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周報特約記者 梁耀丹
多年以後的2017年8月25日，面向首爾中央地區法院的審判臺時，三星集團實際控制人李在鎔也許會想起，分別在20年前左右和10年前左右，父親李健熙曾兩度被判刑入獄，但最終都逃過一劫。
半個月前的8月7日，他在首爾中央地區法院度過一個難熬的下午。
電視機前的人們能看到被警方押解到法庭的李在鎔，即便是戴著手銬，仍然特地在手上拿了一個類似綠色冊子的物品遮擋住手上的警具。
這間法庭擠滿了律師、記者和關心此案的普通民眾。為了見上這位韓國最大財閥的太子一面，很多對此案感興趣的韓國民眾，從前一天下午就開始排隊爭取旁聽資格。
這是一審宣判前李在鎔的最後一次開庭—因涉嫌向韓國前總統樸槿惠行賄和挪用公款。在幾天後的宣判到來之時，李在鎔也許會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如果罪名成立，他將成為三星跌宕的家族史上首位入獄的掌門人。
隨著判決將至，三星過去一年陷入的兩起醜聞（另一起為NOTE7的電池事件）即將告一段落。
父親的兩次牢獄之災
三星集團的發展史就是一部家族的動蕩史。
三星集團由李在鎔的祖父李秉哲於1938年創辦，現在旗下擁有約60家關聯公司，涉足造船、建築、人壽保險、廣告、足球、酒店和籃球等領域，這種家族企業在韓國被稱為「財閥」。
李健熙是三星集團創始人李秉哲的第三個兒子，1987年李秉哲去世後，他成功打破韓國權力與財富「傳長不傳嫡」的傳統，繼承了父親的大權，但同時也陷入了曠日持久的「家族遺產爭奪風波」。直至2012年，當時81歲的大哥李孟熙仍對70歲的他提起7000多億韓元巨額訴訟，而這場韓國歷史上最大的遺產官司，最終還是以李健熙勝訴告終。
李健熙是三星崛起最關鍵的人物。在李健熙的帶領下，三星從一家家電產品的模仿者發展成為了電視機、智慧型手機和內存晶片的全球巨頭。據《華爾街日報》報導，三星集團產值佔韓國國內生產總值約1/4。此外，今年二季度，三星或將超過蘋果成為全球最賺錢的企業，超過英特爾成為全球最大半導體製造商。
韓戰結束後，財閥帶動韓國經濟快速發展，成為全球經濟強國。長期以來，「凡是對三星有利的，就是對韓國有利的」，一度成為韓國民族情感的一根重要神經。這個掌握著國家經濟命脈的集團也被普遍認為在政商領域的關係無處不在，令人生畏。
然而，李健熙也曾兩次面臨牢獄之災。
一次是1996年，李健熙被查出曾向前總統全鬥煥和盧泰愚行賄，被法庭判處兩年監禁，緩期執行。次年，快到任的總統金泳三特赦了李健熙。第二次是2008年，父親李健熙因涉嫌非法轉讓經營權和逃稅時，被判處3年有期徒刑，緩期5年執行。然而到了次年2009年，總統李明博上臺，李健熙又獲得了第二次特赦。
2014年，72歲的李健熙在家中突發心臟病。三星隨後稱他「正在恢復，病情穩定」，但此後再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而公司也不願進一步置評。據《彭博商業周刊》報導，多位不願具名的知情人士表示，這位三星董事長由於中風，仍處於植物人狀態，目前在首爾市郊的三星醫療中心接受治療。
歷史仿佛在輪迴。3年後，儘管是李健熙唯一的兒子，李在鎔還是陷入了另一場和家族企業傳承有關的風波。
通過交叉持股控制三星
李在鎔正式作為「繼承者」的角色登上三星的舞臺是在2009年。一開始他被任命為三星集團執行副總裁兼營運長。
公開資料顯示，李在鎔出生於1968年，很小就被送往日本和美國學習，他曾經在韓國的頂級學府首爾大學學習歷史，研究生生涯則在日本度過，獲得了慶應大學的MBA學位，後又在哈佛商學院歷時5年讀完了博士課程。據報導，李在鎔精通韓、英、日、中四國語言，而這似乎是家族的刻意要求。
起初，外界對他未來能否像其父親一樣駕馭三星的能力表示出擔心。但根據三星電子方面的公開評價：「李在鎔具有國際化的經營思路和廣泛的人脈網絡，在激烈的國際競爭環境中，出色地應對並協調了與競爭公司的關係，同時進一步強化了與合作公司的關係。」
2012年，李在鎔升任三星電子副會長，2014年李健熙入院後，李在鎔全面管理三星。
據《華爾街日報》報導，李在鎔身邊的員工表示，他曾發誓要將三星打造成為一個更加獨立的現代企業。為此他身體力行，他告知保安人員不用向他鞠躬，他的僱員也可以穿短褲來上班，新晉升為媽媽的女性僱員也可以享受更長的產假。
但與此同時，李在鎔卻表現出希望加強對三星集團的控制。長期以來，李氏家族對三星的控制都有些薄弱—李氏家族在三星一個個實體中只擁有相對較少的股份，通過錯綜複雜的交叉持股保持控制權。
比如，根據彭博社的數據，李健熙只擁有三星電子3.8%的股權，但他卻是三星人壽最大的股東，擁有20%的股份。三星人壽則擁有三星電子8%的股份。這些股份加上在其他實體所擁有的股份，使李健熙得以控制三星電子逾20%的股份。
據《彭博商業周刊》分析，這種複雜的結構限制了其他投資者的權利，令激進投資者沮喪。這也導致該公司很容易因為控制人重疾等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受到影響。一旦李健熙去世，李在鎔就必須支付巨額稅金才能繼承父親的股票，保持三星的控制權—據企業研究機構Chaebul.com董事長鍾孫颯（Chung Sun-sup）估算，其稅金高達60億美元。
在此背景下，李在鎔被曝出向樸槿惠親信行賄、挪用公款，並在今年2月被批捕。
韓國獨檢組認為，三星以政府大力支持三星物產與第一毛織合併為條件，向樸槿惠的親信崔順實提供43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2.51億元），李在鎔與本案有撇不清的干係，此項合併對李在鎔繼承三星集團經營權至關重要。
「我絕對沒有為了謀取私利向總統請求或期待過什麼。」8月7日，韓國獨立檢察官樸英洙建議法院對李在鎔判處有期徒刑12年時，李在鎔在最後陳述中說出這番話。
然而，樸英洙並不領情，她對此強調表示：「這是一起源自於政府與商業之間典型密切聯繫的腐敗犯罪行為，它破壞了本國的憲法價值。」
李在鎔也許不會像他父親那樣免於牢獄了。樸英洙，這位被譽為「韓國財閥剋星」檢察官，曾領命調查包括SK集團在內的多家韓國家族企業高管的違法行為，至少將兩位董事長送進監獄。
樸槿惠下臺以後，「對三星有利就是對韓國有利」這句口號也不再受到歡迎。如今的韓國民調顯示，由於出現關於財閥非法獲得影響力的新指控，韓國財閥的國內支持率大降。在文在寅組閣的新政府中，不乏一些對財閥持強烈批評態度的成員，他們呼籲提高股東權利以及弱化家族控制。
誰來執掌三星？
儘管掌門人被羈押已過半年，但在此期間，三星業績卻蒸蒸日上。
7月7日，三星電子發布二季度業績展望，預計二季度營業利潤將達到約121億美元，同比大增72%，創單季度利潤新高。以這一預期業績計算，三星二季度將超越蘋果成為全球最賺錢的公司。這意味著這家韓國企業二季度的日均利潤將超過1.3億美元。過去一年來，三星股價漲幅已超過50%。
SK證券公司分析師金榮宇向《金融時報》表示：「三星獲利及股價都創下了新高，就算李在鎔入獄也不會有投資人想念他。我不認為這將對三星營運造成任何實質衝擊。」
美國韓國經濟研究所國會事務與貿易資深總監特洛伊·斯坦格隆（Troy Stangarone）認為：「三星集團的領袖可能會發生變化，但控制權仍將保留在李氏家族手中。」
鍾孫颯認為，如果李在鎔入獄，三星掌門人可能會考慮由李在鎔的姐姐、李健熙的長女李富真接任。
根據彭博社報導，現年46歲的李富真是新羅酒店CEO，該公司即將連續6年實現營收增長。她持有三星電子最大股東之一三星C&T的5.5%股份。1999年，李富真因下嫁寒門之子任佑宰而轟動韓國社會。這段婚姻於去年初以離婚告終。
鍾孫颯表示：「有人猜測她已事實上接任。不過，這也不意味著她有能力運營三星電子這樣的大公司。」
此外，三星電子聯合CEO崔志成和三星電子副會長兼執行長權五鉉都被列入為可能的候選人名單。
「李富真是可能的繼任者之一。不過她或許只能擔任臨時性的角色。」首爾國立大學教授李允默（Lee Kyung-mook）表示，「能否成為新的繼承人，最大的決策權仍然在父親李健熙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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