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橋、泛黃的志書,這些標籤和90後似乎不搭邊,但在26歲的趙爽身上卻發生了奇妙的反應。他用鏡頭,把這些塵封在時間記憶裡的古橋變活了。
大學畢業後,重慶崽兒趙爽開始拍攝重慶及周邊地區的古橋。一個相機、幾本志書,到目前為止,他用腳步走過了近170座古橋,不單單是拍,他還尋找到了這些古橋身後的故事,讓這些古橋走上明信片,成為外地遊客的伴手禮。
日前,趙爽拍攝的100座古橋還走進了重慶美術館《見證重慶——大型影像文獻展上》。他的古橋成為展覽上「重慶通道」的代表,他也是這場文獻展上最年輕的記錄者之一。
一年中300天都在尋橋
時尚的運動板鞋,迷彩短褲,這是趙爽給記者的第一印象。不過,這位時尚的90後將採訪的地點選在了近700年的通遠門上,幾盞蓋碗茶,幾本古橋老街的明信片,幾本泛黃的志書,趙爽給記者聊起了他的尋橋之路。
趙爽高中學理科,大學專業和文史也不沾邊。不過,從小生活在渝中區的他喜歡和小夥伴穿過較場口附近的老巷百子巷,再去十八梯吃點美食解解饞。見證了這些老街老巷的繁華再到消逝,趙爽一直想用某種有效方式留住這些記憶。
這條路正式開始於2015年,趙爽大學畢業半年後,他加入了一個由文史愛好者組成的「老街群」。「和大家熟悉了,一有時間就和群裡的愛好者去『掃街』。」趙爽和這些愛好者把尋找重慶老街稱為「掃街」,他們找老街、拍老街、了解老街故事。
「在老街群從前輩那裡學到很多東西,怎樣找、怎樣拍,找到老街上的老居民聽他們講老街故事。」從此趙爽一發不可收拾。趙爽很得意,他說,主城叫得出名的老街,他都走過。
在「掃街」過程中,趙爽發現了更有意思的古橋。「重慶被稱為橋都,除了跨江大橋,我們很多老街場鎮上的古橋不容小覷。」趙爽說,重慶第一座跨江大橋白沙沱長江大橋建成於1960年,但是重慶目前現存的第一座古橋卻是位於榮昌建於北宋的施濟橋。
施濟橋橋面是民國時期重修的,橋基卻是保留宋代的。趙爽說,施濟古橋位於成渝古道東大道交通要道上,一座橋能經歷近千年,身後又有多少有意思的故事。
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趙爽正式「尋橋」。
一臺相機,幾本舊書市場淘來的資料,趙爽1年365天至少300天在鄉場郊外。「朋友都笑我天剛剛亮就出門,天黑才回家。」趙爽說,餓了背包裡裝有乾糧,渴了就喝山泉水。
比記載多發現了2座橋
重慶古橋這麼多,怎麼去尋找古橋線索?和記者聊天的時候,趙爽手裡經常翻著幾本老書,民國向楚編寫的《巴縣誌選注》,還有《沙坪垻區交通志》等交通方面的志書,這些老書是趙爽去臨江門、中興路等舊書市場淘的。
「這些書上一般都有各地的交通介紹。」趙爽指著《巴縣誌選注》告訴記者,上面記錄了巴縣古橋169座,到目前為止他至少走了近90座。「很多古橋我打聽到了就去現場,不過已經不存了。」
「除了木橋,重慶最常見的古橋就是跳蹬橋,平橋和拱橋。」尋橋兩年多來,趙爽頗有心得,他告訴記者,木橋最省事,然後是跳蹬橋,溪流淺灘處一個一個打磨光滑齊整的石蹬子組成,比如巴南一品跳蹬橋。
「平橋又分為一般平橋和雕刻有龍頭的平橋,拱橋一般在河流跨度比較大的重要道路上,技術要求更高。」趙爽說,這些古橋不僅僅是建築奇觀,更體現出古人的智慧與生活藝術。
比如九龍坡陶家大溪河九龍橋,它是一座九個橋墩都雕有龍頭龍尾的十孔石板平橋,相傳建於明成化年間。趙爽說,這9條巨龍不僅僅是橋面的裝飾,更是十分重要的建築構件——該橋的面板由兩塊一組的10組長近兩米的巨型條石鋪就,而雕刻有龍頭龍尾的巨石,就像一個H型的卡子,將前後兩組面板牢牢地卡住。
沒有開車,趙爽尋橋一般坐公交到場鎮,更多方式是沿著溪流步行。趙爽曾經在巴南一品鄉一品河找到了志書上記載的4座古橋,這4座橋包括建於光緒十九年的萬安橋、千秋橋,四座古橋在一品河200米的區域內,由低到高橫跨在一品河上,體現了不同時代的建橋風格,因此橋所在的地方又稱四橋村。
趙爽繼續沿著一品河的上遊走,在人跡罕至的竹林邊發現了兩座書上沒有記載的竹林石橋,其中一座古橋建於嘉慶十年七月,被稱為河嘴小橋,另一座平橋建於清末民初。
橋下的秘密 橋上的故事
「每一座橋都有它的生辰八字」。這句話是趙爽在河嘴小橋橋拱下方正中一塊條石上發現建於嘉慶十年七月以及建造原因等字樣後在朋友圈分享的心得。
趙爽說,古時候建一座橋都是一項大工程,橋身或橋的兩端或有題刻、石碑講述橋的建造年代、前世今生。很多古橋中間都刻有橋名,而且橋名都代表了古人一種美好願望。比如巴南一品的萬安橋、千秋橋、安瀾橋,南山老廠的萬福橋。甚至很多古橋背後還有美麗的傳說。
巴南安瀾場又名煙坡場,此地因安瀾橋而名,趙爽從安瀾橋橋下發現「清光緒三十年」 (1904年) 石刻。這座三孔拱橋曾經是巴南到綦江古道的必經之橋,至今還靜靜矗立在溪流之上,橋上「安瀾橋」三個字在陽光下依然耀眼。
從尋橋到走古道,趙爽在橋上走過不下十次。
「橋頭的石碑早已損毀,《巴縣誌選注》僅有一句話介紹該橋是由當地大戶文善人出資修建。」趙爽說,文家在當地是大家族,文善人的口碑在當地很好。
順著線索,趙爽找到了附近80多歲的鐘爺爺,建橋時鐘爺爺的父親剛出生。鍾爺爺告訴趙爽,那個時候偏遠鄉場建橋修路都由當地有名望的鄉紳帶頭出資修建,文善人不僅帶頭建了安瀾橋,10公裡外的百節大橋也是他出資捐建,甚至魚洞大橋的前身也有文善人的功勞。
在鍾爺爺的指引下,在離安瀾橋2裡路遠,趙爽找到了文善人的墓和他的舊居。「橋依然在,墓已僅剩一個土堆。」趙爽說。
在尋橋中,趙爽發現了古橋身後很多故事,同樣位於安瀾仁流的仁厚橋,該橋建於清同治六年,橋的一頭矗立著一塊「修橋記事碑」和「聖旨碑」, 「修橋記事碑」記錄著鄉紳、村民的名字,包括他們集資修橋的錢。
比如江北茅溪偃月橋,這座石結構三孔拱橋中孔刻有「大清道光十八年戊申仲夏日吉旦,存心堂捐建」字樣,距今170年。趙爽說,存心堂堂址在今天解放碑附近的新民街,是當時的慈善機構。
讓古橋走進明信片
就像拍攝老街一樣,趙爽在愛好和工作之間能找到一個結合點。他把鏡頭下的古橋製成了明信片,這些塵封在時間記憶裡的古橋變活了。
去年,趙爽將拍攝的古橋選擇了13座加上重慶主城兩江上最老的兩座跨江大橋嘉陵江長江大橋、石板坡長江大橋製作成了一套明信片——《山城重慶·橋都印象》。
自己拍攝,自己設計和製作,這是趙爽繼山城重慶老街、老建築系列之後的又一套老重慶明信片。
「印了1800冊,現在已所剩無已。」趙爽笑著告訴記者,除了送朋友,很多外地遊客特別喜歡這些老重慶的明信片。去年國慶小長假,趙爽拿著自己的明信片在國泰美術館到洪崖洞的十字路口練攤,「一個假期賣了700多套。」
趙爽說,買明信片的外地遊客很多,比如廣東、陝西、成都、上海、北京、臺灣、香港的,甚至還有國外的。「很多買明信片的遊客還互加微信成了朋友。」
富莎瑞就是趙爽在洪崖洞買明信片認識的外籍友人之一,目前在重慶已經生活了6、7年。對老重慶歷史文化很感興趣的富莎瑞,當時在洪崖洞購買了趙爽好幾個系列的明信片,其中就包括《山城重慶·橋都印象》。
「當時她對我用明信片的方式宣傳重慶歷史文化,豎起了大拇指,我們合了一張影,然後雙方加了微信。」趙爽說,現在富莎瑞女士還時常給我發的朋友圈點讚,也會經常發一些她不清楚的重慶老地方諮詢他。
前兩天富莎瑞還通知她的一位澳大利亞攝影師朋友和趙爽交流重慶的歷史文化,趙爽跟澳大利亞的朋友也達成了一種約定,明年共同做一個關於老重慶的課題。
從「掃街」到「尋橋」,接下來趙爽還在尋找重慶的古道。趙爽說,他要用這種方式來記錄家鄉,為遠道而來的遊客宣傳重慶之美。
上遊新聞·重慶晚報慢新聞記者 何浩 文 畢克勤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