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保國化身武林孔乙己,喜劇的內核是悲劇|專欄

渾元形意太極拳宗師馬保國，又雙叒叕上熱搜了。

專欄 | 沈 誠

自稱「渾元形意太極門掌門人」的馬保國上一次出現在微博熱搜還是半年前，他在5月17日一場業餘比武中，刷新了太極雷公10秒被KO的記錄，完成了4秒被擊倒的「壯舉」。

自從武林興起約架風潮以來，傳統武術就有了上熱搜的固定套路——某某門派大師遭秒殺KO。去年10月，職業泰拳手阿虎以一打二，80秒擊倒44歲的太極習練者宋德財，74秒KO詠春拳代表丁浩，如願上了熱搜。

當馬保國以4秒被KO後，這條路眼看就走到頭了——再這麼下去1秒KO，直接就成PPT了，連動圖都做不了。

這個難題很快就被一勞永逸解決了。近日，體育總局、公安部、民政部、衛生健康委、市場監管總局等五部委聯合印發《關於加強搏擊類項目賽事活動安全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規定武術習練者不得以武術拳種、門派名義參加搏擊類項目賽事活動，並向社會公布了《武術搏擊類賽事活動辦賽指南》（試行）和《武術搏擊類賽事活動參賽指引》（試行），要求各級武術協會應向屬地內武術搏擊類項目經營主體和賽事活動舉辦者、參賽者廣泛宣傳，指導他們合法、安全、規範比賽。

僅今年6月份以來就制止了武術搏擊類項目違規賽事活動16起，淨化了行業風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郭德綱老師有句名言：「鐵達尼號沉了，對人類來說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但對船上餐廳裡活著的海鮮來說，就是生命的奇蹟。」眼看著傳統武術靠著被KO 上熱搜這條路被堵死，馬保國另闢蹊徑，再次成為武術圈真正意義上的頂流。

這次他逗笑看客的不是倒地的身姿，而是抑揚頓挫的方言、懸念迭起的敘事節奏、誇張喜感的肢體表演，表演深得「說、學、逗、浪」四門功課精髓。他的松果彈抖閃電鞭，表演之誇張放肆，連入獄前的脫口秀大王卡姆都自愧不如，那句「耗子尾汁」的流行程度令王建國的諧音梗相形見絀、「小夥子你不講武德」金句傳播面絲毫不輸李雪琴的「宇宙盡頭是鐵嶺」。

他鬼畜式的閃電五鞭打破次元壁進入了迪廳，實現了有史以來文體領域最大的破圈。據網上商標申請公示顯示，「耗子尾汁」於 11 月 11 日被註冊商標。

在以年輕二次元文化著稱的B站，69歲的馬保國一夜屠榜，他不僅與吳京、甄子丹、李連杰這些銀幕功夫大佬「對戰」，甚至亂入了「街頭霸王」遊戲、《貓和老鼠》動畫，加上幾句「這好嗎？這樣不好」「我勸這兩位年輕人耗子尾汁」，馬保國聲情並茂，一屁股坐實了武術圈頂流位置。

面對這一波爆炸式流量，馬保國立刻站出來發聲。11月15日他靠著在微博發出「馬老已回歸平靜生活，遠離武林是非圈子，望大家能了解為盼」的退隱宣言，再次上了微博熱搜。就當人們以為一場鬧劇即將進入尾聲時，馬保國又展現了相聲領域的傳統藝能——「返場」。

有道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錢人。僅僅宣布回歸平靜生活一天之後，馬保國火速復出，宣布將參演《少年功夫王》，真正做到文體兩開花。

據悉，馬保國將在劇中與香港影星袁祥仁有精彩的打鬥場面。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袁祥仁是誰，他就是在周星馳《功夫》中扮演販賣《如來神掌》秘籍的騙子，這樣兩人之間的這場對手戲，頗有周星馳的喜劇諷刺意味。在復出的短視頻中，馬保國即興打了一套閃電五連鞭，還是一樣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鬼畜般的尬舞動作。

一入江湖深似海，從此節操是路人。

人生不能回頭，但是可以轉彎。馬保國在人生路上轉了一個大彎，不以武藝驚天下，而靠耍寶動世人。除了拍電影撈金之外，他還開通了微博真愛粉，做付費內容，在變現的道路上赤腳狂奔。

6個月前，馬保國因為被KO上熱搜時，大家爭論的還是太極能不能打的問題。這一次馬保國的火爆跟功夫已經無關，人們對太極形意技術幾乎沒有討論，更像是在傳播一場精彩的脫口秀表演。「如果這一拳發力，一拳就把他鼻子打骨折了」「我大意了啊，沒有閃」「我說小夥子你不講武德，你不懂」，這些段子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對，就像魯迅筆下的孔乙己。

曾經在打假的罵聲中，太極雷公一遍遍狡辯著「術高莫用」，最終被人唾棄。而在愉快笑聲中，馬保國實現了破圈，連比武中僅存的一縷火氣也被那句「不講武德」給消解了。

然而就像喜劇的核心是悲劇，馬式幽默爆火的背後同樣可悲。

一悲欺世盜名。他的「渾元形意太極」是自創，而中國武協發布了《關於加強行業自律弘揚武術文化的倡議書》，堅決不得隨意自創武術拳種和門派，堅決杜絕自封「大師」「掌門」等稱號，他的掌門身份無疑立不住腳。

二悲處處挨打。這位69歲的老同志今年可沒少挨揍，先是被業餘搏擊愛好者王慶民30秒內連續擊倒3次，當場撲街，接著被「健身房練死勁」「不講武德」的小夥子右眼打骨折，「當時流眼淚了，捂著眼」，盯著淤青的右眼錄下聲討視頻。

三悲自欺欺人。「這兩個年輕人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我69歲的老同志，這好嗎？這樣不好。我勸這兩位年輕人耗子尾汁，好好反思，以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

這股死不認輸、認為一切都是對方作弊所致的勁頭，頗有美國大選中川普大統領的神韻。

有人擔心馬保國會令傳統武術的形象雪上加霜，我覺得大可不必多慮。馬保國舉手投足將一個武林孔乙己活靈活現呈現出來。他的火爆是一場黑色幽默。在他成為頂級流量之後，對於傳統武術的爭論聲似乎也少了很多，或許有些人覺得馬保國太可笑，跟武術不沾邊，又或者有些人覺得他恰恰已經解答了武術為何沒落的原因。

武術傳承，說到底不是技術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馬保國代表不了傳統武術，但他卻能讓人們看清阻礙武術發展的弊端，簡直是傳統武術文化的錯題集。

對於傳統武術來說，馬保國一「偽」到底，笑也笑了，惡搞也惡搞了，流量也拿到了。在談及傳統武術話題的時候，是時候去掉他這個「偽」，然後找找「真」了。

這位武林孔乙己，也是時代的縮影。山阻石攔，大江必定東流去； 雪辱霜欺，梅花依舊向陽開。希望馬保國的出現能成為傳統武術一次觸底反彈、去偽存真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