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娛樂訊(馬嫚麗/文 玄反影/圖 李楠/視頻)在刁亦男的第三部電影《白日焰火》得了金熊獎後,電影圈一陣歡欣鼓舞。世人一貫喜歡製造盛名,刁亦男前十年的默默無聞,加深了這部電影的神秘感。在某種程度上,《白日焰火》成了一部解救華語電影的神片。
特別是在廣電總局和中影的扶持下,《白日焰火》被定為今年的重點電影項目,和它一起的,是張藝謀的《歸來》。這背後的意思是,刁亦男和張藝謀一樣成為華人之光。
不過,《白日焰火》公映後,不同的聲音開始流傳。有說好的,「這是中國十年最好的電影,沒有之一」;有說爛的,「它得金熊獎還不夠格。」片中繁複的符號,譬如「瓢蟲」,「冰刀」,「撲克牌」,乃至王學兵隨身攜帶的冰刀,臨死前買的煙,也有各種不同的解讀。相當一部分觀眾給出的反映是「看不懂」。
《白日焰火》為何會有截然不同的評價?外界又為何批評這部電影「手法稚嫩」,「抄襲經典」,「堆砌符號」?
我們並非給《白日焰火》定性,單純評判它是好是壞。事實上,電影作為一項光影藝術,對它是喜好還是厭惡,往往和一個人的性格喜好甚至生活經歷息息相關。我們試圖通過對刁亦男個人經歷的了解,讓大家大致清楚,《白日焰火》為什麼會成為這樣口碑兩極的影片?
Part1——刁亦男其人
刁亦男的生活寥寥數筆就可以勾勒出。他是西安人,今年46歲。他的父親是西安電影製片廠文學部的員工。不過刁亦男走上導演的道路跟家庭沒什麼關係。他考上的是中央戲劇學院文學系,35歲之前,他以寫作為生,排演先鋒話劇,也給張揚寫過流行愛情影視劇。他把這些日子比作「混著玩的」。
在35歲時,刁亦男想自己當導演了,原因是為了本能地自由表達。那時候他剛認識賈樟柯,在賈的幫助下拍了《制服》和《夜車》。這兩部電影是一個明星都沒有的獨立文藝片,在國內連院線的邊都沒摸到;在國外有一小部分影迷,但僅限於此,國內的文藝片愛好者膜拜的是賈樟柯和婁燁們。
A:生活低調,不善溝通
儘管參與寫過好幾部知名影視劇,但刁亦男很低調,和娛樂圈長期保持距離。作家蕎麥這樣描述,「他大部分時間宅在家,養一隻貓。在40歲之後開始注意養生,酒也少喝了,早晨起床散步,下午有時去遊泳。」
在合作八年的製片人文晏眼裡,刁亦男更像個作家,而不是導演。剛認識刁亦男時,文晏就發覺他不善溝通,是個挺自我的人,「他以寫作為生,自己跟自己打交道比較多,所以他跟外界打交道非常主觀。很多時候,最開始不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還是想像出來的。開始都當成事實去聽了,後來因為工作中發現怎麼有問題,才發現他太主觀了。他認為他是這麼想的,別人也會這樣想……當然,現在好多了。」文晏還透露,在外人看來他很溫和平靜,其實並不淡定,熟人面前也會拍桌子……
刁亦男的這個性格和娛樂圈格格不入。最直接的影響是找投資難。也因此他的第一部電影《制服》找了兩年也沒找到錢,最後依靠朋友湊了一筆錢才拍成。等到和文晏合作拍攝《夜車》時,刁亦男乾脆把找錢的任務全推給文晏了。有一段時間,他們看景的時候投資人跑了,文晏只好緊急找了兩個朋友才填補資金缺口。
B:喜歡閱讀,曾愛看法治節目
刁亦男說話文縐縐的,一直保持穩定的閱讀習慣。熟悉他的作家蕎麥介紹,在80年代他就有一本臺幣150元的《英美作家訪談錄》。他喜歡卡佛、奧康納、尤瑟納爾。奧康納擅長描寫南方鄉村人物生活,對人性陰暗有著驚人的洞察,故事詭譎、陰鬱,令人窒息。可以說,刁亦男的電影風格深受奧康納影響。
刁亦男還喜歡黑色偵探小說,譬如錢德勒的小說。他一度曾想仿照波拉尼奧的《荒野偵探》,把《白日焰火》改名為《郊野偵探》。有一段時間他很喜歡看央視的法治節目,「全部是碎屍啊那樣的血腥東西。這在中國是家常便飯,沒什麼新鮮的。中國近來發生了很多事,其中一些甚至比小說或者電影裡的故更荒謬。」《白日焰火》有一個劇本的靈感,就來自當年的佘祥林冤案。
Part2——他的路
A:靠大量看片摸索導演技法
刁亦男的本職工作是編劇。在拍《夜車》之前,他靠大量看片學習拍電影的技法。他不習慣看電影理論,因為這些理論對他來說很難理會透徹,一點意義也沒有。每次看喜歡的電影時,他會經常感覺,「這就是我想要拍的電影」。因此,他寫劇本時,會下意識地模仿。
他喜歡的導演都是獨立文藝範兒的,布努埃爾、安東尼奧尼、卡羅爾•裡德,還有那個拍出被稱為「無敵大悶片」《都靈之馬》的貝拉塔爾……因為崇拜,他在拍攝《夜車》時天天在旅館裡看貝拉塔爾的電影,還專門模仿了一段他的《撒旦的探戈》。
而他拍《白日焰火》最初的靈感,來自於霍桑的短篇小說《洛克菲爾德先生》。在拍片之前,他又反覆琢磨了《馬爾他之鷹》、《第三人》,他注意到《歷劫佳人》開場時奧遜•威爾斯驚人的長鏡頭。然後他對自己說,「好,電影可以有這麼多的表達方法,你只要跟著你的直覺來拍就行了。只要你用自己的方式拍,就一定能拍出與前人有所區別的東西。」
B:習慣現場找靈感,不喜歡分鏡頭
因為並非科班出生,刁亦男拍電影的手法也很隨性。他很少在拍戲前把鏡頭想得很清楚,更多的是依靠直覺來拍電影。通常是在場拍攝的時候,即興來一段鏡頭——「我不習慣做嚴格的分鏡頭。很多時候是現場一個即興的感覺。根據現場給我的感受,包括演員的狀態,工作團隊的狀態,來決定拍攝方案。拍《白日焰火》的時候我有做一些分鏡頭,可以讓我提前做些準備,但是在現場的時候我會想辦法拜擺脫開,不會一成不變地複製出來。」
刁亦男很講究現場感,不過在有些合作演員心裡容易產生困惑。曾出演《夜車》女主角的演員劉丹就說過,刁亦男不善於與演員溝通,在拍攝現場,演員們和導演彼此都是摸索著拍攝的,「老刁是個說不清自己想要什麼的人,通過一次次的修改和磨合,才逐漸形成自己獨特風格。」
Part3《白日焰火》引發的爭議——
A:偏歐洲化的風格
很多人都覺得刁亦男的早期電影《制服》有太多賈樟柯的影子。實際上, 刁亦男認為自己深受的是歐洲電影的影響,追求「簡潔,克制,內斂」,且欲說還休的曖昧影像風格。也因此,他的電影不會直白地點透劇情,多喜歡用一兩個鏡頭留白。比如在《白日焰火》中有個網吧青年突然大喊,「我的裁決!我的沙巴克!」 (老網遊《傳奇》中的術語),這個和故事沒什麼關聯的細節放在電影中,為的是體現當時青年的生活狀態。
他的三部電影,關注的也都是城市邊緣人物。《制服》的主角是一個是穿著警察制服「招搖撞騙」的小裁縫;《夜車》的主角是性壓抑,和女死刑犯丈夫纏綿的女法警;而《白日焰火》中的廖凡,是一個遭遇婚姻和事業打擊的頹廢男人。刁亦男說,一直以來都喜歡研究黑色電影所凸顯的人性,對兇殘的暴行和夢幻般的行為兩者之間的聯繫很有興趣。
刁亦男也喜歡拍攝那些破舊的鄉鎮,工廠。他對中國八九十年代的小鄉鎮有著特殊的情結和偏好。他認為破舊不堪的小城鎮有著「過去與現在兩種現實並存」的時代空間感,可以使他可以更靈活地利用自己的記憶資源來創作。
B:符號的堆砌
因為追求簡潔的畫面風格,刁亦男的電影一直都拼貼各種符號,讓很多不明劇情的觀眾主動解讀背後的寓意。從王學兵身上一直懸掛的冰刀到他為何死前還要買煙,從廖凡隨身攜帶的撲克牌,到結尾點燃的白日焰火隱喻,觀眾們的解讀五花八門,對此,刁亦男認為網友這是過度闡釋。
不過,刁亦男確實習慣重複使用一些特定的符號。比如說舞廳和馬這兩個意象,刁亦男解釋,這都和自己的兒時記憶有關。
馬對他來說是悲哀的代名詞,自己小時候就看到一 匹拉磚的馬因為走進泥坑裡被車夫抽打,此後他對馬這一意象有特殊的偏好。而《白日焰火》中那匹出現在居委會的馬,是受一個朋友的紀錄片的啟發,「我有個朋友拍了一個片兒警的紀錄片,其中有個收廢品的老頭,他有輛馬車,有次老頭不見了,我看了特別揪心,他的生死讓我不安。我就把這個細節放在《白日焰火》中,為的是體現我們生活的面貌,有一種危險的氣氛存在,符合電影中探案的氣質。」
而跳舞,是一種表達情緒的行為。《白日焰火》中舞廳的存在,一方面是因為刁亦男的個人記憶,兒時大雜院裡主要的娛樂方式就是跳交誼舞,另一方面是,刁亦男看到製片人文晏的一部電影《水印街》裡有跳舞的戲,覺得氣氛掌握得很好,就把這個細節也加入《百日焰火》中了。
C:抄襲痕跡明顯?
刁亦男一直強調自己通過「黑色+偵探」兩大類型相結合的方式,找到了藝術和商業共存的方式。不過在不少影評人看來,經典電影的痕跡未免太多了些。
在《白日焰火》獲得金熊獎時,就有網友稱劇情很像《白夜行》和《嫌疑犯X的獻身》。公映後有影評人專門撰文,指出《白日焰火》和經典電影《第三個人》在故事架構和鏡頭上的相似之處,比如說,刁亦男使用了《第三個人》的經典配樂,也有摩天輪的情節。這也是刁亦男被指摘「拍攝技法稚嫩,只學到黑色電影皮毛」的重要原因。
刁亦男並不諱言自己在拍片時曾反覆觀摩《第三個人》,不過他不覺得這是借鑑或者參考,因為故事情節和空間感都不一樣,只能說是指射,或者說氣質上的潛移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