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念君
2019年1月17日,農曆臘月十二,是淨土宗第十三代祖師、民國四大高僧之一印光大師誕辰紀念日,許多佛教網站與公號都發布了紀念文章。
文章中引用頻率最多的是南山律中興之祖弘一大師對印光大師的評價:「弘揚淨土,密護諸宗,明昌佛法,潛挽世風。所攝皆具慈悲,語默無非教化。三百年來,一人而已!」
其實這一段話,有兩處較大的問題需要澄清,否則習而不察,人們會忘記原有的文義,以訛傳訛:
一是此段話並非是弘一法師的原創,而是由周孟由居士所言,弘一法師作了引用。
原文為:「法師之本,吾人寧可測度!且約跡論,永嘉周孟由嘗云:法雨老人,稟善導專修之旨,闡永明料簡之微,中正似蓮池,善巧如雲谷,憲章靈峰,步武資福,宏揚淨土,密護諸宗,明昌佛法,潛挽世風,折攝皆具慈悲,語默無非教化。二百年來,一人而已。誠不刊之定論也。」
可以看出,這是周孟由居士對印光大師的評價,而非是弘一法師的評價,只是弘一法師引用了此段話。
二是原文是「二百年來,一人而已。」而非是「三百年來,一人而已!」這是另一訛傳。
但也有人試圖詮釋為什麼說是三百年,說是上溯到明末蓮池大師,就是三百年,認為印光法師是從蓮池大師以來最傑出的淨土祖師。這樣的解讀更是錯上加錯。
印光大師推崇蕅益、行策、省庵大師,更將徹悟大師推為十二祖,如果按這樣的邏輯,上溯二百年,正是徹悟法師生活的時代,不會僭越祖師,是否更妥當呢?其實正確的做法,應回歸本有原文,而不要作更多的演繹。
無論是二百年還是三百年,這樣的評論均是印光大師所不願接受的。印光大師在《與馬契西書》裡專門就馬契西為其作傳一事提出忠告:
人生世間,須安本分,越分作為,及與讚譽,皆為招禍取辱之本。光一庸劣粥飯僧,汝為甚麼為我作傳?
膽敢以「去聖時遙,真修日鮮」等四句下,便以我承之,令我得罪於天下宗教知識,賢士大夫。汝意謂說得好聽,便為榮幸乎?不知以凡濫聖,罪在不原。
汝亦曾看《楞嚴經》,何不知犯大妄語,其罪重於殺盜淫罪,百千萬億倍乎?汝如此妄為,不但汝自己罪過得不得了,且令光現在受明眼人唾罵,將來受阿鼻地獄之苦報,無有出期。譬如庶民,妄稱帝王,罪必滅族。
良以大妄語能壞亂佛法,疑誤眾生,汝以此當架子擺乎?祈將其稿焚之,以後不得另有所述。
我只要得生西方,要傳做甚麼?汝將謂由此便可留芳百世乎?而不知瞎造謠言之傳,不但遺臭萬年,且復受苦永劫也。若以吾言為非,則是魔王眷屬,請從此絕。
同樣在《復楊樹枝居士書》中也有這樣的規勸:
至於行履,有何可上紙筆,著述亦無。文鈔自徐蔚如排印後,則隨順人情,為之流布。自十五年中華書局增廣文鈔版排好,此後所有隨便應酬之作,概不存稿。
吾鄉同輩,已經死盡。趙士英乃後生,得其傳聞,而一片明月照九州之偈,亦非光作。光之為人,不傲不諂,視一切有勢力無勢力者,亦無二致。
居士既抄趙士英之記,今仍寄回,亦不修改,以不願留此醜跡於世。若即將此紙撕滅,竊恐居士謂不近人情。
今人每每求諸名人,為己父母,及為己作諸傳記,以期留身後之名耳,光頗以此為恥。不但光自己不求人作,即光父母,亦不自作,況求人乎?縱能名滿天下,還能以此了生死否。
以故光之名心,淡極淡極。每見求人撰文者,心輒痛息。以故常曰:世間人多多都是好名而惡實。光豈惡名哉?以無實之名,實為大辱,故不願有此空名也。
由此我們想到,大師生前以凡夫自居,別號常慚愧僧,就是為了對治不知道慚愧,未證言證的毛病。
曾有居士夢到大師為大勢至菩薩再來,赴蘇州謁師並告知夢境。遭到大師的呵斥:「莫瞎說!莫瞎說!以凡濫聖,招人毀謗。此夢更不許汝對人說,否則非我弟子!」
印光大師一生本分,平實,不招搖,不作怪,曾囑咐妙真和尚要保持靈巖家風:「你要維持道場,弘揚淨土,不要學大派頭。」印祖最痛恨的就是裝腔作勢,最推崇的就是本地風光。
我們可以節選一段真達法師等人所撰《中興淨宗印光大師行業記》中的話來看看印光大師的風範:
師之耳提面命,開導學人,本諸經論,流自肺腑,不離因果,不涉虛文,應折伏者,禪宿儒魁,或遭呵斥,即達官顯宦,絕無假借,應攝受者,後生末學,未嘗拒卻,縱農夫僕婦,亦與優容,一種平懷,三根普利,情無適莫,唯理是依。
但念時當叔季,世風日下,非提倡因果報應,不足以挽頹風而正人心,人根陋劣,非實行信願念佛,決不能了生死而出輪迴,故不拘貴賤賢愚,男女老幼,凡有請益,必以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因果報應,生死輪迴之實事實理,諄諄啟迪,令人深生憬悟,以立為人處世之根基,進以真為生死,發菩提心,信願念佛,求生西方之坦途要道,教人切實奉行,以作超凡入聖之捷徑,雖深通宗教,從不談玄說妙,必使人人皆知而能行,聞者悉皆當下受益,此即蓮池大師論辯融老人之言曰,此老可敬處,正在此耳。
因師平實無奇,言行合一,所以真修實踐之士鹹樂親近,致使叩關問道者,亦多難勝數,且師以法為重,以道為尊,名聞利養,不介於懷,民十一年(六十二歲),定海縣知事陶在東,會稽道道尹黃涵之,匯師道行,呈請大總統徐,題賜悟徹圓明匾額一方,齎送普陀,香花供養,極盛一時,緇素欣羨,師則若罔聞知,有叩之者,答以虛空樓閣,自無實德,慚愧不已,榮從何來等語,當今競尚浮誇之秋,而澹泊如師,實足挽既倒之狂瀾,作中流之砥柱,若道若俗,獲益良多。
印光大師曾表明心跡:「然而光之為人,絕不願留虛名以汙人耳目。」
從以上文字可以感受到印祖樸實無華、平平常常的家風。所以今天在紀念印光大師時最重要的是回歸他老人家的本懷與家風,而不是沿用當年他最不願看到的張揚與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