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風悅讀系列活動開啟了它的第8年,第八屆春風悅讀榜獲獎名單也一併出爐。
其中,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雲中記》榮獲年度白金圖書獎。
阿來《雲中記》
《十月》2019年第1期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19年4月版
汶川地震後,擁有上千年傳說的雲中村移民到平原。年復一年。祭師阿巴感到身上的力氣在消散,他要回到那個即將消失的村子,與亡靈為伴。然而,神跡出現了,他創造了一片世外桃源……
文/張瑾華、阿來
《雲中記》的最後,阿來寫下這兩行字:「201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十周年紀念日動筆。2018年國慶假期完稿。」
一本被視為「安魂曲」的書,就像一塊靜靜佇立的紀念碑。
阿來曾剖白這段「失語」的時光,「我自己產生一種警惕,覺得在汶川地震的重大現實面前,文學應該寫出更有價值、更值得探索和挖掘的東西。但究竟是什麼,當時我沒有想得很清楚,但有一天我肯定會動筆。」
《雲中記》的時間線,以鄉村祭師阿巴離開移民村,回到震後已荒蕪無人的「雲中村」告慰亡靈的第一天開始,到第二天和第三天,到第七天,到第一個月,到第六個月,直到「雲中村」因山體滑坡徹底消失的那一天為止。
「雲中村」是一個藏族的古老鄉村,「雲中村」又可能是在中國的任何一處土地上,一個個中國古老村莊的縮影。
春風悅讀盛典舉行的前幾天,錢江晚報記者與阿來進行了對話。
十年後的觸動
三個月就寫完初稿
Q
「雲中村」是完全虛構的嗎,它有一個現實原型,還是無數村莊的濃縮符號?
阿來:在四川泯江周邊,這樣的村很多,那種村落很典型。說到這個「雲中村」,我還是希望一個作家寫小說,筆下的地理、自然環境要有真實感,不然就是空洞的。不要虛化小說的空間,不然現實感會降低。
Q
書中的主角「非物質文化」阿巴,他從一個半吊子的祭師,學習做一個真正的祭師,最後選擇與雲中村一起消失。為什麼在十年的思索與沉澱之後,關於這場大地震,您最後給讀者的「第一人物」是阿巴?「阿巴」有沒有原型呢?
阿來:我住在成都。當年地震,我算是個有限度的參與者。作為志願者,也在災區工作了很長時間。我當時想,我寫什麼呢?怎麼寫?災後是漫長的恢復重建。重建更多不是物質層面的,更多的是心理問題,那種修復很難被看見。
阿巴是有原型的。有一天,搞攝影的朋友扔了張照片給我。他說,某某村你知道嗎?地質調查說最後要消失,所以就移民了。那個村有個人,每年到祭奠亡靈的時節,他就回去。照片上的人,那身祭師的行頭很特別。這件事對我有觸動,但那時我也沒多想。
我在寫《格薩爾王》的時候,寫了一半,忽然地震來了,我就離開書桌,去當志願者。等我回來重新撿起寫作,突然警報一拉,已經十周年了。我一下就不行了,當時幾乎不能控制,淚流滿面。於是我鎖了門,至少有半個小時放任自己的情感,然後就開始寫這個小說。寫的時候,完全是歷歷在目,太熟太熟了,那氣味那場景。三個月,初稿就寫完了。
文學不應
僅關注人與人的關係
Q
您是個特別親近自然的人,這些年是一直生活在都市嗎,還是總有時間在大自然裡遊走?
阿來:我每年寫作時間並不長,經常就是去走走。我們在城市裡穿行,城市生活是自然而然的,真正不了解的,是鄉村的問題。到哪兒我都說要看看農村,鄉村確實需要我們特地去加以關注。只有鄉村真正發生了變化、轉變,農民從意識、從文化上,成為現代人,中國的現代化才能完成。
每年我有大量時間旅行,去鄉村,也發現人與自然的關係。中國文學是一直有自然在的,比如山水詩。張岱寫《陶庵夢憶》《西湖尋夢》,一半是自然一半是人文。我非常喜歡杭州,過去十多年,要麼春天要麼秋天,每年會在杭州住上個把月,西湖周邊都走遍了。
今天的中國文學,太拘泥於人跟人的關係了。但除了人跟人的關係,我們必須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更大的關係裡頭。跟植物,跟動物,跟一座山一條江,都對我們有情感的撫慰。當我們在人類社會中得不到撫慰時,就在自然中尋找。
Q
您在書中還提到一種人跟語言環境有關的關係,比如阿巴們使用漢語時,就呈現出另一個形態來。
阿來:少數民族語言裡,有那種書裡寫的誠懇莊重的語言。至少這是一個文化現象,我呈現出來了。但不急於下結論,更重要是客觀的呈現。
我覺得對作家來說,還有個跟語言的關係。網絡時代到來,寫作越來越粗放,但是大部分看不出有2000年的歷史傳承,是一種粗俗的文字。雅正的語言是我喜歡的。人家能做那麼好,我們做不好,很丟人。長江黃河的感覺去哪兒了?一個作家對中國歷史、對文化有敬意,首先應該集中在語言的體現上。
Q
《雲中記》不僅是一本關於災難的安魂曲,也是一本關於「文明衝突」的厚重之書,書中處處有古老習俗與現代文明的碰撞,您寫地震,同時也寫了一個鄉村的百年發展史和消亡史。
阿來:我內心有一個東西。中國文學有個小毛病,過於追求某種思想性。我認為文學的深度是情感。過於追求主題的東西時,會造成文本的單薄。
當下的世界,小到一個城市,一條街,一條胡同都在變化中。舊文化的消失和新文化的產生,會發生衝突,要靠人的生活去表達出來。消失的在消失,生長的在生長,不然地球早裝不下了。
作者阿來
我更願意審美
不過於絕望
Q
書中還說到了記住和遺忘這一對矛盾。移民村的人們普遍認為,要不了一百年,雲中村會徹底被忘記。您曾說過,「我並不認為所有舊的東西都應該保存下來」,但萬物又都有發生和消亡的時候。您是怎麼看待遺忘和記住的?
阿來:我覺得遺忘才是一個主調。可能遺忘的過程中,有一個過濾,能不能把某種精神性的東西傳承下來。人們說革故鼎新,我以為對舊事物的留戀,很多時候也不是真的留戀,而是一種集體的謊言,或者說一種表演,一種下意識。
我覺得梭羅已經很裝了。
Q
《雲中記》主要是彰顯災難後重建家園和修復心靈,善與美的力量是全書的主要支點。您是否有意地將人性比較負面的東西進行了隱晦的處理?
阿來:我想從《詩經》開始,世界文學主要還是向善向美,我個人經驗中,更願意審美,不過於絕望,我個人的生活經歷,也更喜歡寫真善美的東西。雖然人性有各種暗惡之處,但大部分人,還是希望世界變好。如果真善美都熄滅了,那地球是不是得滅亡了?
我們說的「解構」並不是最終之道,解構是拆房子了。問題是,我們怎麼去建構呢?我覺得建構更重要。拆完了不管了,還是不行。
人生中,我們還是希望得到一點慰藉。就我個人來說,文學是救贖之道,能從中得到一點安慰。不然我們不就成了我們鄙視的「那些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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