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真的好——久不見啦。
口口聲聲說著要更新卻依然誠實地鴿了快整整一年,真的非常慚愧。而2021新年的第一篇文章就是為告別而寫,心情實在有些複雜。
這篇文章本來該更早些準備的,至少應該是一個月前,當然有可能更早——去年的11月,當聽說蝦米音樂即將關停的非官方消息的時候。甚至這篇寫給蝦米的文章應該再提早一兩年,那時一切大概還與告別無關。然而我還是一拖再拖,和無數個被拖到最後一天的DDL一樣,手忙腳亂,慌不擇路,從一篇分享音樂的隨筆,拖到了無法回頭的告別。
也許只是某種慣性,也許是不知道從何開始收拾,也許是逃避。逃避可能是因為,在很久以前我就想過會有這一天——無論我再如何喜歡蝦米的一切,評論區零星的留言和越來越多變暗的音樂都是不爭的事實。可我又同時懷有矛盾的篤信,相信某種理想主義的東西可以生生不息。而這幾天看到的文章告訴我阿里內部早在2017 年已經對音樂業務喪失信心。2017年,是我第一次打開蝦米音樂播放器的時候。在臨別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也許從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太晚了。
但那也無關緊要,無論如何我還是喜歡蝦米,雖然這對市場也許也無關緊要。市場法則下的優勝劣汰再正常不過,理性分析下無非是一條客觀的論斷:「蝦米失敗事關版權、資本、團隊、情懷和體驗,停服只是一系列複合因素的結果。」
這也不難理解,就像一場慢慢衰敗的愛情,你清醒地知道每個環節都出了問題,結束是早可預料且無法迴避的結局,但這不妨礙某些記憶曾經真實鮮活地存在過,現在和未來也一如既往地鮮明;也不妨礙你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時刻因為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莫名其妙地流淚。而蝦米就像那個與時代格格不入的伴侶。
「一個時代的終結,不是在一夜之間,蝦米的告別只是畫了個充滿儀式感的句號。」這讓我想起QQ寵物停服,一代人的童年記憶封存,而我在數年後才得知這件事;又想起我使用的第一個音樂軟體「多米音樂」,我對偶像十年的愛從這裡開始,但它離開得太突然,我再也找不回小時候留下的隻言片語了。許多曾經喜歡過珍視過的都在不經意間走散了,所以,能夠有儀式感地好好告別也未嘗不是一種幸運吧。
關於蝦米音樂「音樂圖書館」的稱號,包括許多獨具匠心的功能、設計,我都是在後來才知道的。其實我下載蝦米的初衷很簡單——當時只有蝦米有林宥嘉的版權。
當時在蝦米上買的第一張專輯是《今日營業中》,這也是Yoga的專輯裡我最喜歡的一張,幾乎每一首歌都非常喜歡。最常聽的是《天真有邪》和《勿忘你》,但印象最深的是《Off,Do Not Dissturb》。對這首歌,第一次聽的時候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這是「林店長」在打烊後收拾東西的景象。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這段窸窸窣窣的,充滿煙火氣息的背景音和專輯封面實在太貼合。水龍頭裡的水流聲和物件之間的碰撞摩擦聲,疲憊卻安適,像把整個夜晚聚攏到一盞燈下。我不喜歡城市的夜晚,但這首歌給了我關於夜晚最美好的想像。
也許是先入為主,我對蝦米的印象多少和林宥嘉,或者說和《今日營業中》關聯莫大——感性,細膩,偏執,安靜又躁動,適合獨處與黑夜。
後來,當其它平臺上也能聽到林宥嘉的音樂,我卻很少像從前那樣循環他的歌曲。這幾天認真地把蝦米的每個角落都探索了一番,無論是常用還是不曾點開過的頁面(就像打掃即將出售的老屋的每個角落)。我第一次打開「趴間」——那個趴間的主題是「再見蝦米」,我進入的時候剛好在播放林宥嘉的《傻子》。那一刻突然感到眼眶溼潤,好像最初和最後連貫在了一起,終於成為一個完整的句點。
而我在蝦米上的第一個意料之外的奇遇是老陳。
第一次聽到《理想三旬》是在蝦米每日推薦的電臺裡,應該是一個普通的晚飯後,在我家客廳裡。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嚯,這聲音!」雖然現在的表達十分貧瘠,但也許當時心中掠過的東西要豐富得多。總之,一見鍾情。我先前很少聽民謠,現在也不算多,只是特別喜歡陳鴻宇罷了。
很奇怪,我總會在蝦米上瘋狂循環某個人的歌。17年的時候把《濃煙下的詩歌電臺》和《一如年少模樣》沒日沒夜地循環了幾個月,以至于越聽越糊塗,感到所有歌曲織成了一片厚重的霧,越發分不清每一首的名字。但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壞。
高一時候寫文學社的月稿,也是以《早春的樹》為題,雖然這個悲傷小童話早已成為黑歷史,但這首歌對我而言永遠特殊。寫到這裡的時候,剛好播放器播到這首歌,某些記憶再次被激活,眼前又浮現出當年一邊單曲循環,一邊斷斷續續碼字的自己,坐在電腦前的姿勢大概和現在很像。
不過,那段時間太上頭的下場是,我後來整整一年沒辦法聽陳鴻宇的歌。幸好後來這種後勁自然而然地解除了。2020年為老陳去了草莓音樂節,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音樂節live的魅力,又推開一扇全新的大門。很多時候故事都是從一個點開始擴散,一層又一層地遞進,發展得奇妙又不可預料。
蝦米官方宣布停服後,我在私信裡看到這條消息。此時離我在蝦米上初識老陳過去快四年。
說來無奈,起初大概是因為蝦米在流行上的版權實在太少,我不得已才在開始探索其它曲風,而有「音樂圖書館」之稱的蝦米在分類和收錄上細緻得可稱得上「工匠精神」,很多小眾音樂的評論區寥寥無幾,但每一張專輯的信息都記錄得完整詳細。於我,人不多反而消解了音樂平臺上社交屬性過重帶來的恐慌,而平臺營造出的對各種音樂尊重的氛圍讓人感到舒適和放鬆。
我開始聽古典和新世紀,聽不曾聽聞的小語種,聽中世紀風格的愛爾蘭民謠.由於在蝦米上聽的歌和在其它app上大相逕庭,我仿佛在這裡生長出第二個音樂人格。這種在音樂上的切換總是能幫我在另一些方面得到某種抽離。蝦米漸漸成為我的秘密解藥。
我在蝦米上最捨不得的是一張自己建的歌單,論投入和承載,它在我心中都是其它歌單無法比擬的。「無人之境」這張純音樂歌單創建在17年,我已經記不清第一首歌是為什麼被收集下來,我又是在什麼心境下寫下那些似是而非的推薦語。
在動態裡回顧這幾年,我對人、對音樂風格的喜歡都凝聚成一個個節點,回望這些節點可以大致回憶起當時的片段。而這張歌單卻是一條綿延的線,是貫穿我所有節點的背景音樂。到後來我打開蝦米幾乎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循環這一張歌單。
在我的印象裡,最初建立這個歌單可能是由於高中分科後的壓力。我能依稀記起高二夏天的夜晚,我剛剛開始適應晚自習的節奏,不得不在人群中吞咽焦慮。課桌是各種棕黃色中偏淺的那一種,一切都是淺而亮的,包括白色的牆壁和頭頂的燈。這種亮卻讓我感到一些暈眩,空調帶來的寒意讓人在睡意和清醒間掙扎。不多贅述當時的心境了,總之學業上的乏力讓我感到對生活失去掌控,加倍的焦慮讓我陷入惡性循環。我想,這張歌單最初就是帶著「解藥」的使命而誕生的。
起初,我在晚自習上戴著一邊的藍牙耳機偷偷聽這張歌單。後來,隨著我一次又一次播放這些歌曲,每首歌的界限變得模糊,它們自然地過渡成為一個整體。歌單最初的意義變得不再重要,我知道其間意義已經不僅限於音樂帶來的療愈。是我的生活和這些旋律交融在一起形成了意義,以至於我聽到第一首歌前奏的時候腦海中浮光掠影的是越來越多的「往日」,從最初的一刻,到後來每一個聽到這旋律響起的時刻,這些零星而溫暖的場景漸漸凝聚成我的條件反射。這些旋律成為一個符號,成為治癒的開啟。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蝦米上投稿歌單,投稿後我自己在評論區寫下了第一句話,然後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幾個月後再回來聽歌,發現多了幾百個收藏,也終於等到了「第二條評論」。我這才想起自己投稿成功了,意識到這個日記本似的歌單被推送到了世界上另一些角落,也許在某些我不知道的夜晚安慰過其它心靈,不免有些感動和開心。
在蝦米上和其它聽友的互動總是隔著幾個月甚至一兩年,有時登陸甚至發現幾年前的一條評論得到了回復,像打開一個跨越時空的留言簿。在這裡,時間的界限好像變得不太分明。在很多事情上,我都喜歡這樣的不分明。
最後還是想誇誇蝦米的視覺設計。雖然這些寫在告別的話裡好像有些許突兀,但不得不說,第一次打開蝦米的我,從第一眼就被簡約高級的界面設計驚豔。從始至終,它都是我在設計上最喜歡的音樂軟體,無論是日常的功能頁面還是活動頁面。蝦米的視覺一直在我的審美上蹦迪,或者說帶著我的審美蹦迪。
一些別具匠心的設置很有巧思,像設計者給用戶留下的彩蛋。審美的追求背後藏著浪漫、叛逆、儀式感、神經質……十分動人。
不知不覺就從早上寫到了晚上,希望一定要在2月5日0點前把這篇推送發出來,實在不能連最後的告別都遲到了。
其實每次寫推文心理負擔都蠻大的,本來也許只是簡單地感慨一些事情,但真正確定要寫的時候就開始背上包袱:要調查考據,要斟酌詞句,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思前想後而變得束手束腳。
但是這次我卻慶幸,為了讓這告別的儀式不那麼單薄,我認認真真回顧了自己這幾年在蝦米音樂上留下的痕跡,重溫以為習以為常的感動;去重新探索這個軟體我不曾發現的玄妙,為背後的創意與深意感到驚喜。我聽到、看到了許多,我意料之內意料之外的,值得欣慰值得懷念的,我自己的和其他人傾注的情感。
我在蝦米上只互關了一個現實中的朋友,前幾天我看見她也在聽音樂,或許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蝦米告別吧。
昨天把蝦米音樂的數據資料全部打包整理和轉移完畢,這些記憶又能以另一些形式存在,不僅在我心裡,也在圖片裡,在表格與靜態網頁上,在其它播放器的歌單裡……數據總不比人腦健忘,有了這些我才感到安心些許。當然,這篇文章也是記憶的一部分,之所以巨細無遺地記錄下來,不過是害怕日後忘記罷了。
已經把回憶整理好,記錄下,是時候真的說再見了。以後肯定會經常懷念,不過既然已經好好告別過,就不要再說遺憾了。
參考資料
[1]張昭軼,李拓.被懷念的蝦米音樂:其實從未站到舞臺中央[J].中國經濟周刊,2021(01):70-73.
[2]錢玉娟. 蝦米音樂關停倒計時[N]. 經濟觀察報,2021-01-1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