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正立
說話是門系統和綜合性藝術,話語傳達了一個人的態度、情感、智識和觀念。既然言行如此之重要,那聖人孔子如何具體看待和傳達言行?孔子將言行的重要性比喻成個人的樞機。樞機一發,主宰榮辱,可以驚天動地,不可不慎重。
說話為何重要?孔子將言行的重要性比喻成個人的樞機。樞機一發,主宰榮辱,可以驚天動地,不可不慎重。「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2500多年前的孔子似乎遠見了言行達至千裡之外的影響力:「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裡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裡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
既然言行如此之重要,那聖人孔子如何具體看待和傳達言行?《論語》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論集,凝練著孔子的思想和智慧。不妨從《論語》中找找孔子關於這一問題的解答。
其一,說話為什麼難?孔子認為要踐行諾言很難,因此說話寧可慢點來,「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如果一個人大言不慚,信口開河,那麼他也難以履行,「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另外,話一旦說出後,即使後悔也很難再收回來,孔子弟子子貢認為「駟不及舌。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正是鑑於說話如此之難,孔子一度都幾乎不想說話,孔子認為天什麼都沒說,四時照樣運行,百物依然生長。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其二,怎樣選擇說話取向?孔子不談論怪異、勇力、亂象、鬼神,「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語常而不語怪,講的都是社會生活中的常理。孔子語德而不語力,不推崇單純「暴虎馮河」的勇力,甚至認為「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孔子語治而不語亂,探討的都是如何治理好國家的道理,而不是禍亂國家之說。孔子語人而不語神,孔子的道在人間,鬼神不是孔子關注的對象。
其三,一般什麼不說?孔子很少主動談到功利、命運和仁,「子罕言利、命與仁」。孔子將義放在利前面,主張「見得思義」,認為「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對於富貴要得之以道,對於貧賤要去之以道,「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孔子很少說大話和空話。在「體用」關係上,孔子更多探討的是經學致用,而很少去空談作為「體」層面的大道理「命」和「仁」。作為「體」的「仁」有很多形式的「用」,比如孔子在回答弟子們詢問而提到的「克己復禮為仁」和「仁者其言也訒」。在知和行關係之間,孔子更強調行和恆,「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且在孔子看來,「仁」也並不是高深而不可及。孔子認為「仁」就在身邊,能拿自己打比方,推己及人,為人著想就是為「仁」的方法,「己欲達而達人,己欲立而立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其四,說話遵循什麼原則?一慎言。孔子弟子子貢認為,一句話就能表現出一個人是高明還是無知,說話不能不慎重,「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二擇人擇言。孔子認為對於應該珍惜的人才,若不注重與他們交流,就容易流失人才。反之,不該說的話忍不住說了,就是言語過失,「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另外,還要根據說話對象來變通說話方式,「大道理」和「通俗話」要依照聽眾來擇取,以達到對話雙方更理想的溝通和理解效果,「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三責己寬人。孔子認為重責備自己,輕責備他人,就會遠離怨恨,「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
其五,以什麼方式說話?孔子不懸空揣測,不絕對肯定,不拘泥固執,不唯我獨是,「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從這點看,孔子的言行方式注重嚴謹求實、留有餘地、開明革新、平等包容。若不這樣,孔子認為強嘴利舌的言行會經常招致他人的憎恨,「御人以口給,屢憎於人」。孔子主張言論要忠實可靠,行為要篤實恭敬,這樣即使在異邦他國也能行得通,「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貃之邦,行矣」。孔子認為說和做之前要多聽和多看,有疑慮拿不準的地方先保留起來,其餘拿得準的部分則慎重地說出來和做下去,這樣才能減少錯誤和後悔,「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
其六,說話忌諱什麼?一忌巧言令色。孔子認為花言巧語、偽善的容貌和十足的恭順是可恥的行為,「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二忌無端抱怨。孔子認為不怨天尤人是美德,「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同時孔子認為他自己能達到學而知之,也得益於從不抱怨,積極治學,「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三忌言過於行。在孔子看來,說得多,做得少,言過其實是可恥的,「君子恥其言過其行」。孔子認為應把做事放在說話之前「先行其事而後其言」。做事要敏捷,說話卻要慎重,「敏於事而慎於言」。四忌說話太多。孔子弟子子遊認為對他人說話過於煩瑣,則反而會招致侮辱和疏遠,「事君數,斯辱也;朋友數,斯疏也」。對待朋友要忠心地勸告,實在到了無能為力的地步,就不要自找侮辱,「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五忌躁、隱和盲。孔子認為說話要等待時序,輪到自己該說就要表達出來,說話時要覺察特定環境情形,「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其七,怎樣辨別他人說的話?一察之有道。孔子認為大家都說一個人好或都說一個人不好,那麼自己要堅持獨立考察,「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如果自己無法考察,怎麼辦?滿鄉村的人都喜歡他,就判定他是好人嗎?或者滿鄉村的人都討厭他,就判定他是壞人嗎?孔子認為以上兩樣都不能作為判斷依據,最好是滿鄉村的好人都喜歡他,滿鄉村的壞人都厭惡他,「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二觀之以行。孔子認為要結合對方的行為來驗證他說的話,「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三遠讒辨誣。孔子認為細雨潤物和日積月累的讒言,肌膚所受和急迫近身的誣告,是有害且難以察覺到的,要隨時謹慎提防,保持清醒明白,「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
綜上所述,自古至今說話是門系統和綜合性藝術,話語傳達了一個人的態度、情感、智識和觀念。注重技巧上的把握是治標之舉。處處踐行「恭、寬、信、敏、惠」五種品德才是治本之策,莊重就可免受侮辱,寬厚就會得到眾心,誠實就會得到信任,敏捷就會有功效,慈惠就能得到他人支持,「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