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北京晚報
李崢嶸
藝術和園林有著悠久的緣分,無論是近現代西方繪畫大師莫奈、畢沙羅、梵谷、克利姆特,還是中國的藝術巨匠吳昌碩、齊白石、張大千等人都喜歡描繪他們日常居住、旅行所見的那些美麗花園乃至夢幻中的神秘花園。《藝術家的永恆花園》是一本解讀近代藝術史中的園林主題繪畫的原創人文通識著作,呈現莫奈、畢沙羅、塞尚、梵谷、克利姆特、吳昌碩等37位中外藝術大師筆下的近百座美麗花園,帶領讀者通過偉大藝術家的視角認知園林和花木之美。
《藝術家的永恆花園》 周文翰 重慶大學出版社
作者周文翰是著名的藝術和建築評論家、藝術博物學作家,著有《時光的倒影:藝術史中的偉大園林》《花與樹的人文之旅》《中國藝術收藏史》等人文通識圖書。
為什麼書名是「藝術家的永恆花園」?
周文翰:藝術和園林一直有緊密的關係,古代比如王維、文徵明這樣的偉大畫家都曾一再描繪園林,近代印象派畫家莫奈、畢沙羅,中國的吳昌碩、齊白石,都一再描繪園林或者花木,我覺得藝術家都有自己獨特的視角去觀看園林,也用自己的畫筆描繪了自己喜愛的園林,這些現在都懸掛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美術館或者私人收藏家的家中,其中一些園林儘管已經消失了,可藝術家卻留下了它們的樣子,如明清很多園林已經毀於戰亂,但是仍然有一些畫作留下來了,可以說是藝術讓它們變得永恆起來了。
另一層面,園林和藝術都是人類欲望的衍生物,它們都是人類為了自己的需求、欲望創作出來的,有實用的作用但是又超越了實用那個層面,投射了人類的很多自我意識、社會意識的成分,可以說每個藝術家的每件作品都是獨特和永恆的,它們固定了那一刻的光影,那一刻的體驗。
為什麼從印象派開始寫,你覺得它們有什麼特別之處?
周文翰:我覺得印象派藝術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受到重視和那時候旅遊熱的興起有關,一方面巴黎這樣的大城市的人形成了度假、旅遊的習慣,人們渴望離開熟悉的城市、工作和居住環境到鄉村、山野、海島體驗自然花木山川之美,另一方面,人們也希望用各種形式記錄自己旅行的所見,印象派的作品既滿足了記錄的需求,同時那種獨特的色彩處理、模模糊糊的形象又可以給人發散的想像空間,這和旅行給人的刺激挺像的,所以他們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越來越受歡迎,到20世紀後期成了藝術市場和大眾文化中最受重視的藝術流派。
其實我覺得吳昌碩、齊白石這樣的藝術家在20世紀受到中國人重視,也和上海、北京的都市化發展有關係,城市中人普遍渴望用描繪花木的藝術作品作為一種暫時逃逸的空間,這類花木題材的藝術品的流行其實和旅遊的功用類似。
中外藝術家對園林的呈現方式有什麼差別嗎?
周文翰:我曾經比較莫奈和吳昌碩這兩位同時代的藝術家,這兩個人都對園林有親近感,莫奈自己打理自己的園林,吳昌碩也曾經修葺澆灌自己家的菜園兼花園「蕪園」,他有一幅畫得挺隨意的《蕪園圖》就是回憶故鄉的這座花園的,他突出呈現了幾棵樹,其他都是簡單勾勒、暈染,這其實和莫奈後期眼睛不好了之後畫的那些睡蓮的作品給人的印象類似。當然,整體來說,莫奈的畫常常是一個整體或者至少是局部的園林景觀,它們是一個自然光影下的場景,但是對吳昌碩、齊白石這樣的中國畫家來說,他們常常是在紙上描繪幾根枝條和一些花朵、葉子,它們是從背景中抽離出來的,甚至未必是對現實中某一花木的記錄,而是綜合了很多個人經驗、參考了其他繪畫作品中的圖像,他們描繪的是自己覺得優美或者適合特定主題——比如祝壽、祝賀商店開業等——的作品,那些枝條、花朵的形態都是畫家「設計」的結果,在現實中很難看到那樣形色的具體植物。但是,這些畫仍然能喚起我們對花木、園林的想像,這是很有意思的話題,我也一直在思考:吳昌碩、齊白石的畫算是具象繪畫還是抽象繪畫?有時候我覺得他們是比梵谷「更抽象」的畫家。
另一個顯著的不同是,吳昌碩、齊白石的畫作上通常有題跋、題詩等,把文學和繪畫結合起來這是中國宋代以來藝術的一大特點,從而把繪畫和更宏大的文學、文化體系相關聯,這是中國古代藝術的一個很大特點。
看到你書裡寫到的一些園林比如義大利的莫雷諾花園已經消失了,只有一些殘跡,但莫奈描繪它的油畫仍然存在。
周文翰:每一座園林之所以能夠保存至今,背後都有一段文化、政治、經濟因素角力的動人故事。消失的園林也一樣,畫家的作品讓它們在人們的眼中「復活」,被保存在了博物館、美術館和私人收藏家家中,讓它們繼續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空間中,這就是人類文明的特點,我們不僅僅活在現在,活在具體的物質中,也活在文字中,活在繪畫中,活在想像中。這些文化符號不僅僅是寫寫畫畫那麼簡單,實際上它又會影響到後來人的實際行為,比如莫奈的畫作讓很多人對園林發生了興趣,去法國吉維尼參觀他的故居,也有人甚至把莫奈的花園設計理念用在自己的園林中,甚至有中國地產商開發的社區直接以莫奈的花園名字為名,這些畫作它們和現實彼此交織、強化。從中可以看出一代代人對於園林之美、藝術之美有追求、有渴慕、有想像,人們利用文獻記載、圖像資料修建各種美好花園,這一點我覺得特別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