符合詩歌創作的實際了。
《登嶽陽樓》詩,從「登」字寫起,說到久已聞洞庭之名,今乃得登樓一望;接著寫望中之景,胸懷為之一豁;因登樓遠望而低徊身世,有飄零之感;最後寫出自己對國事的憂慮,對人民生活的關念,不免由喜而憂,而涕泗橫流。老杜把這種複雜的思想感情的軌跡凝鍊在四十個字裡,有景有情,情景交融,所以成為千古名作了。
參考資料:古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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