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劉樂樂(方塘智庫黃河文化研究中心實習研究員)
興也黃河,敗也黃河。或許只有像開封這樣有著史書一般記憶和小說一樣傳奇的古都才能以自己的一次次掩埋託起自己的一次次新生,演繹出一座城與一條河跨越數千年生死攸關、牽扯不斷的動蕩故事。隔著泛黃的書頁,我們尋覓這座古都曾經「夷門自古帝王州」的絕代風華,也感嘆「東京夢華銷盡」,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的美人遲暮。
但在與時光的對視中,開封這座城市從來不乏知名度。1994年,《經濟日報》推出《開封何時能「開封」》的系列報導,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開封立即成為全省、全國的輿論中心;2005年,紐約著名專欄作家克裡斯託夫有感而發題為《從開封到紐約--輝煌如過眼煙雲》的文章,引起強烈反響,河南省委從執政能力的高度,提出了鄭汴一體化的構想,這是省會搬遷後50年中最為利好的消息,再次把開封發展置於討論的風口浪尖;2019年,隨著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戰略實施,開封立足自身資源、區位和政策優勢,深入挖掘古都向上生長的中原力量,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
有學者說,從大梁城變廢墟到大運河的開通,開封用了800年走向了輝煌,而從靖康之難到今天,開封又經歷了800年風雨滄桑。對於一個城市來說,八百年一輪迴,興起、發展、鼎盛、沒落,興衰迭變。可以說作為「八朝古都」的開封擁有解讀中國古代文明的話語權,無論是對於河南、對於中國乃至對於世界,開封都是一個無可替代的文化地標,研究開封城市對研究中國城市特別是黃河邊城市的發展演變規律具有重要的價值意義。
1、開封之於黃河文化的獨特價值和地標意義
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先生曾指出:「歷史時期的地理環境處在經常不斷的變化中,那麼只想了解它的今天,而不過問它的『昨天』和『前天』,顯然是不夠的。」坐落於黃河岸邊的開封,今城區北距黃河已有10公裡之遙,黃河對其影響僅限於防洪、除澇、灌溉、城市生態用水等功能,但從歷史上來看,沒有哪座城市的命運,能像開封那樣與水緊密相聯。
公元前225年,秦將王賁掘開鴻溝堤壩,水淹大梁,大水三月不退,大梁城成為一片廢墟。自此,開封城走完了其城市發展史上的第一個光輝歷程,進入了長期的衰沉期。隋、唐之際乃至五代數百年間,開封的歷史地位急驟上升,到北宋走向極盛,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黃河充足的水源,興建了完備的水系網絡,解決了城市飲水的問題。
然而,隨著金元之後的黃河改道,河床一步步逼近開封,在黃河水的多次吞噬和黃河泥沙的不斷淤積下,處於黃河北岸的開封城,屢遭洪水侵襲,一時之間開封城內幾成汪洋大海,所有的盛世繁華就此消散。
雖然這座不屈的城市一次次頑強地在黃河衝積的泥沙中重新站起,無奈再也沒有了昔日首都之地理優勢,開始了屬於自己的「後都城」時代。從此,開封城的命運便與黃河緊密地聯繫在一起,數百年裡,黃河水曾多次湧入開封城內,對於開封城的興衰幾乎近於決定性的了。
與等待千百年後考古的龐貝古城不同,歷經兵災水禍、興衰迭變的開封城兩千年來雖名稱時有變更,行政級別或升或降,城市規模屢有盈縮,但有一點亙古未變,即開封從來沒有消失,開封的地方性文化也沒有間斷,開封作為一個具備城市眾多屬性而又具有自身特點的城市始終存在。
透過縱橫交錯的街巷、宗教文化建築、古樸的城牆以及代代相傳的祥符調我們看到的不僅僅只是殘存在表面的滄桑歷史,更深層次的還有屬於開封這座城市的獨特性格,這種性格包涵著諸如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各個層面的歷經千年而積澱下來的有益於城市向前發展的人文要素。
因此,開封民間有「開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幾座城」的諺語。但與西安、洛陽、北京等古都多有遷移不同,世居於此的開封人民在洪水戰火退去之後,並未就此離開滿目瘡痍的城市,而是用勤勞的雙手建設高大的城牆,氣勢恢宏的宗教、文化建築,但其城市格局很少發生變化,城市中軸線一直沿用,城市核心區歷代重建,城市框架代代傳承,如此恪守舊規,實屬罕見。
而在這建後毀滅,毀後重建的反覆中,如今的開封城地下3~12米處,至少疊壓6座城池,即魏大梁城、唐汴州城、北宋東京城、金汴京城、明開封城和清開封城。
城市的疊壓其實就是文明的疊壓。開封「城摞城」奇觀是開封人長期與黃河泛濫災害鬥爭與相互適應的產物,是世界歷史上獨一無二的文化現象,滲透在大街小巷的民俗民風裡,傳承在世世代代開封人的血脈中,最能代表黃河精神、華夏精神,象徵著中華民族不畏困難的決心和生生不息的活力。
學者陳慶江說過:「政區治所在每一個時期的狀貌都主要是地理和人文相互碰撞後結合的產物。」在我們看來,朝代的興衰更替,黃河的改道決堤,這兩個互為作用的因素數千年來構成開封發展演變的橫縱坐標,或是輝煌、或是苦難,開封與黃河榮辱與共,休戚相關。
2、黃河在開封建設中的角色扮演和發展機遇
前塵往事儘是雲煙,1000年前的開封盛世繁華璀璨奪目,1000年後的開封蕭條落寞敗落如斯,這巨大的落差無不在昭示著:世事無常,居安思危。而我們若想對一個城市進行全方位的剖析、透視性的研究,不僅要關注其鼎盛時期,更要探究其衰落的內在原因。
俗話說,交通與水利是一個地區經濟發展的命脈。縱觀世界城市發展史,作為地域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的城市大都與交通樞紐相共生,與便利的水利相依存。開封也不例外,每一次的興盛無不與發達的交通、水利息息相關,戰國鴻溝水系的開通促進了大梁城的興起、汴河的開鑿帶動了汴州城的繁榮、四大嘈渠的形成促成了東京的鼎盛,一時風物堪魂斷,汴京富麗天下無。
而每一次的衰落也無不受黃河頻繁決溢、泛濫、改道的影響,北宋後期水利廢弛,運河淤塞日益嚴重,趙構遷都杭州,從此開封失去了國家政治中心的地位。
到了元、明、清時期,漕運改由大運河承擔,政治中心和交通樞紐均發生了改變, 開封逐漸由一個具有全國意義的城市,淪為一個地區性的政治、經濟中心。
近代以來,中國陸續修建起了鐵路,然而黃河的存在塑造了開封的地理形態,使其錯過了成為中國鐵路網心臟的機會,隔壁的鄭州則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縣城一躍成為日新月異的國家級中心城市。
城市是一個開放的系統,與外界時刻進行物資和人口的流通是城市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在我國古代大多數城市往往由於地處交通要道,加強了城市之間、城鄉之間的聯繫,逐漸成為通都大邑。而像開封這樣的城市,由於交通路線的改變、失去交通樞紐地位而衰落的城市,在人類歷史上更是比比皆是。
老子有云: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兩千年來,這座城市,有過繁華富庶的風流過往,也有過血雨腥風的刀光劍影,更有著悲壯倉惶的兵敗如山倒。如今所有的這些均已被深深地塵封在了厚厚的黃土之下,變成了遠去的遺址。
但黃河對開封城市演變的影響既是一個歷史的過程,也是一個整體對部分的影響。因此,要使開封經濟在新時代得到快速發展,就必須要加強對黃河的現代化治理,搶抓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重大戰略機遇,立足開封文化資源優勢、紅色基因轉化優勢、鄭汴一體化先發優勢和黃河研學資源優勢,兼顧生產、生活和生態三方面,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強力推進黃河文化遺產系統保護工作,深入打造沿黃生態廊道,鄭汴港生態綠心建設,推動生態一體化,夯實生態文化有形載體,進一步豐富生態文化內涵,精心打造一批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生態文化品牌,實現黃河沿岸的文化復興、產業繁榮、鄉村振興,推動開封社會經濟的蓬勃發展。
歷史的軌跡並不像通常所說的「一事成功百事順」,西方學者將此稱為「受到阻滯的領先法則」。該法則認為,最具適應性、最成功的社會要在轉變時期改變和保持自己的領先地位,是極為困難的。相反,不太成功的落後社會更有可能適應變化,突飛猛進。
我們認為,擁有五座帝王城作為根基的開封同樣適用於這一法則。或許對於開封,未來最好的發展是收藏好這些遺蹟,在歷史的託舉上,盤活文化建設的棋局,在政策的支持下,推動開封生態保護,打造黃河歷史文化主地標,讓每一個尋聲而來的人都能找到心中所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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