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不能沒有馬雲

2020-12-17 虎嗅APP

據《紐約時報》報導,馬雲下周一退休。這次馬雲要辭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職務,投身慈善教育事業。


馬雲54歲了。過眼飛雲,橫豎茫茫一線天。


這不是馬雲第一次辭職。2013年,馬雲辭任阿里巴巴CEO。


馬雲在告別會上說:我以後不回來了。要回也不回來。因為我回來了也沒什麼用,你們會做得更好。

這句話是說給接任者陸兆禧聽的。


陸兆禧畢業於廣州大學酒店管理專業,第一份工作是酒店的服務生,於2000年加入阿里巴巴,在當時沒錢又沒人的情況下組建阿里巴巴廣東銷售大區,並且將B2B業務的業績做到公司內最好。

 

1.


2013年5月10日, 43歲的陸兆禧接替48歲的創始人馬雲出任集團CEO。


2004年,馬雲力排眾議,將被很多人認為無經驗的陸兆禧,從深圳調到杭州任支付寶總裁。此後,支付寶一直雄踞第三方支付市場首席,無人能夠撼動,陸兆禧功不可沒,馬雲慧眼識珠。


這也不是陸兆禧第一次被馬雲點將。


據人民網報導:有消息稱由於在來往等無線項目上推進不力,陸兆禧被削權。馬雲鮮衣怒馬,出面澄清併力挺,稱與陸兆禧「天天吵架」,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來往還是失敗了。常勝將軍陸兆禧遭遇滑鐵盧。但他保留了一支研發隊伍,由花名無招的陳航領銜,在湖畔花園搞封閉式開發,成就了後來在企業通訊市場如雷貫耳的釘釘。


湖畔花園是阿里福地,當年馬雲召集十八羅漢指點江山的集結地就在湖畔花園。這表明了馬雲對於阿里社交布局的態度:千裡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臺。


2013年11月,在眾安保險的開業儀式上,馬雲對馬化騰說:「網際網路不該只有一個巨頭。為什麼淘寶可以做,天貓可以做?微信為什麼是騰訊的?騰訊也可以做淘寶。我覺得只有互相的挑戰,社會才會進步,如果移動網際網路只有一個微信的話,整個中國是不夠的,也許我們成不了大氣,但是至少讓微信不斷創新。」


但同年3月,在IT領袖峰會上,馬雲又對馬化騰說:「我不想挑戰誰,阿里巴巴13年來沒有挑戰過誰,而是創造誰。在座企業家我們問自己一個問題,你成功是因為你挑戰了別人嗎?不是,而是你希望完善別人才有今天,挑戰別人的人基本上不太久,終有一天倒下。」


阿里打微信,馬雲說就是要和你死磕。阿里進軍銀行業,馬雲馬上說我不是在挑戰你們。一來一去,商人的狡黠溢於言表。商業領袖說的話永遠服務於他的公司和具體業務,不要太相信。


至少馬化騰不相信。


2016中國大數據產業峰會在貴州召開。馬化騰說:「馬雲認為數據是原料,非常重要;李彥宏認為數據不重要,算法最重要。李彥宏還舉了個例子說:你看蒸汽時代,煤不重要,蒸汽機才重要。而我認為:他們一個是不懂技術的文科生,一個是太懂技術的理科生。我和他們說不到一塊去。」


馬化騰相信不相信馬雲其實不重要。對於馬雲來說,只要讓阿里人相信就行了。價值觀掛帥的阿里,需要馬雲的天馬行空和最終幻想。


馬雲說雲計算是未來,於是淘寶就去IOE。馬雲說,王堅是天才,相見恨晚。所以當阿里雲離職率超過三分之二逼得王堅在年會上哭鼻子的時候,馬雲也沒說什麼喪氣話。這是傑克馬的人格魅力。


他看的不是數據,他看的是方向。


2.


阿里還有其他人能看懂方向嗎?


有,但不知道是誰。俞永福可能算一個。UC當時做到手機瀏覽器第一,靠的是運營流量的能力,他認為在文娛領域也可以。


2015年,阿里騰訊先後布局大文娛項目。但騰訊的流量思維是產品先做好了流量自然來,所以騰訊的文娛產品,至少騰訊動漫,還有幾部口碑不錯的片子,比如《一人之下》,比如《狐妖小紅娘》。


但阿里是天生的吃流量邏輯。運營佔大頭,然後瘋狂採買流量。這在文娛產品裡是傻子思維。阿里說要用大數據乾死編劇,要用人工智慧乾死文案,還說《三生三世》是部好片子。


的確,阿里給《三生三世》買了不少流量,結果這個爛片徹底涼了阿里影業的心肺。然後敗走麥城的阿里,在UC號裡寫了句「唯有創作不可替代」,算是賠禮道歉。但為時已晚,俞永福都拉不回來,只得悻悻離去。


做來往時也是這樣。都是馬雲一聲吼,大家振臂一揮就上了。


不過做釘釘就不一樣,因為陳航什麼都沒有。他覺得釘釘之所以能成,很大程度上得感謝團隊小夥伴們的「傻」。因為當時,在社交領域,阿里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條都不沾邊,只有夢想,近似於鹹魚。清溪卻向青灘洩,雞聲歇,馬嘶人語長亭白。


「太聰明就跑了。這個社會也是,很少有人把一件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去完成,也很少有人去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傻傻的,一根筋。我們團隊、阿里,都需要這樣的精神。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念到什麼程度,念到心裡。」陳航感喟道。


陳航主導一淘網鎩羽而歸,才去開發來往。來往敗了才撿到釘釘這個寶。只是誰也沒想到,今年模式相近的拼多多能上市。對於陳航而言,拼團模式不就是自己玩膩了的集分寶嗎?依靠淘寶客搞到的流量和拼多多在微信裡搞到的流量也沒什麼不同,何至於如此天上地下?


說來說去,因為阿里上市後嚴控假貨,讓一淘的模式在供應鏈上就瘸了一條腿,天大的流量也換不來幾個GMV。相對於山寨廠商青睞的拼多多,一淘還是太乖了。


不過還好,流量問題馬雲不是很頭疼。當年eBay聯合四大門戶圍堵淘寶流量的時候,淘寶就曾一度向百度持續採買流量進而突圍。後來你在百度再也搜不到淘寶的商品了,因為兩者的付費廣告客戶高度重合。


3.


2012年,淘寶上了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的「惡名市場名單」。馬雲當時賭氣說:「假貨不是淘寶造成的,但淘寶註定要背負這種委屈。」現在看來,假貨依然不是淘寶造成的,但審核不嚴投訴繁瑣確是實錘。淘寶一直在努力,但沒多少改觀。


2018年,淘寶第二次因為假貨上了「惡名市場名單」。


阿里是一家再典型不過的中國的商業公司。中國公司的優點它都有,中國公司的毛病它也一樣沒拉下。


但馬雲總是希望能夠在這家典型中國公司的身上,留下一些被主流世界所認可的商業文化印記。所以他選擇陸兆禧而非淘寶之父孫彤宇。因為他覺得陸兆禧務實,「但務虛還差一點」。


他揮淚斬衛哲,開展整風運動,統一價值觀。


統一價值觀在目前意識形態混亂的大背景下,於國有用,對於公司而言有些奢侈。


退居幕後的馬雲,能夠影響阿里的,也是只是在公司文化層面。畢竟巨人阿里,需要的是清醒的頭腦,而不是集體領導。


合伙人共治的美好願景,在某種程度上說是董事會的軍機處。但畢竟是商業公司的利益捆綁讓他們聚在一起,又不是什麼封建王朝,土地軍隊甚至股權都不足以產生權力。


這個時候,影響力就是權力。


京華時報曾在阿里上市前曾刊文總結馬雲的阿里治理觀,如今看來,並不過時。


有人說馬雲的公司管理越來越顯示出受毛澤東思想影響的印記:對一線業務極少插手,只負責可以牽住牛鼻子的東西,喜歡務虛,比如公司文化價值觀以及股權機構,雖然身段可以軟,但是內心強硬,習慣在不確定中去冒險拼殺。


隨著公司越做越大,文化價值觀對於馬雲控制阿里巴巴的作用也越來越明顯。阿里巴巴合伙人的第一條就是要符合公司文化價值觀。但這價值觀是是誰定的?肯定不是繼任者張勇。


如同俞永福把離職表述為「不會離開」一樣,還是希望馬雲把這則傳聞裡的「退休」表述為「不能沒有」。


無論退休與否,阿里都是一家與馬雲休戚與共的公司。從阿里的價值觀、人才觀、創新觀等多個維度來看,馬雲在以前影響著阿里人,將來也是一樣,即便他沒佔多少股份。任正非在華為也沒多少股份,華為的CEO和董事長職位還是輪值的。那又怎樣?在今年3月華為董事會重新收歸任正非。


三代為貴。第一代中國企業家還輪不到享受慈善、教育、環保這些old money才能享受的「閒情逸緻」。即便這更加有意義。


馬雲說阿里要做102年,卻不能否認現在阿里強敵環伺,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隔壁貝佐斯都當首富了,亞馬遜在國際市場從電商到雲計算雙雙壓制阿里巴巴;淘寶特賣追趕拼多多;支付寶正面迎戰微信支付;阿里文娛失了志;高德地圖的LBS和O2O如今看來成了偽命題。這麼多事兒等著馬雲拿主意,我不信他真要走。還是久有凌雲志,重上井岡山吧。


畢竟蓋茨2008年就退休了,但是從微軟CEO人選、windows phone戰略、微軟上雲等方方面面,蓋茨也依然是微軟的代言人。


所謂宿命就是如此。


「悔創阿里」也只能硬著頭皮和阿里過一輩子了


「如今天下紅遍,江山靠誰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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