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風悅讀系列活動開啟了它的第8年,第八屆春風悅讀榜獲獎名單也一併出爐。2020年是特殊的一年,新冠疫情影響了每一個人的生活。
那麼,我們能從閱讀中獲得什麼?
李歐梵,1939年生於河南,現為哈佛大學東亞系榮休教授。代表作《鐵屋中的吶喊》《上海摩登》《西潮的彼岸》《狐狸洞話語》等。這是一位跨文化的觀察者和研究者。向這位學者致敬,也是向時代的交響致敬,向堅實的人文素養和大膽多元的創新精神致敬。
第八屆春風悅讀榜獲獎名單
第八屆年度白金圖書獎
《雲中記》 阿來 著
年度致敬獎
《現代性的想像——從晚清到當下》 李歐梵 著
年度白銀圖書獎(虛構類)
《人生海海》 麥家 著
年度白銀圖書獎(非虛構類)
《波斯筆記》 李零 著
年度浙版好書獎
《心無百姓莫為官——精準脫貧的下姜模式》
王慧敏 (勞罕) 著
浙江人民出版社
《飛蝗物語》 陳應松 著
年度風向獎(博物科幻類)
《火星孤兒》 劉洋 著
年度春風IP獎
《長安十二時辰》 馬伯庸 著
年度新人獎
《大汗之怒》 周思成 著
對喜歡現代文學的人來說,李歐梵的書是我們讀完小說後必須要充的電。
學界認為,李歐梵是繼夏濟安、夏志清之後,海外研究現代文學的第二代華人學者。
他自喻為「狐狸型」學者,在學術上常常「喜新厭舊」「東摸西碰」,著作紛蕪龐雜,極盡「狐狸」之所能——現代性理論是他的「手術刀」,中國現代文學是他的「老本」,文化研究是他的「新歡」,通俗文化是他的「業餘愛好」。
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現代性的想像——從晚清到當下》,編入了李歐梵近年新作及少量舊作,收錄了他關於晚清翻譯的近作,包括重探鬱達夫的小說等。
「現代性」,依然是這位已81歲的學者貫穿始終的底色。
我是狐狸型學者
小眾喜歡我的東西就夠了
關於「現代性」
從鬱達夫引用西方文學說起
20世紀70年代末,李歐梵為《劍橋中國史》撰寫關於「現代文學」的內容,提出「追求現代性」的觀念。這一概念,原本用來指涉1895年以來直至1927年中國文壇的總體取向,考察一個世代中,文人知識分子如何介入歷史和現實。
在認識李歐梵和他一以貫之研究的中國現代文學的「現代性」之前,我們來聽聽他眼裡何為「現代性」,以及他的讀書之道。
李歐梵:現代性(modernity)是一個學術名詞,這是後來的學者和批評家對一些歷史文化現象在理論的層次上所做的一種概括性的描述。
鬱達夫的《沉淪》可能是除了魯迅《吶喊》之外,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早的短篇小說集。其中的《南遷》包含了大量的其他西方文學的引用,甚至還有不少德文,包括歌德的一首詩歌。一個作家把其他的文本放進自己的文本之中,這不算抄襲,而是一種移植和引用,在音樂作曲中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在中國現代文學中尚不算常見。因此鬱達夫的《南遷》也是中國現代文化史上吸收西學的一個現象。
一般五四時期的作家引用西方文學,僅停留在表面的「引證」上,或認同西方作家並以之作為榜樣。然而我認為鬱達夫除此之外,尚進一步,把自己喜愛的西方文學作品既「引證」,又注入他自己作品的形式和內容之中。《沉淪》小說集裡的《南遷》和《銀灰色的死》即是兩例,而《沉淪》這一篇,反而只是引經據典而已。
老婆說我漂亮就夠了
少數人喜歡我的東西就夠了
李歐梵並不是固守書齋學院的傳統知識分子。他看電影、聽音樂,對電影工業特別是香港通俗電影有獨樹一幟的研究。還有,他對瓊瑤、王文華等通俗小說也有高見。在學校教卡夫卡時,李歐梵直接用日本動漫《風之谷》當作「道具」。
李歐梵:我老婆叫我書蟲,一天到晚看書的人可能會很悶,但我希望討好我的老婆,自己不要太悶,就把書裡比較俏皮的東西潛移默化放到腦子裡,我開始幽默起來了。我以前是個非常嚴肅的學者,為人師表總要表現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嘛。
我想,永遠讓自己保持求學的心態,保持年輕。我曾經開過一門課叫「歷史和回憶」,我把中國知識分子在抗戰的經歷,重新看了一遍,這是一個悲涼的題目,但看了書之後,充滿了敬仰。他們這麼年輕,每天跑警報,穿得非常破。比如,金嶽霖老先生30萬言的哲學著作不見了,那就再寫,我很佩服,這些人永遠年輕。
至於我,看起來年輕,那是我老婆的功勞,她每天叫我在家裡做柔軟體操。另外就是興趣,對文學藝術各方面的興趣,我不承認我老。至於漂亮不漂亮,老婆說我漂亮就行了。她今天早上還說我長得蠻漂亮的,這就夠了。
我開過一門課,叫現代文學經典,就是必看的書,比如《堂吉訶德》。但這本書我就讀了英文版。我看書,似乎在重新審視少年、中年成長所讀過的東西,是個反省梳理。
《堂吉訶德》之後,我又教大家讀《紅樓夢》。我發現《紅樓夢》前面煞費周章講石頭,而《堂吉訶德》之前那一大堆序言,也是煞費周章,故意提出一個人物,全是虛構的,但又說得特別實在,放在一個歷史的境遇裡,它和《紅樓夢》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一次講座,有位先生問:李教授,你是不是有點堂吉訶德的味道?意思是你的價值觀和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已經過時了。但我跟他說,我當之有愧,但我很榮幸。
我是一個屬於小眾的人物,少數人喜歡我的東西就夠了。比如,我和幾個年輕的朋友組織了一個俱樂部——B是布魯克勒,M是馬勒,W是華格納,跟汽車沒有關係。我用這個辦法來諷刺香港對於物質文明的追求,我故意追求冷門的東西,就我們幾個人聽,這可能也是我保持年輕的原因吧:安世。
驚嘆於杭州人對讀書的熱情
他眼中的古典文學經典書目
4年前的錢報讀書會,請到過李歐梵先生。李歐梵一直驚嘆於杭州人對於讀書的熱情。「在香港,沒有杭州這樣的書店和讀書會,如果是電影明星的新書會,肯定擠破頭,我的新書發表,最多小貓兩三隻,坐一半就不錯了。在杭州,算是太大眾了。」
我曾經請他列過書單——
李歐梵:麥家寫的兩本小說《暗算》和《解密》我都看過,獨一無二,沒有人這麼寫過。莫言、閻連科就是主流,但麥家創作的是中國小眾之小眾的世界,是需要你動腦筋的,看著並不輕鬆。
金宇澄的《繁花》,我還沒看完,看得很慢,因為這個小說一半是上海話,我不敢隨便看。我有個奇怪的脾氣,跟作者認得之後,我就不敢寫關於他的文章了。
陳寅恪那一代之後,就沒有大師了,現在還有誰可以寫出《柳如是別傳》,我三輩子也寫不出來。他在最艱苦的時候寫出來了,在嶺南,寫到眼睛都瞎了。
我受夏濟安的影響,比較重視一些大家不太重視的中國古典作品,比如《西遊補》,這是夏濟安提出來的,算是西遊記的續集。
我最近要出一本小書,講大學一年級教的中國古典文學的經典書目,專挑了我喜歡的,比如《項羽本紀》,還有最喜歡的作家蘇東坡的《赤壁賦》。儒家傳統中,孔孟我都沒選,而選了韓愈的《原道》,然後是「三言」裡的《珍珠衫》,講的是男女關係,我特別喜歡。再加一個《老殘遊記》。最後,選了魯迅,魯迅是對整個中國傳統的總結。
(原題為《我是狐狸型學者 小眾喜歡我的東西就夠了 年度致敬獎得主:李歐梵》原作者馬黎。編輯張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