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楊
原名胡文平,甘肅敦煌人。現任嘉峪關絲路(長城)文化研究院副院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原甘肅省電視藝術家協會副主席、原甘肅省作家協會理事,甘肅省文學院榮譽作家、國家藝術基金專家委員會委員、甘肅詩歌八駿、甘肅省四個一批人才。著有詩集《西部詩選》《敦煌》,散文集《東方走廊》,西北地理歷史文化叢書《古道西風》《西北望》《走進羅布泊》等。曾在《人民文學》《中國作家》《詩刊》等發表大量文學作品。作品曾多次入選《詩刊》社主編的年度詩歌精選、《甘肅文學二十年(詩歌卷)》《星星五十年詩選》《中學生閱讀教材》等。作品曾獲《飛天》十年文學獎、甘肅省黃河文學獎等。電視專題片《遙遠的城堡》《天界隨想》獲甘肅省「五個一」工程獎、敦煌文藝獎、甘肅省金鷹獎。
胡楊,維吾爾語稱「託乎拉克」,意為「美麗的樹」。胡楊對於生活在西北的人來說並不陌生,每年金秋時節,成片的胡楊林充斥於天地之間,其剛柔並濟的風骨震撼人心,營造了一種大美不言的壯美景色。日前,記者見到一位作家也叫「胡楊」,且此胡楊與彼胡楊有著根深蒂固、根盤蒂結的聯繫。
說起「胡楊」,作家胡楊娓娓道來:「我一直在西部大地上行走,也一直遇見形形色色的胡楊樹。事實上,胡楊這個樹種,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它生存於乾涸的大漠戈壁,民間傳說它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在死亡之海中,它頑強地播撒生命的種子。看見它們,總有一種親情般的熟稔,似乎它的骨子裡就帶著西北人的剛勁、柔美和執拗。我知道,這是一方水土滲入人的精神和血脈的結果。為了探索胡楊的美和文化價值,我曾多次深入內蒙古額濟納旗和塔裡木河流域,對於胡楊生長區的文化背景亦是做了深入的走訪,一個樹種因而有了自己不可多得的自然屬性和文化性格,成為活生生的可感可觸摸的、有著強大靈魂的『生命之樹』,令人嘆服!」
胡楊出生在敦煌附近的新店臺,那裡是沙漠、戈壁、綠洲縱橫交錯的地帶,也給幼時的胡楊以豐富的文學土壤。胡楊說:「從小,我就沉靜在這奇妙的人文環境和自然奇蹟之中不能自拔,也從來沒想過要自拔。這些,基本上構成了我創作的基本素材。在我看來,這是一望無垠的處女地,充滿著無限的可能和無限的秘密,只有文學才能夠抵達。」
胡楊回憶,在他的家鄉附近,也就是在黨金果勒河與疏勒河的匯合之處,他常常徜徉在這裡流連忘返。荒蕪的戈壁和沙漠上,湧動著蘆葦的波濤和揭竿而起的紅高粱,這些詩意的畫面,永恆地刻印在了他的腦海裡。醉臥其間,自有詩意。「隔著一塊十公裡寬的戈壁帶,莫高窟就深藏在三危山的溝壑裡。記得每年的四月初八,村裡的四掛馬車就載著全村父老鄉親去莫高窟逛廟會,神秘的佛教文化本來就充滿了詩意的憧憬,對於我來說,更是一種美學的啟蒙教育。後來,我曾在莫高窟住了整整一個暑假。我經常沿著高高低低的迴廊,走進那神秘莫測的洞窟,與那些絢麗的壁畫和神色各異的雕塑神交,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產生了無比的震撼。我覺得,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寫詩的人,如果他能夠與一塊土地合二為一,他是有福的。」胡楊動情地說。
胡楊從小就迷戀寫詩,為了寫好一組詩,他模仿古人的方式在敦煌大地上行走,東到瓜州,西至肅北、阿克塞,行程跨度在200公裡以上,這對於當時不到20歲的胡楊來說,確實是一種挑戰。在無垠的寂寞中,酷烈的陽光曬焦了他的皮膚;累了,就在古烽火臺的陰涼下睡一陣;渴了,就喝戈壁山泉中的鹹水。「記得有一眼鹹苦無比的泉,竟然叫『甜水井』,只有走在戈壁上,走在絕望之境,你才會真正感受『甜水井』的含義。在我的家鄉新店臺有一個風俗, 就是男子在成年的時候一定要去一趟一百四戈壁,那是距離村莊很遠的一塊戈壁,你要趕著毛驢車幾天幾夜,風雪兼程,打一車柴火拉運回來 ,期間所遭的困難一件接一件:寒冷、難行的道路、翻車等,有了那一趟經歷,一個男人就算立起來了,這種如朝覲般充滿儀式感的『成年禮』,讓我明白了要用詩意的態度面對生活,去經歷、去磨鍊,才能觸發無限的激情與生命力。」胡楊告訴記者。
胡楊的文學之路是靠自己一步一步丈量出來的,多年長途跋涉的經歷讓他以足代筆,以蒼茫的大地為紙,恣意沉浸在大自然之中,丈量生活、揮毫書寫。「我發現往往在綠洲的外部,大都有儲備可觀的鹽湖,我還饒有興致地觀察過鹽湖中鹽的結晶過程:泉水或者雪水擁擠在一起,附近沙石、鹼灘上鹽的成分自然而然地溶解於水裡,水有了苦澀的滋味,只有品嘗才能知道,水中的苦澀摻雜了萬千滋味,不僅僅是鹽的鹹味。可後來,在酷烈的陽光的熬煮下,水不斷蒸發,水中的鹽,互相尋找,抱為一團,它們終於跳出水的束縛,人們才看清晶瑩剔透的鹽。但那還不是完全意義上的鹽,人們把它從淺水中撈出,再次暴曬,直至乾裂,使它的表面析出白白的粉末,那些粉末是鹽裡的雜質——鹽硝,風吹掉它們,才是可以食用的鹽。」胡楊感悟道:「我想,文學的孕育和產生,大致如此。是一個不斷吸收和萃取的過程……」
在工作之餘,胡楊仍然沿襲著小時候的習慣,總是騎上自行車在嘉峪關周邊遊蕩,一身塵土、一臉汗水、春夏秋冬、 從不間斷,慢慢下來,說起嘉峪關,竟能夠如數家珍,有朋自遠方來,胡楊也能帶著他們獨闢蹊徑,看到更有價值的古蹟和景致。胡楊說:「從石窟到長城,從沙漠到綠洲,從關內到關外,在嘉峪關,就像鳥兒築巢,我鑄造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這個世界,是我文學的搖籃,是我文學夢的開端,充斥了令我神魂顛倒的文學夢。」
樓蘭、可可西裡、羅布泊、阿爾金山等地,是很多文學家、探險家、考古學家的精神聖殿。從21世紀初開始,胡楊帶著一直以來對樓蘭的精神嚮往,穿越了羅布泊,走進了千年古城——樓蘭;他也曾踏上了可可西裡的無人區,看見了成群的藏羚羊;爬上了穹隆銀城的廢墟,探訪了古格文化的魅力;深入傲倫布拉格峽谷,親近神秘的遊牧文化之根;沿著塔裡木河,尋訪胡楊林的分布……尤其是2008年10月,胡楊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原行走了10多天,因為缺氧幾度昏死過去,最終到達了後崑崙所在的阿爾金山自然保護區。「那裡的風景絕美,動物純潔而美好,一群群雪兔簇擁在我們身旁,它們的絨毛如白色的大氅,精靈一般散落在凡間;野犛牛列陣觀望我們,藏野驢搔首弄姿讓我們盡情拍攝……」
人們常說:「破萬卷書、行萬裡路」。那麼,文學與自然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關係呢?胡楊說:「大自然的美以無言而震撼的方式衝擊著我的視覺和心靈,此中自有詩意,欲辯已忘言。如同許多逐水草而居的草原民族,他們一生都在不斷地遷徙中完成生活的全部,他們在尋找詩意的同時,也在詮釋自己的生命。都市生活中,人世的複雜總會遮蔽詩性的光澤,而自然的薰陶則會像淙淙溪流,注入焦躁的心田,療愈我的精神世界。」
2015年上半年,胡楊的兩本書出版了,它們是《大地上的敦煌》《胡楊——生命輪迴在大漠》。胡楊說:「雖然在近十多年的歲月裡,我出版過不少的書,但對於這兩本書,卻有著特別的意義。《大地上的敦煌》是我對故鄉的真情書寫,亦是我此生獻給故鄉的小小禮物。敦煌是我的出生地。一個人埋下胎衣的地方,那地方的風俗、風氣、風尚一點點滲入骨髓、血液,你怎麼都擺脫不掉,就像你的皮膚。久而久之,你行走的方向,怎麼都偏離不了它的指針,何況是敦煌。」
「《胡楊——生命輪迴在大漠》這部書是我迄今為止出版的版式最豪華的一本著作,它配得上胡楊桀驁的風骨,旖旎蒼絕之美。這本書點點滴滴記錄了十多年來我的旅程,對胡楊的見證,也就是對自己的期待。」記者翻看這本書,既有關於胡楊精神的追溯,又有密集的知識點,更有引人入勝的胡楊故事,大漠長河、戈壁落日,瑰麗的西部風光,輝煌的胡楊秋色……把人們帶入了一個奇異美妙的世界。看過這本書的讀者不用出門,就可以置身於廣袤的胡楊之中,感受生命之美。胡楊說:「鍾情於胡楊,因為垂憐於它的那種深處逆境而奮勇抗爭的性情。無論是誰,走到沙漠和戈壁的盡頭,在自己一籌莫展的時刻遇見胡楊,你說,這是多麼震撼而醉心的一件事。這麼美的樹,這麼古老的樹,它們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幾百年,盤根錯節,枝杈勾連,胤祐一方,人的生命激情一下子就被激發起來……」
從胡楊在《星星》詩刊發表了自己的處女作以來,陸續發表的各類文學作品數以千計,而他的視野也從來沒有離開過敦煌和嘉峪關,還曾以《敦煌沙漠上》《嘉峪關下》為題,發表了數百首大型組詩。胡楊說:「當時曾有編輯無不擔心我這樣寫下去會不會重複,我堅定地認為不會,且永遠不會,因為這兩處熱土,不僅是中國文化的標誌性重鎮,亦是生我養我的故土。落葉歸根,故土,就是每一個人的根。無論開枝散葉、還是逐本溯源,本土文化是融入骨血、根深蒂固的。故土,對於每個人來說,是永恆的懷念與講述。隨著年齡的增加,對土地的情感日漸濃厚,就像一壇老酒,日久彌醇。」
蘭州日報社全媒體記者 華靜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