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03 20:38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巴列霍(Cesar Vallejo,1892-1938),秘魯現代詩人
在燦爛的拉美文學星空中,詩人的光芒常常被那些小說巨匠們所掩蓋,巴列霍就是這樣一位詩人。聶魯達說:我愛巴列霍,我們是兄弟。
巴列霍是秘魯最偉大的詩人,也是拉美現代詩歌的先驅之一。他出生在秘魯一個貧寒的天主教家庭,有印第安人血統,了解秘魯甘蔗林裡窮人生活,有著天憫人的情懷。他思想激進,坐過牢,出獄後便離開美洲大陸前往巴黎,再也沒有回去過。
在巴黎,他當過一段文學編輯,和阿爾託、畢卡索等先鋒藝術家有往來。還去俄國採訪過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可以猜想,他的藝術觀念多少受過超現實主義和未來主義的影響。
後來西班牙內戰爆發,他前往西班牙參與革命,寫詩反對法西斯主義。直到去世,他基本過著貧困的生活,其詩歌藝術也是在死後為越來越多的人喜愛。
激情,這是他詩歌的關鍵詞。斷裂的句法,奔流的詞語,呼嘯的節奏,他詩中的憤怒和痛苦卻不同於浪漫主義膚淺的傷感和嚎叫派那種吶喊,它們是那樣真切可感,閃爍著詩意。巴列霍的詩有激情,但也有能盛裝下這些激情的容器——詞語星雲所構成的詩行陣列。
巴列霍的詩有著現代詩的晦澀,如同他身上混雜的印第安血統、宗教思想、人道精神和革命激情。未來主義的速度,超現實主義的想像,還有原始宗教的神秘,都在他的詩中有所體現,他那晦澀中的詩意是值得反覆體味的。
憤怒把一個男人搗碎成很多男孩
憤怒把一個男人搗碎成很多男孩,
把一個男孩搗碎成同樣多的鳥兒,
把鳥兒搗碎成一個個小蛋;
窮人的憤怒
擁有一瓶油去對抗兩瓶醋。
憤怒把一棵樹搗碎成一片片葉子,
把葉子搗碎成大小不同的芽,
把芽搗碎成一條條清晰的溝槽;
窮的憤怒
擁有兩條河去對抗很多大海。
憤怒把好人搗碎成各種懷疑,
把懷疑的搗碎成三個相同的弧,
再把弧搗碎成難以預見的墳墓;
窮人的憤怒
擁有一塊鐵去對抗兩把匕首。
憤怒把靈魂搗碎成很多肉體,
把肉體搗碎成各不相同的器官,
再把器官搗碎成八度的思想;
窮人的憤怒
擁有一把烈火去對抗兩個火山口。
(黃燦然 譯)
和平、黃蜂、腳後跟、山坡……
和平、黃蜂、腳後跟、山坡,
死者、公升,貓頭鷹,
場所、癬、石棺、玻璃、黝黑女人,
無知、水壺、祭臺助手,
滴、遺忘,
君主、表兄弟、大天使、針,
牧師、烏木、拒絕,
部分、品種、昏迷、靈魂……
柔韌、藏紅色、外部、整齊,
便攜、老、十三、沾血,
被拍照的、準備好的,腫脹的、
聯絡的、長的、系絲帶的,背信棄義的……
燃燒、比較、
生活、憤怒,
打擊、分析、聆聽、顫抖,
垂死、堅持、成功、哭泣……
之後,這些,這裡,
之後,上面,
也許、而、背後、這麼多、這麼不,
下面、可能、遠,
總是、那、明天、多少,
多少!……
恐怖的、奢侈的、最慢的,
威嚴的、無結果的,
不祥的、驚厥的、喝醉的、致命的,
整體的、最純潔的、憂鬱的,
痛苦的、邪惡的、有觸覺的、深刻的……
(黃燦然 譯)
朝聖
我們走在一塊。夢
是這麼愉快地在我們腳下舔著;
而一切都在蒼白的、
不高興的團圓中扭曲著。
我們走在一塊。那些
死靈魂,它們像我們一樣,為了愛情
而翻山越嶺,
踏著蹣跚的乳白色腳步
穿著死板的喪服
飄飄忽忽地朝我們走來。
愛侶,我們走在一堆土的
弱不禁風的邊緣。
一隻翅膀飛過去,塗著油,
塗著純淨。但是一擊,
從我不知道的地方襲來,
在每一滴淚中
磨尖仇恨之牙。
而一個士兵,一個巨大的士兵,
戴著為了肩章而留下的傷口,
在英雄式的黃昏時分來了勇氣,
並且大笑,他用他的雙腳
--像一攤難看的破爛,
展示生命的頭腦。
我們走在一塊,緊靠著,
飄飄忽忽的腳步,不可擊敗的光;
我們經過一個墳場的
暗黃色丁香花。
(黃燦然 譯)
葉子的神聖飄落
月亮:一個巨大的頭的尊貴冠冕,
在你行走的時候把葉子掉進黃色的影子裡。
一位救世主的紅色冠冕,他悲劇性地
輕輕地對著藍寶石沉思!
月亮:天堂裡不顧一切的心,
為什麼你向西運行
在那個注滿藍酒的杯裡,
當它的顏色代表失敗和憂傷?
月亮:飛走是沒有用的,
因此你在一個散布著蛋白石的框架裡升起:
也許你是我的心,像一個吉普賽人,
在天空中遊蕩,灑下如淚的詩篇!……
(黃燦然 譯)
黑色的使者
生活有如此厲害的打擊……我不知道!
就像是上帝的仇報;面對它們
似乎一切苦惱的後遺症
都沉積在靈魂……我不知道!
打擊雖然不多;然而……能在
最冷酷的面孔和最結實的脊背上開出陰暗的溝壑。
它們或許是野蠻的匈奴人的戰馬
要麼就是死神派來的黑色使者。
它們是靈魂中耶穌的形象
也是命運褻讀的某種可愛信仰的重重的跌倒。
那些血淋淋的打擊是麵包的爆裂聲
它正在爐門為我們烘烤。
而人……可憐……可憐!轉過雙眼
如同有人在肩上拍一下,將我們召喚
轉過瘋狂的吸睛,而昔日的一切
宛似一個罪過的水糖.沉積在目光上。
生活中有如此厲害的打擊……我不知道!
(趙振江 譯)
遙遠的腳步
父親在沉睡。威嚴的面孔
表明平靜的心靈。
現在他多麼甜蜜……
那就是我——如果他有什麼苦的東西。
家中一片沉寂;人們在祈禱;
今天沒有孩子們的消息。
父親醒來,聆聽
逃往埃及那依依惜別的話語。
現在他多麼近啊……
那就是我——如果他有什麼遙遠的東西。
母親漫步在果園,
品嘗著不是滋味的心酸。
現在她多麼溫柔,
多麼出神,多麼飄逸,多麼愛戀。
家中一片沉寂,沒有喧鬧,
沒有消息,沒有天真,沒有稚氣。
如果有什麼波折在傍曉降臨並瑟瑟有聲,
那就是兩條白色的古道,彎彎曲曲。
我的心正沿著他們走去。
(趙振江譯)
逝去的戀歌
此時此刻,我溫柔的安第斯山姑娘麗達
宛似水仙花和燈籠果,在做什麼?
君士坦丁堡令我窒息,
血液在昏睡,像我心中劣質的白蘭地。
此時此刻,她的雙手會在何方?
它們將把傍晚降臨的潔白熨燙,
正在降落的雨
使我失去生的樂趣。
她那藍絲絨的裙子將會怎樣?
還有她的勤勞,她的步履
她那當地五月裡甘蔗的芳香?
她會在門口將一朵彩雲眺望,
最後會顫抖著說:「天啊,真冷!
一隻野鳥在瓦楞上哭泣憂傷。」
(趙振江 譯)
一個人肩上扛著麵包走過……
一個人肩上扛著麵包走過,
看了他我怎能再去寫我這樣的人?
另一個人坐下,搔癢,從腋下
捏出一個蝨子井把它掐死,
看了他我還有什麼勇氣去談精神分析?
又一個人手持棍棒走向我的胸膛,
看了他我怎樣把蘇格拉底對醫生講?
一個跌子走過,用胳膊倚著一個兒童,
看了他還能去讀安德烈·勃勒東?
另一個人凍得發抖.咳嗽,吐血,
看了他還能提起痛心的我自己?
另一個在汙泥中尋找骨頭、果皮,
看了他我還能再去寫無限的天地?
一個泥瓦匠從屋頂上跌下來死去,
他已不再吃午飯,
看了他我還用更換轉義詞和比喻?
一個商人偷顧客一克重的東西,
看了他我還能把四度空間涉及?
一個銀行家偽造了帳目,
看了他我還能在劇院裡痛哭?
一個窮人睡著了,腳放在背上,
看了他我還能對人把畢卡索去講?
有個人壕哭著走入墳圈,
看到他我怎能再去科學院?
有個人在廚房裡將槍擦得乾乾淨淨,
看到他我還有什麼勇氣談論來生的事情?
有個人掰著指頭數著走過,
看到他我怎能不吶喊一聲而談論「非我」?
(尹承東 譯)
時間的暴力
都死了。
多妮亞·安多尼奧死了,在村子裡賣廉價麵包的那個聲音沙啞的女人。
聖地牙哥神父死了,他喜歡年輕的男男女女跟他打招呼,不管是誰,一概回應:「你好,霍西!你好,瑪麗亞!」
年輕的金髮女子卡利奧塔死了,留下一個嬰孩,母親死後八天也死了。
阿爾比納姑姑死了,她常常吟誦傳統的時態和語式,在走廊裡為受人敬重的女官員伊莎多拉縫衣服。
一個瞎掉一隻眼睛的老人死了,我記不起他的名字,他早上在陽光下面睡覺,在街角的洋鐵廠門口抖塵。
拉約死了,跟我一樣高的一條狗。不知道被什麼人射殺。
姐夫魯卡斯死了,願他安息,在我經驗裡沒有別人的下雨天,我就想起他。
母親死了,在我的左輪手槍裡,妹妹在我的拳頭裡,兄弟在我流血的內臟裡,有一種悲哀中之悲哀把他們三個人連結在一起,在年復一年的八月份。
東師門德斯死了,高大的醉醺醺的,讀著譜用單簧管吹哀怨的託卡塔,太陽下山之前,鄰近的雞老早就在那節奏裡睡著了。
我的永恆也死了,我在為它守靈。
(陳實 譯)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讀睡詩社創辦於2015年11月16日,詩社以「為草根詩人發聲」為使命,以弘揚「詩歌精神」為宗旨,即詩的真善美追求、詩的藝術創新、詩的精神愉悅。現已出版詩友合著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詩友們筆耕不輟,詩社砥礪前行,不斷推陳出新,推薦優秀詩作,出品優質詩集,朗誦優秀作品,以多種形式推薦詩人作品,讓更多人讀優秀作品,體味詩歌文化,我們正在行進中!
原標題:《秘魯最偉大的詩人巴列霍詩歌選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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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 >> 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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